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假护照“全球通”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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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去10年间，全世界有超过4000万的旅行证件被上报遗失或被窃，其中大部分是护照。这些护照约有40%经由地下集市被非法转售。
　　购买伪造护照、冒用他人护照，往往与洗钱、偷渡、走私甚至恐怖主义相连。3月9日，泰国警方宣布对护照犯罪网络进行追查。一个庞大的黑色护照产业链就此被揭开，或许，还只是冰山一角。
　　
　　每年有超过1200万名兴奋的旅游者来到泰国，遗失护照原本只是小概率事件。但这样的小概率事件，却因马航MH370失联而迅速演变成一场全球热议的话题。国际刑警组织在3月9日证实，有2名乘客使用他人已报失护照登上了这架客机，而护照的原主人都是在泰国旅游期间丢失护照的。
　　购买伪造护照、冒用他人护照，往往与洗钱、偷渡、走私甚至恐怖主义相连。3月9日，泰国警方宣布对护照犯罪网络进行追查。一个庞大的黑色护照产业链就此被揭开，或许，还只是冰山一角。
　　
有关MH370：“一个长得像你的男人领走了护照”
　　2013年7月，36岁的意大利男子路易吉·马拉迪在普吉岛旅游时租用摩托车，店家要求他留下护照作为抵押。可等他归还车辆时，租车行老板却告诉他：刚才有一个长得很像你的男人取走了你的护照！
　　报告护照丢失后，马拉迪用临时证件返回了意大利。八个月后，持有这本失窃护照的一名伊朗男子出现在MH370的乘客中。
　　在泰国，很多租车行都要求以护照作为抵押。大部分护照都能回到主人的手上，但也有少数就此下落不明。英国《卫报》称，普吉岛每年都有数百例护照失窃案件。新西兰政府为此特意告诫前往泰国旅游的公民：如果在泰国租用摩托车，一定不要拿护照作抵押。
　　3月8日，奥地利外交部也证实，MH370乘客名单所列的61岁奥地利籍男性公民，同样是在2012年由普吉飞往曼谷时丢失护照的。
　　据英国《金融时报》报道，两名持他人护照登机的伊朗人，是通过一位叫Ali的伊朗人在芭堤雅的“大地平线”旅行社订购机票的。
　　该旅行社的老板克鲁耐特说，Ali打电话来，要求为两名男子预订前往欧洲的廉价机票。于是她为他们选择了马来西亚航空在北京转机的航班，这是当时最便宜的飞行路线。国际刑警组织秘书长罗纳德·诺布尔推测，这两名伊朗人很可能是走私贩。
　　在网络和电话订票系统中，乘客只需提供姓名、国籍、出生日期、护照号及护照日期即可，订票过程中并没有查验护照的程序。这家旅行社的老板也向警方承认，自己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两名乘客使用的是被盗护照。
　　
背包客无钱可花就卖护照
　　作为泰国的邻国，马来西亚本身就是假护照泛滥之地。
　　2013年11月，马来西亚雪兰莪州警方商业罪案调查组接到情报，称一间店屋里可能有人从事不法活动。警方赶到这间店屋，当场捣破了一个伪造证件集团。
　　被捕的三名犯罪分子分别来自加纳与菲律宾，年龄介于31～40岁，其中一名加纳男子没有合法旅行文件，另一人则逾期滞留马来西亚。据警方介绍，三人都是从吉隆坡国际机场入境的，在这里至少居留了两年以上。
　　警方从这个“地下移民局”起获了95本国际护照、各种签证文件、多达131个国家的移民局印章，以及熨斗、手提电脑、漂白剂、小刀、移民局条形码贴纸、打印机等用来伪造证件的工具。马来西亚警方表示，“这些假护照涉及30多个国家，包括加纳、尼日利亚、葡萄牙、墨西哥、津巴布韦等。”
　　不过，全球最大的假护照交易中心仍属泰国。在背包客云集的曼谷考山路，短短的一条街上有大大小小几十家摊位在售卖假记者证、假学生证、警察身份证明和假学历证明。该地区一家旅行社的老板说，不少犯罪团伙会住进安全措施较差的酒店或旅舍，然后潜入其他房间偷盗护照及其他财物。
　　泰国特别调查部的一位警官称，过去五年间，超过10万本护照在泰国被盗。一些旅行文件，特别是欧盟国家的旅行文件，最高可以卖到7000美元。
　　还有一些护照并不是被盗的。一位法国游客告诉美联社，2005年他在泰国旅游期间，同旅店的一名伊朗游客就提出用250美元购买自己的护照。泰国移民警察表示，有些欧美国家的年轻人来泰国旅游花完了钱，会把护照卖掉，然后谎称护照被偷或遗失——在曼谷，一本真的欧洲护照可以卖到500美元。
　　美联社报道称，此前泰国政府对伪造护照处罚较轻，直至“9·11”事件后，各国政府均对其施压，泰国当局才终于行动起来，但护照黑色产业链早已根深蒂固。
