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庄物语︱听“瞎（xiǎ）”的时代性

瞎，很多皖北人常念作xiǎ。皖北话中很多的三声，其实在普通话中，就念作一声。据说这是有心人总结出来的规律。瞎，就是其中的一个。

瞎，好理解，就是眼睛失明。俗谓之瞎子。但皖北话中，瞎的意思，向外拓展得厉害。我且举几个例子。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走路或者找东西，就是瞎摸。它独把看不见，都当作瞎了。有的人喜欢问闲事，管闲事，或者爱看热闹，爱多事，或者爱打听事，家里人都说他瞎戳。言外之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管闲事弄不好净落不是。

皖北人还有句歇后语，听起来也够别致的：瞎子磨刀——快了。它有别于尽人皆知的另一句：瞎子点灯——白费蜡。白费蜡，于失明的人而言，具有普适性。而瞎子磨刀，则浸润着农耕文明的意蕴。每年午秋两季开镰之际，农人都要磨刀，为的是大忙收割时，不耽误工夫。因为看不见，瞎子磨刀，总是说“快了”——刀磨锋利为“快”，时间短暂为“快”。一语双关啊。

因为天气原因，庄稼歉收，庄稼穗子里的瘪子多。皖北人称之为瞎壳，亦或者是“虾壳”。总之就是瘪子。老年人瘦弱，走路不扎根头，人描述说瞎里瞎茬，就跟看不见路一样。

就这，还不是皖北人使用瞎的所有语境。他们说的瞎，还有个似乎更远一些的意思：一户人家受人欺，时时处处挺不直腰杆，人也说那户人家“瞎”。

旧时皖北村庄上，常有大户、小户之分。大户占的户数多，人口多，户与户之间，同宗同族，有亲缘关系。他们最得混，更能混得开。小户就不行。很多事情上，他们得看大户人的脸色行事。稍有不从，真能要他好看。

此外，还有一类孤户，即一个庄子上，只有他一户是那个姓氏。过去，皖北乡间，孤户最难当，最难混。说话不敢大声，大声了就有人压着他；做事呢，先做吃亏的打算。就这，还常常遭大户的欺凌。为啥呢，他瞎呀。

在我看来，瞎的这个意思，具有鲜明的时代性。它对应的是贫穷这个滋生欺凌的土壤。皖北人用瞎来表达，其实也是觉得，欺负小户、孤户有些过了。当时代的列车轰隆隆行进到五彩斑斓的致富地带，蓦然回首，这样的瞎，早就叫厚道的皖北人，甩在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