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APP
userphoto
未登录

开通VIP,畅享免费电子书等14项超值服

开通VIP
迁徙

迁徙

  □赵勇

  顾名思义,赵家胡同是姓赵人家的聚集地。但据过世的姑姑讲,她小时候赵家胡同就有了两种杂姓:张与桑。衡胡同大部分人姓衡,但实际上也有一些杂姓的院落镶嵌其中。庙胡同当然不是整个胡同的人都姓庙,而是胡同的尽头有一座大庙。大庙里的每一间房舍我似乎都了如指掌,那是我上小学、读初中的所在地。那条当铺胡同,应该是许多年前开过当铺的缘故吧。但东边的胡同为什么叫东根儿胡同,我却始终没弄清楚,莫非许多年前它已是村子的最东端?

  我的童年、少年时代就是在这几条胡同里穿梭游荡过来的,它们构成了我幼小生命活动的全部范围。

  从我家门口的一条小胡同横穿而过,就进入了庙胡同。走到庙胡同的中部,也就走到了学校操场的中部。操场只有篮球场般大小,许多年前它是被一道院墙围起来的,如今院墙已不知去向,剩下一片裸露的场院。场院被散乱的树枝、木头棍子圈成几块小小的地盘,开春的时候,那里大概会种下一些蔬菜,如今却只有豆角秧架子在风中颤动。

  操场的中部正对着的一户人家,当年住着一个疯老婆子。她一年四季着黑衣黑裤,常常站在自家门口,旁若无人,念念有词,表情丰富生动并迅速切换。有时她会独自狞笑,那种无声的、恨恨的,有时又夹杂着咒语的笑让那条胡同充满了阴森、恐怖与诡异。然而那又是我上学的必经之地,我必须贴着操场的墙根偷偷而过,唯恐惊动了疯老婆子的例行功课。每当通过那个危险地带,我都会撒开脚丫一路狂奔,伴着惊恐之后的一阵狂喜。

  那个院落早已破败,疯老婆子自然也早就去世了。

  破败的院落自然不止这一处。过年期间,我又在那几条胡同里闲逛,如同本雅明笔下的游手好闲者。胡同依旧,但许多院落荒芜,许多房子坍圮,那些断墙残垣立在风中,仿佛诉说着历史的沧桑。

  赵家胡同的中央有一处老院,那是我爷爷的父亲居住的地方。爷爷的二哥——我称作二爷爷的住在南院,那个小院子逼仄狭窄,但院墙旁边有两棵香椿树。香椿长出嫩芽,院子里就有了幽幽的清香,春天也才算真正到来了。

  我年幼时,是有些惧怕二爷爷的。奶奶做出好吃的让我送过去,我只敢怯生生地打开门,放下东西就走。二爷爷去世后,我可以放心大胆地去摘香椿了,而香椿配鸡蛋,通常意味着一顿美食。

  但是,南院的房子如今已塌得没了顶。

  紧靠南院还有一处院落,里面原来住着两户人家,如今也搬迁出去了。那处院落的门口有盘石碾,那是许多年前我帮母亲推碾磨面的地方。碾盘至今完好,只是上面已堆满了枯枝败叶。大概自从有了面粉加工厂后,碾盘磨盘就退到了二线,逐渐成了历史文物。

  胡同里、正街上的房屋自然也并非全是破败之物,间或有新院新房矗立,那必定是对旧院老屋的翻新再造。但在破落的村里,那种新却更像是旧衣服上打了新补丁,更显出整个村庄的荒凉凋敝,甚至会让人生出几分狐疑,仿佛那些房屋是偷来抢来的。

  当那些老房老屋破败下去时,一院院的新房新屋却在村北盖起来了。小时候,我家屋背后就是农田,那已是村的尽头。经过二十多年的修盖之后,那些农田已变成房屋,它们参差有序,连成一片,仿佛诞生了一个新的村落。

  自从我当年离家远行之后,我生活过的这个村庄就开始了缓慢的迁徙。在迁徙或漂移中,新与旧的界线逐渐分明,它似乎也圈出了青年人与老年人的活动范围。如今,与旧村厮守的大都是有点年纪的老年人。老人老屋老胡同,他(它)们组成了衰败的风景。

  每次回家,父亲就会跟我说,谁谁谁不在了,那或许意味着谁谁谁的老房子又将加入坍圮之列。

  今年回家,父亲主要在跟我讲如意他妈的事情。她自然也老了,却据说是喝药自尽。如意小时候也住在赵家胡同,是我的同龄玩伴,后来随母亲搬至村东头。大约是1979年,他当了飞行员,从此离开家乡,飞得越来越远,直至在上海落脚定居。他的母亲姓谷,那是村里以前从来没有过的姓氏。父亲说,她是从河北嫁过来的。如意的父亲当年是铁路工人。

  当父亲讲完那个自尽的故事之后,我有些吃惊了。一个70多岁的乡下老人做出如此选择,显然是在捍卫生命的尊严,但里面似乎也隐含着一种城乡冲突,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迁徙。

本站仅提供存储服务,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举报
打开APP,阅读全文并永久保存 查看更多类似文章
猜你喜欢
类似文章
【热】打开小程序,算一算2024你的财运
把根留住—
老屋
家乡纪事(15)—— 老院子正在“老去”
【晋城老宅故事】我的“李家十八院”
[转载]末代皇后的闺房在哪条胡同
如此大官是京城四大财主之一,曾住这样的胡同院落,果然不得了
更多类似文章 >>
生活服务
热点新闻
分享 收藏 导长图 关注 下载文章
绑定账号成功
后续可登录账号畅享VIP特权!
如果VIP功能使用有故障,
可点击这里联系客服!

联系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