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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晓林:评《色·戒》(13,14)

评《色·戒》(十三)

 刘晓林

张爱玲文:

在上海,倒给他们跟一个地下工作者搭上了线。一个姓吴的——想必也不是真姓吴——一听他们有这样宝贵的一条路子,当然极力鼓励他们进行。他们只好又来找她,她也义不容辞。

事实是,每次跟老易在一起都像洗了个热水澡,把积郁都冲掉了,因为一切都有了个目的。这咖啡馆门口想必有人望风,看见他在汽车里,就会去通知一切提前。刚才来的时候倒没看见有人在附近逗留。横街对面的平安戏院最理想了,廊柱下的阴影中有掩蔽,戏院门口等人又名正言顺,不过门前的场地太空旷,距离太远,看不清楚汽车里的人。

有个送货的单车,停在隔壁外国人开的皮货店门口,仿佛车坏了,在检视修理。剃小平头,约有三十来岁,低着头,看不清楚,但显然不是熟人。她觉得不会是接应的车子。有些话他们不告诉她她也不问,但是听上去还是他们原班人马。——有那个吴帮忙,也说不定搞得到汽车。那辆出差汽车要是还停在那里,也许就是接应的,司机那就是黄磊了。她刚才来的时候车子背对着她,看不见司机。

刘晓林评:

佳芝来到了上海跟她的以前死党们“会师”了。死党们跟一个可能姓吴的地下工作者可能要合作做事情,可怜的佳芝又被出卖了!谁让自己和易先生有说不清的关系----自己对易先生有着“万有引力”般的“捆绑力”。每次跟易先生在一起体温都会升高----当然易先生的体温可能升的更高,但各自升高的原因至少截止目前来讲还是不同的。

特定时期大上海的咖啡馆门口常有人望风,即使连名字叫做“平安”的戏院也是不平安的。修单车的小平头自己不认识,再说了接佳芝这样的少奶奶----虽然是临时的,但绝对不可能用单车来接的!既然“秘密组织”还是他们原班人马,黄磊一定还是司机。


张爱玲文:
吴大概还是不大信任他们,怕他们太嫩,会出乱子带累人。他不见得一个人单枪匹马在上海,但是始终就是他一个人跟邝裕民联络。

许了吸收他们进组织。大概这次算是个考验。

“他们都是差不多枪口贴在人身上开枪的,哪像电影里隔得老远瞄准。”邝裕民有一次笑着告诉她。

大概也是叫她安心的话,不会乱枪之下殃及池鱼,不打死也成了残废,还不如死了。

这时候到临头,又是一种滋味。

上场慌,一上去就好了。

刘晓林评:

刚跟人接触别人怎么可能信任你?如果别人信任你了,可能绝大多数的“你”还会怀疑对方的智商出了问题。可能的吴,身为地下工作者的吴自然也不愿意让佳芝的死党们以为自己的智商出了问题。吸收陌生人进组织可是天大的事情,别忘了什么时期、什么地方!

“他们都是差不多枪口贴在人身上开枪的,哪像电影里隔得老远瞄准。”---如此根本不用瞄准,关键的关键是更让人防不胜防。本来邝裕民想叫佳芝静静心,其实反而适得其反了--幸好,佳芝聪明:别人不说也懂,很懂!一个人做事情之前常会考虑很多,真正做起来却一切考虑没有了。比如恐惧,真正做起来不是没有,实在是没有产生某种恐惧的余地。

评《色·戒》(十四)

刘晓林

张爱玲文:


等最难熬。男人还可以抽烟。虚飘飘空捞捞的,简直不知道身在何所。她打开手提袋,取出一瓶香水,玻璃瓶塞连着一根小玻璃棍子,蘸了香水在耳垂背后一抹。微凉有棱,一片空茫中只有这点接触。再抹那边耳朵底下,半晌才闻见短短一缕栀子花香。

脱下大衣,肘弯里面也搽了香水,还没来得及再穿上,隔着橱窗里的白色三层结婚蛋糕木制模型,已见一辆汽车开过来,一望而知是他的车,背后没驮着那不雅观的烧木炭的板箱。

她捡起大衣手提袋,挽在臂上走出去。司机已经下车代开车门。易先生坐在靠里那边。

“来晚了,来晚了!”他哈着腰喃喃说着,作为道歉。

她只看了他一眼。上了车,司机回到前座,他告诉他“福开森路”。那是他们上次去的公寓。

刘晓林评:

有人说,等人是天下第一大烦心的事情,尤其是女人等男人。男人等的时候可以抽烟,女人呢?爱美的女人呢?“蘸了香水在耳垂背后一抹,微凉有棱,一片空茫中只有这点接触。再抹那边耳朵底下,半晌才闻见短短一缕栀子花香。”我再次惊诧于张爱玲对文字的驾驭,任你想去吧:空茫中的接触,半晌才闻见短短一缕栀子花香。这种描写,这种场景,不是巨匠的传神写意画是什么?不是巨匠的浪漫钢琴曲是什么?美伦美奂_人间天上。

时间实在是够用,她脱下大衣,肘弯里面也搽了香水----充分的准备,看来要引鱼上钩了!一望而知是他的车,看来关系确实不一般,不仅对人极度熟悉,对车也一样。车背驮着那不雅观的烧木炭的板箱。做什么用,我还不知道。易先生喃喃的说来晚了作为道歉,可能只有张爱玲写这段文字的时候没办法注意到了!其他人想听也不可能听到。“她只看了他一眼。”佳芝更绝,一句话也不说却顶一万句,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魔力?


张爱玲文:

“先到这儿有爿店,”她低声向他说,“我耳环上掉了颗小钻,要拿去修。就在这儿,不然刚才走走过去就是了,又怕你来了找不到人,坐那儿傻等,等这半天。”

他笑道:“对不起对不起,今天真来晚了——已经出来了,又来了两个人,又不能不见。”说着便探身向司机道:“先回到刚才那儿。”早开过了一条街。

她噘着嘴喃喃说道:“见一面这么麻烦,住你们那儿又一句话都不能说——我回香港去了,托你买张好点的船票总行?”

“要回去了?想小麦了?”

“什么小麦大麦,还要提这个人——气都气死了!”

她说过她是报复丈夫玩舞女。

刘晓林评:
“我耳环上掉了颗小钻,要拿去修。就在这儿,不然刚才走走过去就是了,又怕你来了找不到人,坐那儿傻等,等这半天。”佳芝说的还算能自圆其说,易先生信不信就不知道了:是不是又提醒我要再给你买个更好的?易先生也要自圆其说,佳芝信不信也不知道了:还不知道老狐狸---你,我相信才怪呢?

她噘着嘴喃喃说,谁让易先生先喃喃说。为了“报复丈夫玩舞女”,佳芝才和易先生“好上”了,为了做成一件事情没有“苦肉计”是不行的:三国时的黄盖使用“苦肉计”都成功了,我佳芝难道还比不上黄盖----要么怎么对得起自己每次都用了那么多的香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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