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一丹

2019年4月27日，就在敬一丹64岁生日这天，她90岁的母亲韩殿云，因肺癌永远地走了。

此时敬一丹的父亲敬毓嵩已经94岁，患阿尔兹海默症（俗称的老年痴呆）多年。他经常让女儿、儿子，开车带他出去找老伴儿，走到半路上，他又忘了。

有时半夜醒来，他又突然想起老伴儿，轻轻呼唤她的名字，眼里盈满泪水。父母相濡以沫69年，走过了银婚、金婚、钻石婚。

几十年风雨岁月里，父母相亲相爱的点点滴滴，一次次让敬一丹泪奔……

01

敬一丹的父母

敬一丹的父亲敬毓嵩出生于1926年，母亲韩殿云比父亲小4岁。敬一丹上面有个姐姐叫敬海燕，下面有两个弟弟，她在家排行老二。姐弟4人各相差3岁，整齐划一。

敬一丹的父母离休前，都在黑龙江省政法系统工作。父母相识于1950年，这年冬天，一辆马车驶进省公安厅。敬毓嵩看见车上跳下来一个大眼睛姑娘，留着利落的短发，像个假小子。

这个风风火火的女孩，给敬毓嵩留下了美好印象，日后她就成了敬一丹的妈妈。

不久，黑龙江省公安厅召开大会，喧闹中，敬毓嵩静静地在座位上看书，他那聚精会神的样子，吸引了韩殿云。

敬一丹（后排左）全家福

敬毓嵩读出了韩殿云眼里的情意，大胆给她写了一首诗表达心意；“用不着说话也懂得心思/两颗心早已融合在一起/无论那寒风吹得多么紧/它永远也吹不开我们热烈的友情。”

韩殿云这样回复：“我们都不是追求温情的人，生活问题不是我们生活中的主要问题，更不是我们生活的目的。我提出个人计划向你挑战，愿应战：学习、工作、修养、锻炼……”

这就是上世纪50年代的情书，带有时代的烙印。

1951年，敬一丹的父母在黑龙江省公安厅举行的集体婚礼上结为伴侣。

敬一丹小时候

夫妻俩年轻，像向日葵，像白杨，生机勃勃。他们穿着公安部队的军装，胸章标识：中国人民解放军，臂章标识：公安。

婚后，敬一丹的母亲在齐齐哈尔市工作，父亲在哈尔滨市工作，敬一丹的姐姐是在父母分居中诞生的。

韩殿云既要上班，又要照顾女儿，饱尝生活艰辛。敬毓嵩在信里称赞妻子是坚强的女英雄。

1955年，敬一丹降生后，母亲才调到哈尔滨工作，正式结束了分居生活。

敬一丹（左）当知青

1968年，因时代原因，敬一丹的父母受到冲击。母亲被下放到北安，父亲在呼兰参加学习班。

敬一丹的姐姐成了北大荒知青，13岁的敬一丹带着两个弟弟留守哈尔滨，一家人被冲得七零八落。在父母提议下，家人互相写信，一封封家书将6口人的心紧紧联系在一起。

02

敬毓嵩是典型的文人，温和内向，不善言辞，在家也手不释卷。韩殿云性格风风火火，是典型的女汉子。夫妻俩互相欣赏，互敬互谅。

敬一丹姐弟4人与妈妈亲近，与爸爸相对疏远。韩殿云曾对孩子们说：“孩子对妈妈的感情是天然的，对爸爸的感情很多是靠妈妈的培养。”

敬一丹在央视的照片

因此，韩殿云经常在孩子们面前赞美丈夫，说庆幸遇到了敬毓嵩，感谢有了丈夫。潜移默化中，敬一丹与父亲的感情越来越深。

她做了妈妈后，也仿效母亲的做法，培养女儿王尔晴与父亲的感情。

敬一丹的父亲刚人到中年，就突发脑溢血。韩殿云没有通知在外地工作的儿女，一个人守护丈夫。在她的呵护下，敬毓嵩彻底康复，没有留下任何后遗症。

敬一丹的母亲

在敬一丹的记忆里，父母年轻时很少表达爱意。随着年龄增大，他们的爱更深了，情更浓了。特别是到了晚年，彼此越来越依恋。

韩殿云66岁时，这样当着儿女的面夸老伴儿：“我有一位好丈夫，相伴45个春秋，至今不悔。他是师长式的、战友式的、兄长式的……是一生一世的好伴侣。”

母亲70岁的时候，父亲当着儿女的面说：“最近几年，我和你妈总是形影不离，南方北方，国内国外，都是你照顾我，我照顾你，走得很畅快……”

