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奎
其实,我原先并不是一个很笃诚的京剧爱好者。我的戏剧音乐热点,更倾向于观看话剧、歌剧、歌舞剧、清唱剧,以至到了后来,还真干上了文工团、搞起了音乐。但这并不能说我与京剧没有缘分,恰恰相反,我的京剧缘可以追溯到我的孩童时期。
那时,我的父亲是个顶级的京剧票友,光他积攒的百代唱片公司各类京剧唱片足有200多张,诸如梅兰芳、周信芳、程砚秋、尚小云、金少山、马连良、言菊朋……应有尽有。每每他有空暇,还会带我去青岛当时的两大剧院——永安大戏院、华乐大戏院,去看上几场他所喜欢的名角流派的大戏。当然,我乐意跟他去看京剧,更重要的是还可以赚点糖和瓜子,散戏之后再喝上一碗小摊上的馄饨,回家路上听着父亲哼上几句京剧也很惬意。
最令我吃惊的是,有一次我们家搬家,我约了几个同学帮我们搬东西,他们竟然找出了我父亲柜子里的京胡、京二胡、月琴玩了起来,后来我才知道那叫“三大件”。足见我父亲这个票友花了多少心思。
我父亲的职业是在省城的一所大学里教授地植物学,他的敬业是很为师生们称道的,但他每每暑假回岛城,业余生活很活跃。整个假期总有一个和善的朋友造访他,我父亲让我叫他刘伯伯,并告诉我,刘伯伯是一代京剧名角,是青岛一家京剧团的团长、京剧大师周信芳的亲戚。父亲和刘伯伯在一起大谈什么《空城计》,高唱“我坐在城楼观山景……”看来十分投机。懂事了以后,我才悟出父亲的确不是一般水平的票友。
我的京剧实践是到了大西北的一家建设兵团文工队才有了很多机会。当时大演革命样板戏,诸如《沙家浜》、《红灯记》、《智取威虎山》、《杜鹃山》。我们是乐队的,搞伴奏,有时缺了人手也跑跑龙套。
我又一次和京剧结缘是改革开放后,我在台湾的叔叔回大陆探亲,我又一次和京剧亲密接触。我的叔叔,竟然也是个老京剧迷!叔叔让我专门陪着他到京城的前门大街去买了一套锣鼓家把什,要带回他在台湾的京剧社。他的热情表现是走一路唱一路,引得游客们或喝彩或吃惊侧目。那年我领他去了济南趵突泉公园的戏台子前,看了出裘派花脸戏,大戏散场,他激动地和那位饰演包公的演员合影留念,说是要带回台湾,让他的戏迷哥们儿看看……
我与京剧结缘的高潮,或许还可以追溯到几年前:2008年深秋,省城承办中国第五届京剧艺术节,一时间,名角如云,好戏连台,我岳父托人搞了两套观摩票,一定要我陪他看戏。照实说,那几日又是传统戏,又是现代创作剧,美不胜收。现代戏《江姐》的唱腔借鉴了歌剧的一些因素,很是脍炙人口,以至看戏归家的路上,我的老岳父也哼唱了几句“红岩上红梅开”,令我刮目相看。
一次次受亲人和剧目的熏陶,我终于也喜欢上了京剧。过去觉得京剧那咿咿呀呀的唱腔,半天唱不完一句,很是啰嗦,如今渐次品出了唱腔曲折含蓄的韵味,诸如梅派的浏亮、程派的委婉,也都能欣然接受。因为教了几个弟子拉提琴,我还抽空将京剧《霸王别姬》的唱段改编成了一首小提琴曲子:“看帐内大王和衣睡稳,我这里出帐外……”其旋律蕴藉多情,配以和声及急速的分解和弦,效果挺好,弟子们也很喜欢。曾给我京剧启蒙的父亲、叔叔和岳丈均已作古,在天上他们倘能听到我的小提琴版《霸王别姬》,也许会开怀大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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