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我曾经爱过

文/沙漠里的天

（1）

征文颁奖大会上，当我接过红色荣誉证书时，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我抬头望向会场，一个陌生又熟悉的面孔跃入我的眼帘。他使劲地鼓着掌，用一双热烈的眼睛望着我，立刻有两朵羞涩的云爬上我的脸颊，我只好把头压得很低，很低，回到座位上。

我感到那双眼睛被我带到了座位上，让我浑身感到不舒服，一些苦涩在血液里奔涌，让我心烦不安。

那个人叫林安，是我的初中同学。从初一到初三，彩云，林安和我都是班干部，我们经常在一起开班会，组织班活动，还会利用课余时间帮助老师给同学们判作业。彩云和我又住在一个村子，她的爸爸是村长，经常三天两天去学校，所以彩云不论从生活上还是从其它的方面，都比我们占优势，所以在初三毕业时被保送了师范学校。林安升入了高中，而我因为家里实在拿不出学杂费而辍学了。

那一年的暑假，林安来我家看我，鼓励我继续学业，并从衣兜里拿出几十元钱给我，他说这些钱是他挖药材赚来的，让我无论如何也要继续上学。我拒绝了，因为这些钱对我来说是杯水车薪 ，林安家也不富裕，倘若我接受了他的钱，他也会很拮据，我不想影响他，成为他的包袱。

九月份，林安和彩云都去了他们喜欢的学校，而我，爸爸买了三只小奶羊让我放。我不喜欢放羊，我想走出这个家，去打工赚钱，等攒足了学费，来年继续上学。但是，爸妈是个保守的农人，他们舍不得我一个女孩子去闯荡，又加上我的年龄还不满18周岁，到外面找工作，实在是太难，所以我只能一边放羊，一边望着村口的道路发呆，我想走出这个大山，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我放羊放得很失败。两年后，一只母羊产崽憋死了，另一只母羊丢下两只小羊，吊死在树丛中，只留下一只公羊和两只咩咩待哺的小羊羔。那个时候，买不起奶粉，只用米汤喂小羊，没过多日，两只小羊也死了。剩下的一只大公羊被我偷偷卖掉，我兜里揣着卖羊的钱，逃荒似的坐上了通往城里的大巴车。

走进这个熙熙攘攘灯红酒绿的城市，看到到处高楼耸立，各种车辆鸣着汽笛来来往往，人们摩肩接踵，来去匆匆，我迷惑了。望着道路两边五颜六色的广告牌，听着从玻璃窗里飘出的优美音乐，我的心里矛盾了。我该去哪里，哪里又是我的落脚点?我矛盾地在人群中东张西望地走着。

“亚楠——亚楠——”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我的身后传过来。我回转身，一个高大的身影挤开人群，向我飞奔而来。

“林安，怎会是你?”我高兴得向他快步走去，心中充满了惊喜。都说女大十八变，我看林安，一个记忆中的小个子，突然变成了一个身材魁伟的英俊男人，心中有些怯懦了。他身上穿了洗得发白的牛仔裤，上面的蓝布褂上还补了块补丁。一双幽暗的眼中充满了生活的苦痛。

“你没去上学吗?”我们一边并肩向前走，一边说着话，心中充满了欢喜。

他的眼睛更加阴翳了“我刚上了半年高中，爸爸就生病走了，落下了很多外债，不得不辍学了！”

“我还以为你在上学，真想不到……”我们两个都沉默了！

我们都是农民的孩子，在那个年代，没有国家助学金，能凭父母勤劳的手完成学业的真的很少。那是个苦痛的年代，也是个悲哀的年代，不管你学习多么优秀，钱是阻碍你走进大学的路梗，我们别无它法。

（3）

我在林安的帮助下，在他们的建筑工地找到了一个做饭的工作。

一到中午，那些公地工人就一窝蜂地挤在食堂的窗口，爆着粗话，发泄着内心的寂寞和疲乏，我羞涩得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林安总是最后一个来，看到他满身疲惫，手上的茧子流着血水，我都会很心疼，他不该在这里受苦的，凭他的学习成绩，他真的该走进大学校门，完成他的理想！

