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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文选粹】鲁玉琦丨被遗忘的“担麦”

作者简介

鲁玉琦,山西垣曲人,骨科主治医师,曾任垣曲县新城镇骨科医院院长,垣曲县第五、第六届政协委员。爱好文学,作品散见于网络。

文学

被遗忘的“担麦”


作者:鲁玉琦

芒种前后家乡的麦子成熟啦,在阳光照射下金灿灿的一片,一阵微风吹过,沉甸甸的麦穗摇曳着互相摩擦,发出嗦嗦响声。每当我骑车行走在乡间小路,总会驻足闻闻小麦成熟时的清香,看看收割机快捷的操作流程,分享等待收割人们的喜悦。夏收对我来说有着许多难忘的回忆,尤其是被人们遗忘的“担麦”,事情还要从五十年前说起。
  1968年是我回乡参加劳动的第一年,那年夏收至今记忆犹新。夏历四月初十是长直(我的家乡)赶会的日子,主要是购买夏收所需物资,杈把扫帚木掀隶属生产队所有,由集体购买。扁担,麦绳,镰刀由自己购置。“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要想担麦省力,必须购买一条好扁担。初十早餐后,火急毛燎地和栓子直奔石头疙瘩(长直公社所在地)赶集。栓子和我同岁,回家务农早,不管干啥有巧念,买个农具啥地也能办到点子上。我尾随他先在街上转了一圈,看了看麦担的价格,好的五元,一般的三四元。栓子告诉我“现在会还不圆(方言:还不到最热闹时候),咱俩去半路等,看有合适的就买一个”。顺石头疙瘩旁边一条小路下去,坐在亳清河边静等,极目远望南河山坡上走下一伙人,扛麦担的,挑箩头的,男男女女有说有笑。走到近处,仔细一问他们都是黄路源的,那里山林多扁担也多,麦担有桑木的,洋槐木的,栓子给我挑了一个长7尺多,宽4寸左右,薄厚适中的桑木麦担,弹性好。扁担宽宽的不割肩膀,两头稍微有点翘,可以防止麦捆滑脱。那时候人买东西也不用讨价还价,直接给了五块钱完事。又花了一元钱在供销社买了两条粽绳,回家后粽绳套上格朳。这下担麦的准备工作算是万事俱备。
  夏收前,一个月明星稀的晚上,生产队召开全体社员大会,传达公社夏收工作安排。一个不大的破烂窑洞挤满了人,按照惯列,先批斗四类分子,表示“阶级斗争一抓就灵”,其实我队就一个四类分子,旧社会比别人多几亩地多念了几句书被划成了富农。平日里劳动挺积极的,只是懂得东西比别人多,这就成了贫下中农的出气筒。他低着头说了一句“我一定规规矩矩服从劳动改造”就算是批斗会有了效果。接着队长安排夏收,妇女队长带领妇女劳力割麦,青中年男人担麦,场里暂由老年人看管。毋庸置疑我是担麦队伍一员。“昨夜南风起,小麦覆陇黄”,山坡野岭,土地瘠薄,麦子先熟。第一天男女劳力混合,一起割麦。割麦时四人一组,每人一耧。一把手拉洞,割得最快,走在前面。其余紧随其后,麦子前后交叉放,一块地割完了,麦扑一行行的,整齐有序。
