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普·雅各布斯是一个土生土长的洛杉矶人,从他童年时代开始,记忆里就不断出现雾蒙蒙的天空以及空气中弥漫着的刺鼻气味。此后的几十年里,他见证了这座城市的人们在雾霾中挣扎和抗争,乃至最终胜利的全过程。2008年,通过数年的资料搜集和采访,他写出了《洛杉矶雾霾启示录》一书,在书中记载了这段生动的历史。2014年,本书由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引进,并邀请中国科学院地球环境研究所所长曹军骥博士进行翻译。
现在中国局部地区爆发的雾霾现象和几十年前的洛杉矶雾霾非常相似,中科院地球环境研究所所长曹军骥指出:治理雾霾是一个长期的过程,洛杉矶从1943年第一次出现雾霾到1970年出台《清洁空气法案》,经历了整整27年。原书作者雅各布斯在书中提到:在这个过程中遇到各种各样的阻力,如果回过头去看,会发现真正推动这项事业的是普通民众。
烟雾袭击洛杉矶
拂晓时分,如同无形的野兽,毒气开始扩散,狡猾而沉寂,悄无声息,无所不至。灰色的烟雾袭击了洛杉矶,吞噬了矗立的高楼与街边的汽车,太阳也变得模糊不清,让人们失去了对于方向的所有感知,除了脸上烧灼般的刺痛!全城的人都得默默忍受烟雾带来的折磨。吸入的污染物质威胁人们的健康,无论他们是否有过敏史,都会产生急性过敏反应——眼睛红肿,咽喉疼痛。1943年7月8日,从洛杉矶格兰德大街到联合车站的人们都在喃喃自语,惊讶于这突如其来的烟雾。他们很快就愤怒起来,想知道谁应该为此负责。这转瞬间出现的霾如同幕布般笼罩一切,美好的一天就这么被破坏了。几小时后,原本该是一个湿润的西海岸城市的早晨,被烟雾彻底毁掉,如同一场被工业大火无情摧毁的派对。
街边,人们试图从有毒的烟雾中逃出的画面构成了触目惊心的一幕。视线不清的司机紧张地左右避让着,妈妈拉着受惊的孩子躲进路边的大厅避难。行人都艰难如此,对于那些疲于指挥公共交通的警察来说就更是不堪设想,更别提那些悬吊着的洗窗工人了。
烟雾越来越浓,并持续蔓延,向着北部富人居住的山坡地区进军。那里紧邻着覆盖茂密松树的国家森林。
自20世纪初以来,刺激性的烟雾时不时地出现在中心城区。但是,由于蓝带委员会的原因和完备的针对烟雾、煤烟等污染的条例,才没有出现过真正的危机。而现在这些污染,最终还是如同复仇一般回来,似乎早有预谋。失去了本该拥有的纯净空气,数以万计的洛杉矶人出现咳嗽等症状。
洛杉矶市卫生督察员告知市民要镇静,不要反应过度,并说太阳一旦露面,烟雾就会迅即散退。对此,工程师们则怀疑由于一些工厂违规操作导致气体泄漏,而异常温热的天气又使得烟雾被困在城市周围,以致出现雾霭。让官方高兴的是,第二天阳光明媚,在蓝天下又可轻松呼吸了。
烟雾暂时消散
1943年夏天,市工程部门开始寻找罪魁祸首。在户外,测试人员收集了空气中的一些混合污染物样本——氨气、甲醛、硫酸、粉尘和氯气。这一结果令人印象深刻,但测试人员更困惑于这些物质的来源。大部分洛杉矶人忙于生计,精力集中在家庭和海外战事上,对这些让他们流鼻涕和眼泪的化学物质毫无兴趣,他们只想找回他们的户外生活。遗憾的是,当洛杉矶市政厅最终指出这些挥之不去的废气源头时,却指错了对象。通过对咳嗽的人进行三角测量定位以及查看窗帘脏的方向,结果都指向同一个方向——一家位于南加州市区东边的天然气公司。执法机关认为,它就是烟雾源头。
然而,执法机关没有查封这家工厂,唯一原因是这家工厂是军用橡胶制造供应链中关键的一环。当时,由于多数天然橡胶的供应渠道掌握在日本军队手中,美国军队不得不使用人造橡胶作为替代品。考虑到西海岸的战略地位,而且此处也是制造业的基地,军队选址在此,这也有助于扩大产品生产线,比如弹性材料等。在一场充满“爱国主义情怀”的安慰之后,政府承诺在12月之前空气质量会得到改善。
1943年剩下的日子里,由于工厂停产改造以及城市对其他烟雾源头的排放控制,天空逐渐显现出些许苍白的蓝色微光。可笑的是,污染还会回来。
