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新干线 zuojiaxinganxian 
作者简介
徐应杰：1971年出生于山西万荣。1996年开始在《运城日报》、《山西晚报》、《山西日报》、《古今故事报》、《文艺生活》等报刊发表小小说、散文、诗歌及新闻稿件200余篇。小小说《婴儿》被《读者》转载，《那道“高墙”拯救了我》获新世纪校园微型小说全国三等奖。《万荣千吨大葱喂了羊》获山西新闻三等奖，《只见“鸟吟诗”，不见“鱼作画”》获中国地市报新闻优秀标题奖。
“女婿”在字典里有两种解释。第一种是女儿的丈夫，第二种是自己的丈夫。在我的晋南老家，“女婿”就是女儿的丈夫。
可是，因为妻子，我在别人的眼中好多次成了妈妈的“女婿”，而妻子则成了妈妈的“女儿”。每次听到别人对妻子的误称，我总是先看看妻子，而后笑而不语，妻子呢，也总是一直这样乐意地“冒充”着。
二十多年前，经人介绍，见过几次面后，一场婚礼仪式让我俩成了夫妻。村里的风俗，结婚都要请街坊邻居喝喝喜酒，一是图个喜气，二是让大家认识认识，以后见了面就会知道这是谁家的媳妇。
在老家生活的那段日子，大伙都知道妻子是妈的“儿媳妇”，妻子也就没有机会给妈当“女儿”了。可结婚很短的时间，妈就给妻子当起了“娘家妈”。刚结婚那阵子，我们家经济比较拮据，爱美的妻子也深知家境，穿衣服也是以净为好，从不挑剔。好在妈手巧，逢集时随便扯上几尺布，手拃，裁剪，缝纫，装饰，一件既时髦又合身的衣服总能把妻子打扮得更加漂亮。家里改善伙食，妈也总是先让着妻子。偶尔我和妻子拌嘴，妈也总是向着妻子，俨然我成了一个“招女婿”。
女儿出生后，妻子本想让我把岳母接过来侍候她坐月子，可因离娘家较远，当时又快到春节，妈便挑起了侍候月婆的重担。哄孩子，洗尿布，做家务，干农活，妈把睡觉的时间几乎全都挤了出来。这样累并快乐地过了一个多月后，嫂子生下了和侄女差六岁的侄儿。此后，妈每天都忙碌地看护着三个孩子，照顾着两个“月婆子”，繁杂的家务活则成了捎带。好在当时七十多岁的奶奶身体尚好，在侄儿稍大后包揽了照顾侄儿的全部。我们才有时间各干各的活，各忙各的事。
女儿不满一岁，妻子又有了身孕，妈妈、嫂嫂以女性对女性的了解和特有的细心，全力照顾着妻子。
二女儿出生后，家里更热闹了，妈的“工作量”又加大了。虽然侄女已经入学，父亲、哥哥、嫂嫂也承揽了全部的家务和农活，但妈比以前更累了。农忙的时候，妈一个人除了在家照看三个尚不懂事的孩子，还要给我们做饭，好让我们在下地回来能吃上可口的饭菜。妈从不说苦喊累，总是很有耐心地充实着自己的每一天。因为妈十分清楚自己的角色，上有婆婆，下有媳妇，还有每天跟在屁股后面的几个孙子。妈更知道，自己既是媳妇，又是婆婆，还是奶奶，是家里的轴。
嫂子和妻子深知妈为我们这个家的付出，都把妈当成自己的亲妈。嫂子娘家较近，偶尔提出让娘家妈照看孩子，妈总会说“你妈也挺忙的，还是我看吧。”就这样，在妈的照看下，几个孙子一天天长大。
因家住村边，不时会有问路的或路过喝口水的，看到妈一个人带着三个孩子，总会错当成我姐姐或妹妹的孩子。得知真相后，都会瞪一阵子眼才反应过来。侄女放星期的时候，妈一走那，后面一跟就是四个孙子，本村有善开玩笑的，给妈起了个绰号“幼儿园园长”。
偶尔有婆媳拌嘴，也常拿我家来喻事。婆婆说：“你看谁媳妇，就从不和他妈喊叫。”媳妇往往会这样反驳：“你就不看看谁他妈，对媳妇比亲妈还好，你还说……”
在别人的眼里，妈和妻子越来越像是一对“母女”。
忙碌的过程中，奶奶永远地离开了我们，孩子们也慢慢长大，都上了学。我和妻子，又添了个儿子。妈除了专心照看小孙子外，还时时关心着自己看大的几个孙子们。昼短夜长的冬季，孩子们要上自习，妈每天晚上都会到村口去接他们，有时走着走着就到了离家二里多地的学校门口。每天早上，妈又一个个叫醒，送他们去上学。
孩子稍大后，我到了城里打工。考虑到孩子上学，便在城里安了个小家。至今我仍清晰地记得，我们离开家的前一天晚上，妈把所有过日子需要的东西，只要能带的全部整理到一起，大包小包塞的满满的，以便我们能很好的“另起锅灶”。第二天一早，我们要走，看着原本一家七口热闹的院子就只留下爸妈二人，十年多的“一个锅里搅稀稠”，十年多磨合出来的“母女情结”，妈和妻子，爸和我，还有孩子们，都十分不舍。但最终我们还是搬到了城里，爸妈则留在了老家。