  第二天中午队长告知我们十几个青中年男劳力开始担麦,从昨天割过的地块开始,这样女的割,男的担依次进行。五月的骄阳似火,扛着扁担空行也汗流夹背,且路途遥远,一个来回四五里路,心里确实有些熬煎。到了麦地,大家像群燕觅食一样,迅速散开,各自忙碌,展开麦绳,抱麦扑捆麦,贯担上肩。一个个轻车熟路,非常谙练,我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人常说“农业活不用学,人家咋着咱咋着”,看了看别人咋干,我学着展开麦绳,一扑一扑抱起麦子,拉紧绳索,然后用担子插进麦捆,慢慢地举起又插进另一捆,掌握平衡后迈步返回。担子压在肩上,尽管耐踹(方言:小心走)慢走,两头的麦捆总感觉在摇晃,走出地头不远就是一个陡坡,为了掌握平衡,双手紧紧握住扁担,后面的麦捆几乎挨住了地,不争气的汗珠从额头一直向眼睛里灌,前面视野模糊,凭感觉小心翼翼一步一步地挪。陡坡路窄弯急,路面洒满料礓子,一个料礓踩在脚下一滑,瞬间屁股着地摔了一跤,麦捆顺着山坡滚到了底,这时火气不打一处来,屁股的疼痛,满脸的汗珠,一种孤独无助的失落,一份书生理想的浇灭,就像打翻了五味瓶子,酸甜苦辣咸融合一起往心里浇。这种难受化成一种不可遏制的愤怒,瞪大了眼睛,咬紧了牙关,满脸愠容,环视四周无人,举起担子向散乱的麦捆发火,一边打着麦捆,一边嘟囔着“就知道欺负我”,“看你还散滑不?”。憋在心里的气总算是撒了出去,重新将麦子收拾在一起,拉紧麦绳,麦捆成了圆瓜蛋,插进麦担不是摇眼(方言:松动)就是透尖(方言:麦捆穿透后露出了麦担),走几步麦捆转圈,不一会儿彻底瘫尖(方言:麦捆从麦担脱落)摆置得我焦头烂额,精疲力尽坐在地上,一副“狼狈”相与怒发冲冠时简直是判若两人,低着头也不知眼泪从哪里来,是软弱无能的释放,还是生活落魄,怀才不遇的发泄?就连我也说不清。火辣辣的太阳烘烤着,脚下一片焦土,口干舌燥,嘴里一点唾液都没有,舌头转圈也困难,喉咙像着了火。就连风也在和我唱反调,隐逸着一点都不刮,近处一棵树也没有,连暂时乘凉的机会都不给。再想想自己,农村,农活可能就是一辈子的事。广阔天地的泥土我并没有闻到清香,笨重的体力劳动并无感觉到能施展知识才能,书径变成了阡陌,科技变成了田地,什么“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数学公式能捆好麦子吗?物理定理能平衡这麦担吗?...我为前途渺茫而沮丧,路在何方?
    “你咋还在这?”队长的一句话打乱了我的深思,他第二次返回看见了眼下残局,告诉我“你一捆一捆分两次扛回去吧,下午我再教你担麦”。总算是有了台阶下,顾不得麦芒刺背,背起麦捆往返在田间羊肠小道。
  午饭是蒜水凉面,妈妈诧异地问我“今天中午你咋吃的这么快?”我应付地回答“饭好吃”。其实我在想,今天中午挣的工分真不够这一碗面钱,下午应该早些去,一定学会担麦。早早坐在巷口的石板上,等着队长到来,大约一袋烟功夫,他健步走过,我随其后,到了麦地,开始言传身教,示范的动作,耐心的讲解,我就像一个一无所知的人,从点点滴滴学起。麦担直插麦地,展开麦绳,格朳弯朝上。抱麦扑时,身站在麦杆打交处,左手从麦秆侧入手,右手从麦穗侧入手,割麦时前后打的交千万不能打乱,将麦扑靠着直立的麦担放下,这样不怕倒,最底层往开撕拉一下,形成下宽上窄,麦穗全朝格朳一个方向,然后穿绳,用力拉紧,捆好后的麦捆就像“金字塔”。贯担是关键:根据麦担的种类不同,插入麦捆得方法也不一样。麦担两头尖15°以上为“翘担”,翘担从麦捆上四分之一插入。麦担两头尖5°左右为“平担”,平担从麦捆中部偏上插入,试一试平衡,随时调整。拔出担子再调试下一捆,然后高举担子离地后,顺势插入另一捆,上肩再次调整平衡。原来担麦这学问还不浅里,麦子打交增加牢靠性,麦捆呈三角形最稳定,麦捆插入点与肩膀形成自然的天平,物理学中的重力,重心在这里体现得透透彻彻。
