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雪文
又想买书。这个瘾近来发作越来越频繁了。
一部电脑原本就能知天下事，找个某人某书比扒拉书店快得多。可是握在手里的一叠纸还是比鼠标翻开的那几页要踏实，好比人要贴近大地才能吸收元气。伴着油墨味道看的字活色生香，隐隐有丝竹之声，不像屏幕上那些，到底冷清隔阂了点。
之前在季风书店找到萧丽红的《千江有水千江月》，想想不够本，回头又买了一册准备送人。这是我在做学生时看得最动情的书，连“千江有水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这句都找人问了个明白，其中包含的禅机佛理没有参透多少，只是对于作者的温情简洁的笔法及描写的淳朴民风一见倾心。里面的人、事、语言、举手投足，都是提醒：中国文化里那么多久远珍贵的东西渐渐被丢弃了，现代人甩的甩，忘的忘，所剩无几，只有书本里还在唠叨，像一段旧情封存在里面，可以反复汲取，渐近成瘾。
沦落成书癖的人，吃着锅里望着盆里的，这边厢一垛一垛啃不完，那边厢一摞一摞买回来。等到书柜放不下的时候，我就变得狠了，眼含杀机翻旧书，确定不会再回头看顾的，就切菜一样一刀一本，全给处理了。以前优柔寡断，坐在地上择拣，看哪本都情丝万缕，总觉得将来还会再看一遍，亲娘卖孩子一般不舍得。平时看完了压在五指山下没念想，等到要丢的时候又扑上去，救下来了接着镇到雷峰塔底下，恶性循环，生生不息。到了终于学会干脆。从前缠绵情种，如今郎心似铁。
此外，搬家时相当麻烦，占重占地儿。
毕业后那年仓促出国，临时把两箱书寄存在一个要好的朋友那里，拜托她帮我寄回家乡。待我回国后某一天在家中问我娘要从前那些书，准备带来上海时，她把很可怜的一小摞书摆到我面前。我狐疑地问怎么这么少，她说寄来家的只有这些了嘛。
我娘是个洁癖到达高段水平的女人，拿点书出来都要重新擦遍地板，于是一度怀疑她是嫌麻烦才拿那小猫三两只来打发我。
等那位朋友某日也回国到上海时，一个晚上，突然和我谈起从前的书，说你当年居然还有好多机器猫的漫画，我才想起那两箱书。我说我后来都没看见机器猫的书了，不知哪里去了。她若无其事地道：那些机器猫我给我的小侄子了，估计早不在了吧。我终于明白缺失的诸多书籍下落何方了。只是过了这么久，也不好对这种擅自处置再做计较，除了“呵？”一声，再无言语。
至今可惜流落他方的一部分书，记得有一套竖版繁体的《倚天屠龙记》，一套人民文学出版社的《红楼梦》是最喜欢的。都不是绝版珍本，要买随时有的，但是新买来的只是没有故事的故事书而已了。
现在对书再没有恋恋不舍的情绪，除了几本最早的，后期买的书，大部分是抱持“去留无意”的态度在迎来送往。
只是，总有一些书是我想再吃的回头草。所以买书和丢书的问题，对我来说，永远不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