习惯农村生活的爸妈，会在农闲时带上家里的特产，来城里的家小住几天。妻子则会抓紧有限的时间，给妈买件衣服，做顿好饭，加深一下“母女情”。时间长了，小区的人们见了妻子总会问：“是你娘家妈还是婆婆妈？”妻子刚开始总是如实说：“是我婆婆妈”，问的人多了，妻子干脆就把“婆婆”二字去掉了，直接回答“是我妈。”
有时去街上，商贩们也会说及同样的话：“这件衣服你妈穿比较合适”“还是女儿好，知道给妈买衣服”。妻子常问我：“是不是我长得很像咱妈？”我总是一笑了之。
虽然妈和妻子在别人眼里俨然一对“母女”，但我根本不把自己当成“女婿”。可是2013年发生的一件事，真正地让我把自己“定位”成妈的“女婿”。
那一年，我在离家600多公里的地方打工。一天上班，妻子突然打来电话：“你快回来，咱妈病了……”随即便是一阵抽泣，再问便哽咽地说不出话来。我知道事情大了，立即请了假。一路上，妈的辛劳劳累和持家不易在我的脑海里一遍一遍地回放着，我除了难受就是流泪，因为我不想让病魔随便侵蚀我亲爱的妈妈。
到家后，妻子告诉我：“前几天咱妈到县医院检查了一下，做了彩超。医生让到地区医院做个复查。昨天我带妈找了一家医院做了切片检查，结果是晚期。”而后靠着我又开始掉泪。
听着妻子的话，我脑袋嗡嗡作响。“我骗妈说没事，只是着急上火了。妈着急家里的农活，没等检查结果出来就回去了。在车站还特意叮嘱我不要给你打电话。”看着不吭气的我，妻子接着说，“把妈接过来，再检查一下，只要有一点希望，就是卖掉房子也要给妈看。”妻子的话提起了我的精神，我给妻子说了我的真实想法：“我不想让妈妈受任何折磨，比如一般人承受不了的化疗。”妻子强硬地表态：“只要有一丁点希望，就要试试。我舍不得妈……”
第二天一早，我和妻子到医院借出了切片，拿着彩超片子和检查结果，又跑了好几家医院。但结果都是“已到晚期”。其中有个医生见妻子一直带着哭腔问“我妈如果接受治疗结果会怎样？”便对着妻子发起了火：“哭什么哭？谁家妈不生病？要看就抓紧，……”听到“要看就抓紧”这几个字，妻子拉着我的手“赶快回去，接妈过来。”
想尽办法把妈“哄”来后，我和妻子再次陪妈来到医院。当得知妻子领的是婆婆妈时，昨天冲妻子发火的医生顿时温和了许多，还和妻子开起了玩笑：“婆婆妈都哭成那样，娘家妈该怎么办呀？”而后又开了一句玩笑“你不是童养媳吧？和婆婆妈这么亲？”
妈从住院到出院总共五十六天。除了每周一天的身体歇养，其余时间每天都要接受化疗。近两个月的时间里，妻子每天都陪妈到医院输液、化疗，每次都要问医生病情怎样，需要注意什么，吃什么可以帮助恢复……而后再陪妈回家一起住，第二天再陪妈到医院。医生和护士，还有同病房换过的几个病人，都把妻子当成了妈的女儿。总会听到“还是有个女儿好”、“你家女儿真孝顺”。妻子呢，也真把自己当成“女儿”，从不纠正自己是“儿媳妇”。
化疗结束，出院检查的结果是“恢复很好”。为此，妻子破例地在外订了一桌饭，特意感谢“母女情”的继续延续。后又复查了两次，妈的病彻底痊愈。
爸妈年龄越来越大，农活也干不动了，但又闲不住，便在亲戚家的一个小厂里打杂。我和妻子时常会带上孩子一起去，每次妻子总会带上很多好吃的，有时还会给爸妈买几件新衣服。和一个熟悉的滴滴车司机熟悉后，有一次上了车司机突然问：“又去看老丈人和丈母娘了？”逗得我这个“女婿”和孩子们笑了好一阵，妻子呢，则一本正经地冒充着“女儿”，也不纠正。
入夏，天气转热，和妻子到商场给儿子买衣服。在一家老年服装店，妻子对我说：“给妈也看一件吧。”老板和妻子已很熟悉，边推荐便问妻子：“又是给你妈买吧？”妻子毫不犹豫地答道：“哦，是给我妈买。”老板又羡慕开了：“还是有个女儿好啊，知道疼妈。”
站在一旁的我，虽然心里埋怨老板又把我当成妈的“女婿”了，但心里还是美滋滋的。因为我不想纠正，我想把这个“女婿”就这样一直当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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