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文生
车子不断地转弯。路剩一点点了,在山上缠绕。依着农委的信息,我们前往歙县金竹村寻访金丝琥珀蜜枣。望一下窗外,吓一跳。车的一边空空荡荡,啥都没有。所有的依靠被陡峭的山势猛地削掉,留下的都是虚空和惊险。
我们高高在上,提心吊胆。车还在升高,对面的群山越来越好看。好不容易碰到个人,问还有多远? 二十多里呢! 到了岔路口,又得停下问。还是那句话:二十多里呢! 真是越问越糊涂。实在没底了,打电话,没信号! 又过了会,通了。描述了一番状况,金竹村的头说我们走错了。大家急了,这么窄的路如何掉头? 司机有定力,只管顺路跑! 转个弯,一大片房子挂在坡上,大家喜出望外:金竹村到了! 吴书记和程村长,已在红净净的茶几上摆出碟子,金丝琥珀蜜枣码出了小小的高度。枣子皮薄肉厚核小,是一点点地在枝桠上升起来的,先是天亮时的青色,到了屁股红的时候才好吃,吴书记的意思,成熟的晚霞才有味。
不知什么时候起,祖祖辈辈开始做起蜜枣。十公斤鲜枣用五公斤白砂糖。糖熬成水,再下枣。枣身上划开条条裂纹,从鼓突的热泡中吸收糖分。热烘烘的气息从灶头飘起。说容易做难啊,何时下枣,熬多长时间,果实才能在烈火里凤凰涅槃? 多少年多少代摸出的门道,天机不可泄露! 时光还在那里酝酿着,性格往着透明里来了! 用“金丝琥珀”这个词,非常好! 咬一块枣子很绵实,口中立刻热闹起来,好比鞭炮开了个头,连绵不断了。舌尖上的经验醒了。多少年前,母亲藏在柜子里的一包伊拉克蜜枣,被我发现了,一会三颗一会五颗,不过瘾,再去猛地抓一把。那味道对于缺吃的少年,真是太稀罕太美妙了。不几天,鼓鼓的纸包就瘪成了空壳。母亲说我是老鼠嘴。现在,嘴里的劲道被一根小棍子挡住了。我晓得这不是一般的角儿! 它指点过“野蜂飞舞”,是“很慢的慢板”,它不拿霜雪当回事,在风雨里飘摇过,在苦难里浸泡过,它甚至经过火,但却把大片的欢乐时光,还给了爱和手掌。可以在掌心观察它了,不错,它是褐褐的尖尖的,简直非常渺小,然而神奇是它创造,生命的密码在那儿沉默。
山一程水一程,从未有过的境界给开端。它呼唤着我们闯过千峰万壑,它把过程在大美里简约着,一颗颗的蜜枣,直往感觉的深处痛快地沉落。有核心的味道不散,瓷实,劲道,绵长,深厚,后来汇成的阵势,挡都挡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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