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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拆字
我与拆字
 
 
       拆字是文字游戏。

        拆字与算命联在一起,那是迷信的玩意儿了。我因为偶而信,故偶而迷之,玩上一把。

        事情还得追溯到1962年春,当时,学校停办已成定局。我们这些莘莘学子虽嘴上喊着听党的话,服从党的安排,其实都在为前途担忧。我抱着拜佛不如求己的想法,来拆个字卜卜前程。随手合上书一本,闭目、静心,默默祈祷上苍显灵、透露一点“内部消息”后;左手任翻一页;右手用笔在书上画个小圈,然后睁开眼睛,看所圈者为何字?一一“得”字。

        得者取得、获得。为国分忧,为政府解难的责任我们已担在肩上了,现在所卜者为将来“得”到什么?不清楚。接着析:“得意”;“合适”。合适也许;得意全无!继续:得者,能也;可也。这到有点靠边了,前程一一“能”,“可”了,心态也平静下来了。再把字拆开来一看,惊喜不已,不已惊喜!一一“人人日一寸。”这不应了伟大领袖说我们都是“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那句话了吗!一一面前一片光明,事业将会蒸蒸日上。这字拆得真捧!我把这份喜悦说给了要好的两位同学听,他们却没有任何反应,自讨个没趣。

        在家鵠候了三个多月,上面的一张通知终于将我安排到了卫生院实习。一年后,一份介绍信让我有了正式工作,穿上了白大褂(我与我们回沪的同学“人人日一寸”了)。所以,对拆字这玩意儿,我信了。

        有了正式工作,谈婚成了大事。那时的我,一身土布装,皮包骨头的瘦;一只“狗爵瓜”脸(我们当地人都把削骨脸以“狗爵瓜”形容。狗爵瓜,蹩脚的菜瓜,上头大,下面小)上戴着副黑框眼镜,要多难看,就多难看。别人难看,而我的自我感觉还极好,总得拣拣挑挑,一一相貌、脾气、家庭来个综合考评。相中的她,她对我有意吗?这事能成吗?拆个字吧。

        拿起案边的那本《新编唐诗一百首》,不用笔,以右手中指指尖代之。于是闭眼,默祈,左手翻书,右手速按。按上的是刘禹锡的那首竹枝词一一“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岸上唱歌声,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情还有晴”的行间空白处。虽无字可拆,而看到这首诗,毫不夸张地说,当时的我,差一点从凳子上跳起来。简直神奇到了极点:首句中不但有她的名字,三字读音一个也不错(水为世,在上海话中为同音字),而且还有“成”的意思在内。

        有情人终要成眷属,于是我就紧追不舍那个她。她也成了我的夫人。关于这个拆字的秘密,我向我夫彙报过;也在两个女儿面前说起过,以证明我俩的婚姻为“天意”。我真要感谢刘禹锡老先生,是他为我与我夫人牵了个红线。

        碰到倒霉事,沮丧、忧患时,我也拆个常字,以自慰。1964年,我们镇上发现了反动标语,我成了怀疑对象(见博文“我也曾被称为好同志”)。被问话、写情况、遭盯梢,受监视的日子,真不是人过的。这次拆字用笔圈着的字是“周”。看来“周折”肯定是有了。“吉”被三面包住,突围才能成吉;好在网开一面,退出亦能吉祥。土(士)口者,有人举报,说了我坏话;也许有人会说我好话(吉言),让我逢凶化吉。这字拆得让我稍有一丝安慰。

        在半信半疑中过了度日如年的20多天,案情告破了;罪犯被抓了;我得以“解放”,称为“好同志”了。事后知道,当时确有人说我会刻印、社会关系复杂……,而列入审查。在派出所所长亲自召开的医院群众座谈会上,也确有人替我讲了好话,一一“杀吾头,吾也不相信他会写反动标语。”

        其实,拆字绝对是个文字游戏。拆得开,拼得拢,兜得转,化得了,合得上而已。替人拆字,则需要智慧,需要有如簧之舌,巧辩之才,察言观色之眼……,才能让人信服,才可骗得到钱。我拆字仅自欺、自骗、自慰,自玩而已,从不帮人拆字排难而去蒙他人;也不请人替我拆字而免遭他人的骗。

        作为玩意儿,拆字很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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