时间不会因为谁的伤痛留下它的脚步。眨眼之间，我从家中逃出来六个月了。我不想给爸妈打电话，白天为工人们做饭，晚上，我就在公棚内，读那些在旧书市场淘来的书，打发无聊的夜。林安经常会弄两张电影票来约我一起去看电影，有时也会带我去逛夜市。我们只是去逛，从来舍不得买一些喜欢的东西。不知不觉间，我们的心在彼此靠近。

到了冬季，建筑工地放假了。林安要回家中看母亲，我不敢和他一起回家。因为我知道，倘若我回家，爸妈就不允许我再出来了。我把这几个月攒的500元钱让林安捎给我的爸妈。我又在劳务市场找到了一份保姆的工作。

林安回家时，我去车站送他。他拉着我的手，在我的耳边轻轻地说“亚楠，我爱你！你等我，回家看看我就回来！”我的心颤抖了，泪在我的眼角滑落，我紧紧抱住他的腰，把头紧紧埋入他的胸膛。

时间在我的等待中慢慢走过，我经常去车站，看车子从我的身边滑过，但是那个熟悉的身影却一直没有出现。我写了很多的信给他，但是都没有收到他的回信。

快过年的时候，我收到了妈妈的来信。她说收到了我捎回家的500元钱，爸爸坐了一个晚上，抽了很多的旱烟。如果我喜欢上学，这些钱她攒着，留给我上学用。信中，她还告诉我，林安和彩云要结婚了，过了年，林安会去乡政府做个小职员。

读着妈妈的信，我的心在流血。身体里，好似有很多的小虫子，在啃噬着我。但是我的眼中一颗泪珠也没有，人在最伤心时是没有泪水的，那些泪会顺着血管没有声息地流动，我不知道该祝福林安，还是该可怜我自己，我把所有的痛压在心底，为东家努力干活。洗衣，擦地板，擦窗玻璃，我不让自己闲下来……只有这样，我才会忘记所有！

（4）

开完颁奖大会，我匆忙走出会场。夕阳西下，天边染成了金色。疲惫的鸟儿驮着阳光从我身边飞过，发出叽叽喳喳的叫声。

我焦急地在路边等车，一辆黑色轿车嘎吱一声停在我的身边。林安摇下窗玻璃，探出他那棱角分明的脸来：“亚楠，快上车，我送你一程！”

我的脸立刻红了，语无伦次地说“不用，不用，你快走吧！我有车！”

他快步走下车，一把抓住我的手，把我塞到他的车里。

车子在川流不息的车群中穿梭。我默默地坐在他的背后座上。从反射镜中，他望着我，我也偶尔偷偷望望他。

“对不起！”他回头望着我说！

“都已经过去了！我们过得都很好，就很好了！”我笑着回答他。

“不！我过得根本不好！我们过了半辈子，吵了半辈子，最近我们在分居！如果不是为了儿子高考，我早办手续了！”他的情绪有些激动，把车子慢慢靠边停下来，头靠在方向盘上很痛苦地样子！

那个时候，我去你家给你爸妈送钱，在村口遇到了彩云的爸爸，他对我说，只要我答应和彩云结婚，会为我们买车，买楼，给我找工作……

“那不是挺好吗！你现在住在城里，有车，有楼，又有像样的工作，不像我们农村，靠天吃饭，春种秋收！”我笑着打开车门，优雅地走到路中间，拦了一辆计程车……我没有回头看他，只把右手使劲在空中挥了挥——

离家越来越近了，心中没有了刚才的潮起潮落。人的一生就是一场豪华的旅游，苦辣酸甜都尝过之后，对那些青葱往事已不再刻骨铭心。得之我幸，失之无憾。因为我有了世上最好的丈夫，我们在苦难中不离不弃，我们有老天给的最好的孩子，每一个都是天使，让我们的一生充满了梦幻。那个林安，只是我曾经爱过的人，他过得好和不好，都是他自己的选择，和我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但是我心中明白，老天不会无缘无故地掉下馅饼，没有付出就不会得到，包括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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