  我醒悟了,依照队长教诲,一步一步踏实作,插入扁担时就感觉和原来大相径庭,麦捆是那么紧凑,结实,一点不摇眼。双手举起插好一头的扁担,再插入另一捆,虽然需使出浑身解数之力,但为感觉如此牢靠而欣慰。再使劲平衡担子,麦捆上下闪动,又是那么轻巧。迈开健实的步伐,大步流星向前走,扁担的忽闪减轻了压力,下坡再也不用双手扶担,只管走路,不必担心麦捆脱落。看来几千年来劳动人民创造的方法,积累的经验不可小觑。
  连续两天担麦,傍晚时分我的肩膀像针刺一样。汗水湿透了衣衫,换肩时扁担在肩膀上研磨,皮肤磨破,皱褶部分裂开细小的口子,巴掌大一片呈红色,还散落着不少鲜红的出血点,换肩时,扁担在皮肉之间拉扯,痛得撕心裂肺,只有咬紧牙关坚持下去。麦芒,麦茬在前臂划出一道道锯齿状伤痕,再一次抱麦扑时又是一阵隐隐约约的刺痛。晚上我在被窝里来回翻身,妈妈掀开被子发现了秘密,心痛得流着眼泪说“我娃的肩膀咋成这啦?”,彻夜未眠为我赶制了一个“担肩”。椭圆形,外圈同肩宽,内圈比脖子大一些,前面开口。羊毛毡做底层,外表用白布包裹,再订上带子即可。翌日戴上妈妈缝制的担肩,麦担在担肩上摩擦,疼痛减轻了许多,我又行走在担麦的队伍之中。
  担麦到了场里,如同走进集市,这里如同夏收的战场,弥漫着浓郁的农忙气息。妇女们刚割麦回家,在这里聚集或帮忙。大爷大妈们忙碌着摊场,两三个中老年一手牵着长腿(方言:指马.骡.驴),一手拿着粪叉,牲口拉碌碡一圈一圈转着碾场。弯着腰的伛偻老人驱赶前来觅食的小鸡,就连偏瘫的患者也一走一跛看着场院,六七岁以上的娃娃擦着脸上的汗珠,肩背捡回来的麦子,排着整齐的队列等待称斤,老农把式手持木掀扬场,瞧那娴熟的动作,一掀又一掀,麦粒一条线洒落,麦糠随风飘扬远去。我们担麦队伍是生产队强劳力,也是夏收的重头戏,担回场里的麦子称斤记工,我每次只能担一百二三十斤,再重举不起麦捆,贯不上担子,走起路来也摇摇晃晃。队长四十来岁,矬汉,四肢健壮,每一担都是二百斤以上,最多担过二百八十多斤,外号就叫“气死驴”。每次担麦总是嫌绳短,扁担也折断了好几根。现在用的扁担还打着“背”,去年担麦时太重扁担发出“咯吱”响声,发现部分断裂,后来锯了一截二尺多长的旧扁担,放在担子背侧,宰牛时选择牛腿皮,呈环状取二截,趁湿套在扁担和“背”的两头,干枯后就牢牢固定在一起了,这样扁担结实多了。估计了一下,我每天担麦也不过能挣十分工,一个月只能挣够扁担和绳钱。我开始懂得这就是农村生活,这就是付出和收获。
  再苦再累的活,习惯了也就顺其自然。每当我挑起扁担,忽闪着麦捆,就像展开了翅膀,大步流星。十几个人的担麦队伍,各自有节奏闪动麦担,行走在山岭,宛如一群大雁排成一字在空中翱翔。一会儿在崎岖山路转弯恰似一条巨龙盘旋在山腰。一会儿在沟壑穿梭,犹如一条长蛇逶迤向前。这是一条“龙口夺食”的运输线,又像一曲“人民公社好”的音符在跳动。
  事过境迁,“担麦”这种笨重的体力劳动,已退出历史舞台,就像一种过期的日用品,已下架被废弃。回忆担麦,自己经受的磨难就像捡回一块石头,人生经历多了,一块一块石头垒起来,就成了事业成功的基石或阶梯。

(责任编辑:杨志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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