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外出旅游三天。行前，为女儿、女儿的外婆和女儿的老爸烧了一大盆红烧肉，一锅咖哩牛肉汤，买了一马甲袋的青菜。怕吃完了无以为继，叮嘱我到时候自己跑一趟菜场，买的时候要多长个心眼。我说你去买一堆烧饼，串起来挂在我们的颈脖上得了！
对即将要应付的开门七件事，我心里笃定着呢。尤其是跑菜场算得了什么呀！儿时，父母上班每礼拜回家一次，我与姐弟妹自己照料自己，小小年纪就锻炼出来了。那时，我们在菜场里排队时，还知道用砖块在别处占位呢。现在的孩子，虽然手机、电脑玩得比我们转多了，但论生活能力能跟我们小时候比吗？上山下乡去外地后，我独自生活了有十多年，还有什么事不会做？由于会做，回到上海后，凡家里来了客人或者聚餐，下厨起初都以我为主，妻那时只能做做我的下手！只是后来换了工作，单位上、朋友间的应酬渐渐多起来，在家吃饭的机会比过去少了，跑菜场才变成了妻的事。偶尔陪她逛逛菜场，帮着拎拎马甲袋，成了我的一种消遣。尽管如此，动手能力摆在这儿，当几天家还不是小菜一碟！
临时当家的第二天，星期六。妻准备的荤菜蔬菜还有一大半，但考虑到女儿不爱吃红烧肉，同时我也想有所表现，于是出门去。由小区往北走可到一家农贸市场，听说菜很便宜，但得走十多分钟的路；往南是本社区的菜场，菜价要贵得多，但穿过马路就是。去北面——省钱，但浪费时间，而这点时间可以用来爬几行格子赚稿费，或看几页莫言的书。无论从意义还是价值上衡量，节省时间的选择都占了上风。于是，在路口思忖片刻后，我毅然往南走。
进得菜场，却成了看风景的。前几次都是跟妻来，只管拎马甲袋，没上心。如今自己，眼花缭乱，漫无目标。一时拿不定主意，便在柜台间慢慢兜圈子，一圈又一圈。忽然，发现有位尖下巴的老阿姨，正双眼贼亮地紧盯着我。我不认识她，为何如此盯我？猜想她一定是觉得我行为古怪，甚至怀疑我是扒手啦！脑袋“嗡”地一下。想起上世纪七八十年代，闹市的店铺里，常有红袖章老人两眼如鹰，一遍遍提醒着顾客当心扒手，把包放在身体前面。我感觉陷入了瓜田李下境地，不禁把手插入了衣兜。如此下去不行，我总得快点买些什么。
在一个虾柜前我终于停下脚步。基围虾，女儿和丈母娘喜欢吃的，我倒无所谓。二比一，买了。摊主笑脸如花，一边手脚麻利地称虾，一边热情地背诵着送给虾的溢美之词，唠叨着虾的又一次涨价，以此表示她是不得已而为之。其实我并不知道涨价以前是什么价，只知道她嘴巴不停的同时，在活虾里不失时机地掺进了几只死虾，当然这秘密是回家才发现的。继续兜圈子，沿袭买虾的思路，很快相中了臭豆腐，我和家里两位都喜欢的，三比零。来十块，对方要价十元。我一愣：遥远的记忆中不是一元钱十多块么？但很快想到那是老黄历了，十多年里价格翻了十几倍几十倍的东西还少吗？摊主大约猜到了我的心思，顺手加了我一块。是体谅在下不领行情，还是多收后敷衍我呢？不得而知。在水产区又发现了鲜活的小鲫鱼。河鱼的常识倒略知一二，鱼市上如今只有这种不起眼的“猫鱼”，才是货真价实的野生鱼。女儿不吃鱼，我与丈母娘吃的，二比一。女摊主按我意思称了一斤多，然后直接递给了杀鱼的。杀鱼的看模样是她男人，背对着我将小鱼倒入专用的红塑料盆，又背对着我杀起鱼来。他手脚好像特别快，转眼工夫，便将装鱼的黑色厚塑料袋递给了我。回到家，倒出塑料袋里的小鱼，感觉有点不对头，凭我的眼力估摸，至多只有七八两，而且鳞没刮净，鱼鳃还好好地保留着！
忽然觉得跑菜场也不简单，如果没有事先的“策划”，没有一点纤巧的心计、防人的智慧和实战的经验，恐怕就难以跑出好心情来。出师不利令我有些惭愧，由此想到了妻的不容易，想到了轻松愉快跑菜场的阿姨妈妈们，其实都挺有能耐的，应该好好向她们学习。这当然是退休以后的事啦，然而退休以后，我还会变回从前的我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