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孙国章
真诚是作家、艺术家最重要的品格,也是一种写作态度和应该持守的伦理道德。一旦将真诚从人生底色中抹去,代之以虚伪、算计、世故等,就意味着艺术的崩溃和作家、艺术家的彻底毁灭。孟宪杰先生收在文集《生命里的村庄》中的诸多篇什,无一不是真诚地面对世界、面对个人、面对人生。他同祖国和人民一起经历了曲折坎坷,体验了荣辱沉浮。对于发生在历史进程中的“大跃进”、饥饿岁月、“十年浩劫”以及改革开放中的某些弊端和阵痛,他都以一个作家的“手眼”去感知和发现,并最后落实到审美观照之中。我想,他的成功之处,就在于他挣脱了既定概念的捆绑,超越了某些“现实真理”的规定性,充分调动了艺术主体内在的能量,剔除了遮蔽在生活表面的幻影幻象,走进了生活本真本然的深处。在《生产队里的激情岁月》中,面对公社书记的空洞说教,“我有个习惯就是坐下便睡”,于是遭到公社书记的批评:“这个孩子,胡吃闷睡,不讲政治。”紧接着文本中的“我”有一句内心独白:“什么政治,政治就应该让老百姓吃饱饭。”这一内心独白,不仅揭示了那个年代的荒诞,而且彰显了作家深刻的反思意识。
反思是作家应该承担的道德责任,也是文学的内在要求。反思的缺席,必然导致艺术的苍白,同时,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一个民族精神品格的萎缩。孟宪杰先生在这部著作中,对历史以及现实的认知和观照,都超越了世俗视角,在形而上的层面上切入对象主体,使作品不仅获得了艺术的张力,而且展露出思想的锋芒。在《情系吉东》中,一场普通的同学聚会,在畅所欲言的氛围中,一个老党员(老林)敞开心扉,动情地说:“人为什么活得那么累,不就是因为有过多的欲望嘛,追逐名利,算计别人,真是大可不必。来世一遭,匆匆忙忙,奉献社会,享受生活。”在我看来,这也是作者的内心告白和人生追求。像这样对人生富有洞见的哲理性思考,在孟宪杰先生的笔下,可谓俯拾皆是,如《广场独语》、《三下周村》、《我们需要什么样的生活》、《坚守》、《享受孤独》等,无不给人以真的启迪、善的滋养、美的享受。由此可见,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孟宪杰先生仍然听从自己内心的指令,通过文字将一颗清洁高贵的灵魂和对人生深刻的感悟呈献给读者。
认真深刻的反思,需要个人良知的烛照,没有良知的呼唤,反思只能被既得利益者无情地悬搁,同时也会泯灭温馨的人文关怀。作者深谙此道,所以他以丰沛的人道主义激情去表现那些底层普通人的生存困境、精神困境以及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在《灵芝》中,他用温润的文字,送给我们一个鲜活的女性形象,从她起伏跌宕的婚恋经历中,我们触摸到造化弄人的真实生活,上演了一幕大历史变迁中小人物的悲喜剧。村子蒙受不白之冤,喝农药死了,撕开了那段荒诞历史的一角。在老拐的理发店里,我们领略了别一种情味。老拐以菩萨心肠收留了一个因逼婚而出逃的漂亮女孩,当老拐爱上她时,她却悄然离开了。作品到此戛然而止,给我们留下无尽的遐思、苦涩的感叹。面对一个个命运多舛的小人物,在对现实生活进行审视与追问中,孟宪杰先生将人生的不幸与困境化作爱,给予同情与关怀,奉献出作家的良知,也走进文学的内部,写出这样好的作品。由此看来,只有超越现实功利、充满人道激情的文学,才会赢得永久的魅力,在时间维度上实现自身的存在价值。
行走在《生命里的村庄》里,既同孟宪杰先生相逢,又和他笔下的许多不同经历、不同命运的人物相逢,可算是一次十分温暖惬意的审美旅行。在这里倾听历史的回响,注视现实的风云,感慨良多。孟宪杰先生活在文化中,懂得文学之真谛,在灵魂上也称得上是一位高洁之士。我欣赏这种抵达心灵深处、守望文学真理的作品,我敬佩这种超越现实功利、坚持文学立场的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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