随着怨声的平息,市政府动员了一系列实体并发布公告来向这场可被征服的灾难发起反攻。1945年,为限制烟雾的影响,“烟雾与废气”委员会公布了一系列规定以控制包括后院垃圾燃烧、垃圾回收和柴油卡车尾气排放,还制造了一种名为“除污壶”的果园加热器。洛杉矶市政厅专门成立了一个新的部门——空气污染控制局(APCD)。
不管采取什么方法,必须雷厉风行,因为烟雾覆盖的范围比之前大多了。在20世纪40年代中期,由于住房、犯罪率和交通问题,再加上烟雾问题,人们对于往日美好空气的向往已经远远不止是因为鼻炎或者不停流鼻涕的鼻子了。在一些极端的情况下,人们基本什么都看不见,包括地标甚至是半英里外的街道标志。
制造业废物
被指为主要污染源
1946年12月,随着污染的再度发生,污染物侵袭腐蚀农作物和森林的怪异报告不断出现。但联邦政府和州政府都没有采取具体行动。机械工程师雷蒙德·塔克到洛杉矶进行实地分析检测,试图寻找原因和解决方法。圣路易斯居民在20世纪20—30年代都呼吸着肮脏、碳含量高的空气,直到后来当地政府任命塔克为烟雾委员会成员,在当地报纸和无烟煤的帮助下,他才给这个中西部的小镇带来了新鲜空气。
塔克的报告显示,在为期两周的拜访与调查后,他敏锐地将制造业中排放的废物与洛杉矶温暖、浑浊的天气联系起来。塔克指出,在过去的五年里,当地的工业生产活动翻了一番,从工业区的烟囱、冷却池、锅炉、储藏罐中释放出的可怕的混合烟雾、粉尘、废气和气味,加上人口爆发——城市人口从二战前的90万迅速增长到370万,所有这一切导致地中海式的气候变成现在这样也就不足为奇了。他同时发现,从各地如瀑布般涌来的生产石油、木材、食物、肥皂以及战斗机的公司,加之早已遍地都是的不完全燃烧的垃圾堆、破旧火车机车也同样产生污染。塔克指出,在这繁荣的背景下,硫及其化学家族中的相似元素应为首要关注的对象,对于空气中漂浮的那些只有在停尸房或者金属回收站才有的化合物,反而不必过于担忧。而机动车废气则是次要帮凶,因为在1941年—1944年,洛杉矶的汽车交通处在下降状态。“尽管汽车尾气很可能与污染有关,”塔克解释道,“但是现在污染物的成分跟尾气不一样,所以尾气绝不是造成污染的唯一原因。”但如果塔克进行更进一步的调查,在研究烟雾与南加州铁路系统的关系时,他会发现,由于洛杉矶已经成为美国最大的汽车之都,他一定会强调汽车对这次事件的影响。
烟雾被称作“疾病播种者”
当南加州政府还在激烈地讨论着怎么建立一套保证不伤害现有利益的情况下完善的污染控制办法时,由于看不清路况而导致的可怕交通事故已经让很多人过早地失去了生命。之前的污染只是影响心情,如今已造成了实际后果。1947年1月24日,两名年轻人分别在两起事故中丧生,其中一人驾驶着摩托车因为视线受到烟雾影响与汽车相撞；另外一人则是因为与有轨电车相撞丧生。
接着,社区健康开始让人们不安起来。一些心烦意乱的父母和忧郁症患者需要确认,一系列身体的不适是不是疾病的征兆,会不会是产生慢性疾病的隐患。医生对工业气体产生的影响比较好奇,也在努力确认身边的独特病例。
乔治·克雷斯博士,洛杉矶医学会空气污染小组交流会主席,是当地第一批吹起反烟雾号角的医生之一。克雷斯医生说,对于那些患有重病的病人或者老年人,严重的空气污染可能会成为致命因素,因为它限制了人体血液中的氧气含量。他建议:如果你患有肺结核、哮喘或者心脏病,当烟雾来袭时最好谨慎出行。他把这烟雾称作“疾病播种者”。
来自洛杉矶市中心的一群爱打抱不平的妈妈们表达着她们的担忧,恳求环境上的正义裁决。她们希望烟雾被驱逐,充斥着医疗废物、灰尘、破轮胎和死老鼠的垃圾焚烧堆被关闭。这些东西让她们的孩子生活在无休止的感冒和感染中。父母们也都注意到了他们的孩子气喘吁吁、失眠,在学校时注意力难以集中,成捆的关于此事的信件塞满了政客们的信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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