敬一丹的父母

父亲77岁的时候，妈妈在日记里写道：“你这77年很不容易，14岁离家，一走就是10多年，直到20多岁成家。感谢老敬给了我一个幸福的家，我爱这个家。”

父亲80岁的时候，给母亲写了一首情诗，题目叫《云颂》：“躺在绿绿的草地上，望着/淡淡的云，薄薄的云/忽而散开，轻如罗纱，忽而飘飘，杳无踪迹/娇云初晴，清风徐来……”

为纪念父母的爱情，敬一丹请朋友谱曲、演唱，并拍成了MTV。《云颂》也被选入航天员喜爱的100首歌曲之一。

03

2011年，敬一丹的父母迎来了钻石婚，几十口人欢聚一堂。

父母当众说：“这辈子做夫妻还没有做够，下辈子还要牵手共度红尘。60年的相濡以沫，你就是我，我就是你，谁也离不开谁了。”敬一丹和姐姐、弟弟热泪盈眶。

不久，敬一丹的父亲因小脑萎缩，患上了海默尔综合症，也就是老年痴呆。他不砸东西，不打人，每天就是坐在窗前看书，其实什么也看不进去。

父亲整夜失眠，靠大剂量安眠药才能睡几个小时。敬一丹回家看父亲时，父亲不认识她，茫然地问：“你是谁？”那么精明强干的父亲变成了这样，敬一丹哭了。

父亲抽屉里放着一堆纸条，有的写着“忘了……”“别忘了……”“凌晨3点……”敬一丹能想象得出，父亲是怎样对抗健忘，怎样度过漫漫长夜的。

老年痴呆是不可逆的，所有药物只能延缓病程，敬毓嵩痛苦地经受煎熬。

2019年3月，敬一丹母亲的肺癌恶化，在三亚301医院住院治疗。父亲因胆总管结石，实施了内镜下胆管取石手术。

当时父母住在同一家医院，敬一丹在医院陪伴双亲。母亲在呼吸科病房，父亲在消化内科，都是在7层，一个在南一个在北。

敬一丹数了数，从父亲的病房到母亲的病房正好180步。相亲相爱的父母，虽然只隔着180步，却无力相见。

敬一丹知道父母的感情，各自向他们隐瞒病情。那时妈妈已下了病危通知，醒来后问敬一丹：“你爸怎么不来看我？”敬一丹撒谎说：“爸爸感冒了，怕传染给你。”

父亲手术后能下地了，敬一丹用轮椅推着他来到妈妈的病床边。妈妈问：“想不想我？”爸爸抓着妈妈的手：“怎么不想呢？”这一幕，又让敬一丹泪奔。

04

此后，父亲状态好的时候，敬一丹就推着他来看妈妈。老两口手拉着手，相对无语。父亲已说不出更多的话，即便说了，妈妈的听力衰竭，也听不清。老两口就这样手拉着手，互相望着。

60多年的相濡以沫，他们懂对方，已经不需要说什么了。父母坚贞不渝的爱情，让敬一丹和姐姐一次次潸然泪下。

2019年4月27日，敬一丹的妈妈再次被院方下了病危通知，陷入深度昏迷。敬一丹将父亲推到母亲的病床边。妈妈不知道老伴儿就在身边，父亲也不知道，这是自己与老伴儿的永诀。

从医院出来，天已经黑了。父亲问敬一丹：“这是哪儿呀？”敬一丹含泪撒谎：“这是宾馆。”她怕医院两个字刺激爸爸。

几个小时后，母亲安详地离世了。敬一丹没有让爸爸去送别，她想，让爸爸就这样糊涂着吧，免得悲痛。

一个多月后，父亲突然问敬一丹：“你妈呢？她是不是死了？”敬一丹撒谎：“没有，在医院。”父亲说去找她，可过不久就忘了。

有时半夜醒来，父亲念叨着说要去找母亲。敬一丹和弟弟开车带他出门，可走到半路他又忘了。

如果父亲清醒，母亲离世对他不知是多么沉痛的打击。现在父亲糊涂了，反而对他是一种保护。

2020年5月，母亲已离世1年多了，父亲已是94岁高龄。敬一丹也65岁了，步入晚年，她愿以自己的晚年撑起父亲的晚年。

敬一丹与丈夫

在陪伴父亲的日子里，敬一丹经常回首往事，回首父母经历的相濡以沫的风雨爱情。他们就像一面镜子，将忠贞、守望、痴情留给了儿女。

敬一丹也经常向晚辈讲述父母的爱情，让良好家风一代代传承。只是讲着讲着，她眼里会经常涌满泪水。父母的爱情，与岁月同在，永远温暖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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