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树情怀连家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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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彭瑞高
　　古树，老父，在一本诗人日记中，是最能打动我的两个具象。
　　诗人对古树，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爱。一见塔里木河两岸的胡杨，他的文字就变得清秀灵动起来；说到巴楚那300万亩的原始胡杨林时，那笔触几乎就是一种狂欢！“在这片土丘上，千年古树竟有上百棵之多。要知道这并非江南，即便江南，也难以找出这样一片神奇的园林。这些古树或如将军般威严，胸口中了箭似的，仍直挺挺站立着，岿然不动；或匍匐在地，危在旦夕，却往往绝处逢生，向天穹昂首。它们曲折盘旋，不失魂魄，在荒漠书写大自然的造化，在戈壁喊出生命的顽强……”
　　诗人对古树的爱，并不只是诗意的赞颂，而是在他的行旅中，化作了具体而深切的关照。一天，诗人进入浩瀚大漠，一项筑路工程正要开过一片树林。面对大漠中难得的绿林，诗人数了数，仅千年胡杨就有30棵之多。他向工程队呼吁：请留下这些古树！他说，即使公路必须穿过这片土地，也该设法筑成一座“湖心岛”，让这批古树完好地留在“岛”上。诗人的提议，获得了筑路工程部的响应。为此，众人一道起立干杯，向天高喊：为千年胡杨让道！
　　看到这里，我为这群男人的呼喊热泪盈眶。他们对古树的热爱，充满了对自然、对历史、对生命的敬畏；诗人的呼唤在大漠中得到的共鸣，穿越了民族，穿越了地域，在尘土飞扬中显得那么壮阔美丽！
　　也许古树和老父在形象、在气质上有许多相似之处，而两者在诗人日记中又出现得那么多，以致在我看来，古树和老父竟有相融之势。诗人对父亲的爱，是另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爱。这爱，伴随着孤独，伴随着怀念，还伴随着儿子刻骨铭心的疼痛。
　　让我们来读一首诗——
　　这个世界再冷，我也不怕。
　　生活了这么多年，你早已教懂我如何御寒；
　　况且还有亲情抱团取暖。
　　父亲，你在天堂冷吗？
　　那个我陌生的世界，住着我亲爱的人。
　　大雪纷飞，地冻天裂，
　　真怕冻着了你，也冰封了我泉水一般的怀念。
　　让我点一团火，供一杯酒，再撒一把好烟，
　　陪伴你这一年最长的黑夜。
　　这首早已在歌坛上唱响的《天堂冷吗》，来自于诗人的一次梦境，那是元宵节的深夜，“梦见有人睡在一个简易床上，紧挨我床边。黑暗中面容看不清晰，花白的头发，恍若父亲，我想开灯，灯却打不开，想再按桌上的台，父亲直是摇头。我问：‘爸爸，是你吗？’他点了点头。我禁不住搂住他放声痛哭……在哭声中我醒了，周遭还是睡前的模样。这是父亲故逝十二年，我第一次与他梦中对话。”
　　凡写到父亲，诗人日记必出现“歉疚”两字，这就像小说的悬念，驱使我继续探寻下去。原来，诗人父亲退休后依然做工贴补家用，每天骑车早出晚归。有一晚，父亲鼻血如涌，进了医院。诗人以为父亲只是小病，每次探望仅“蜻蜓点水”，沉溺着的仍是自己的事业。可有一天，父亲突然昏迷，从此不能言语，诗人才意识到：心头之痛，已永远铸成……
　　孤独是男人的年轮。诗人写的是边疆日记，如马致远的“枯藤、老树、昏鸦”，在他心中，则是“古树、老父、荒沙”；在遥远的边土，敏感而多血质的诗人，自然会常常陷入孤独。在这样的境遇中，环顾万里荒沙，感怀古树老父，当是诗人最好的精神寄托。
　　写到这里，该揭开这位诗人的真面目了：他叫安谅，上海人；他的日记，即《援疆日记》（上海文艺版）。看完这本40万字的大书，我内心有一种期待：从来都说“文人无用”，我倒希望在建设领军者中，有更多安谅这样的文人；有了他们的智慧与激情，中国的未来，或许将会更加沉雄、更有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