　　伪造护照可以分为三种方式。业内人士介绍，“一是通过伪造出生证明，用过世人的信息冒领护照”。这种护照是完全真实的护照，需要发照国对死者情况有所觉察才能查出。二是对丢失或被盗的真护照替换身份，成为新的护照。第三种是完全伪造的护照。
　　在黑市上，前两种护照是十分稀少和昂贵的资源。一本盖有美国或英国签证的护照可以卖到2400美元，而贴有买家照片的美国护照更是能轻松卖出3000美元的好价钱。
　　浏览泰国的“地下市场”网站，完全伪造的假护照也分不同“等级”，“一般可用护照”只需2小时即可完成，售价不到300美元；如果是伪造“高质量护照”，则在1000美元以上。
　　
2013，10亿乘客未被甄别护照真伪
　　3月10日，在吉隆坡HMAHMA饭店举行的新闻发布会上，当被问及为何持假护照也能顺利登机时，马来西亚交通部部长希山慕丁反问：“你知道全球有多少本丢失的护照吗？4000万！”言下之意，无法一一查验。
　　其实，对于护照真实但内容虚假的假护照，查验并不复杂。“如果马来西亚和世界上其他航空公司都能将乘客证件与国际刑警组织的数据库对照，被盗护照的持有人根本就上不了飞机。”国际刑警组织秘书长罗纳德·诺布尔说。
　　他所说的数据库，是国际刑警组织在“9·11”后成立的“被偷和丢失护照的数据库（SLTD），初衷是防控恐怖分子持假证跨国流动。诺布尔说，护照丢失后持照人需要输入指纹，随后由护照本国向国际刑警组织通报，位于法国里昂的国际刑警组织会将失窃信息存入SLTD，供各国边检对旅客护照进行筛查。
　　如今，SLTD拥有来自167个国家的4035万条被盗和遗失旅行证件记录，每年被搜索超过8亿次。2013年，该数据库就录入了超过6万份被偷的旅行证件。而通过这一系统，各国边境与移民管理处只需要几秒钟就能查询出一份护照的有效性。
　　去年11月，SLTD增加 “I-Checkitinitiative”功能，在出机票之前，各航空公司通过查询数据库就能判断用于购买机票的护照是否已失窃。银行、租车行或酒店也可进行此项查询。
　　作为这一系统最频繁的使用者，美国每年搜索该数据库超过2.5亿次。英国每年使用超过1.2亿次，阿联酋每年也使用超过5000万次。但目前全球仅为数不多的几个国家会进行这项筛查，马来西亚不包括在内。
　　“这通常是资源和钱的问题，有时候则是简单地因为没有兴趣。”国际机场协会的一位负责人说，那些不进行此项检查的国家很容易成为国际旅行监管的薄弱环节。
　　国际刑警组织称，MH370乘客名单中两人所持的失窃护照，至今没有哪个国家就此查询过SLTD，因此难以判断这两本护照在登机或过境时究竟被使用过多少次。
　　国际刑警组织估计，2013年全球有10亿乘客在护照未经这一筛查的情况下登上飞机。“多年来我们一直在发问，为何有些国家总要等到悲剧发生之后，才肯在边境和登机门执行更审慎的安全措施。”诺布尔说。
　　
肉眼、贿金与“欧洲新大陆”
　　护照黑色产业链的形成，与管理漏洞也不无关系。“东南亚边检是最宽松的，给点小费就会过得很快。”中国边检相关人士说。
　　在美国和欧洲地区，想使用失窃的护照旅行非常困难，因为这些国家普遍使用生物特征识别旅行证件，指纹和虹膜扫描都是例行手续。但在多数东南亚国家，其边检未与国际刑警组织联网，要核实所拿护照是否属于本人，往往只靠肉眼判断。
　　此外，吉隆坡国际机场作为知名转机枢纽，到达和出发在一个平层。乘客到达后，可以直接去要转机的登机口，登机口安检处也无需重新检验护照，持有登机牌即可放行。
　　每年，成百上千的外籍人士试图持假护照从吉隆坡国际机场进入马来西亚。2013年，吉隆坡刑事调查主任拿督邱震华就指出，外籍人士持伪造护照来马犯案已成为一种趋势。而当年11月，马来西亚移民厅总监也证实，吉隆坡国际机场及廉价航空终站的移民厅官员每月接受数十万林吉特贿金，为使用假护照的不法人士大开方便之门。
　　链条另一端，则是中国自2013年1月起放宽了对过境乘客的签证要求。订妥联程机票的40多国公民在出发前往第三国前，可在北京、上海、广州等城市最多免签停留72小时。
　　但如今，这项旨在吸引外国游客的政策似乎也成了核查乘客身份的潜在薄弱环节。据媒体报道，冒用护照登上MH370的两名乘客，原计划就是由北京至阿姆斯特丹，之后分头前往哥本哈根和法兰克福。
　　中国社科院亚太与全球战略研究院研究员许利平推测，如果外国人拿着已订好的联程机票，乘坐国际航班过境中国，就不涉及过海关，“这可能产生一种新的偷渡链条：在游客比较多的泰国偷护照，在安检比较松的马来西亚上飞机，然后从无需过境签证的北京中转，最终抵达欧洲”。
　　摘自《看天下》2014年第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