田子坊有一家店，专卖仿真古画。
和朋友一起去逛，她一眼就看中了吴炳的《嘉禾草虫图》。画上两株田间水稻，成串的稻穗已经熟透，俯首低垂。蝴蝶在空中飞舞，蜻蜓栖息在稻叶上。朋友居住的城市边缘，可以看见这样的乡间美景，这样一幅精致富丽的彩绘挂在她家客厅也非常适宜。朋友回国后发来邮件说，装裱好了的画尺寸太大无法装箱，乘飞机时机组人员体恤她，让她拎着这幅画提前上了飞机。
我挑了文征明的《桃源问津图》。远处山峦叠翠溪水潺潺，近处屋舍房宇掩映在树木间，儿童在桥边玩耍，书生在松下沉吟，墨的浓淡干湿富于层次。文征明能画工笔，也善写意，精通画理又画得漂亮。《桃花源记》只用来念诵未免可惜，画成水墨山水应该就是这样清新的图景。把它挂在书桌前，抬头端详的时候常常想起小说里看来的一句“心如宋明山水”，山水易见，静谧之心难得。
有一天逛家饰市场，转到一家小店，在一堆装饰画旁边，发现了一幅小小的水墨。宣纸有点发黄，边缘参差不齐，但画上的那条鱼气韵生动。上款的行书上写着“引张翰秋思”。原来是秋风乍起，引得张翰思念吴中的鲈鱼，果然是来头不小的一条鱼。想念故土的鲈鱼和莼菜，很多人理解为张翰退隐自救的借口，我却更愿意相信，有人的确会为了植根在身体内的口味与记忆放弃表面的荣华。《世说新语》中记载过张翰的另一个故事：好友顾荣过世，张翰前去吊唁。顾荣好琴，家人把他平日所用之琴放在灵床上。张翰直上灵床鼓琴，弹了几曲抚着琴说：“顾荣啊，还能听见琴声吗？”大哭，没慰问家属就走了。有着圆融的生存本事却又不拘俗礼的人真是动人。性情中人心里的鲈鱼，的确入诗入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