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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度小说推荐」王长英|画传内外









作者简介



王长英,笔名:黎霜。山西省昔阳县人。山西省作家协会会员,晋中市第二届作家协会副主席。有长篇科幻小说《失踪者回忆录》及《世事年轮》中短篇小说集出版。有短篇小说、散文、诗歌发表并获得全国性奖项。





画传内外



清明前两天,手机响了,一看是个陌生号码,心想又是推销茶叶或贷款的电话,便关了。没想到,过了一会铃声又倔强地响起,对方生怕我再次关机急促地用乡音说,叔叔!别关,别关!我是卫东。我一听笑了。故意刺他:当了大领导,咋突然想起叔叔了?
这个侄儿,并不是我的亲侄儿,是出了“五服”且年龄比我大两岁的侄儿。听到他的声音,如同隔了一个世纪。之前犹如沉入古井的记忆仿佛被他一个电话都搅翻起来。我们张家沟村不算大也不算小,村里依次排前的三大姓为:张、赵、朱。
我们赵姓也分了好几股,卫东这一辈辈份最小,故叫我叔叔。卫东比我高两年级。一听名字便知道它是文革产物。他原来叫仁义,孔子仁义礼智信中的前两项。后来时兴保卫毛泽东,就换了。卫东“农中”快毕业成了学校造反派的小头头,批斗会上揪着校长到村里戏台上斗争,第一个发言,说校长剥削思想严重,把学生当奴隶,冬天给他倒炉灰。校长说,我关节痛,是班主任安排倒的。卫东一听,非常愤怒,上前朝校长踢了一脚:既然你没有剥削,为什么得关节炎?如此逻辑成为村里人们的笑料。当时连挨踢的校长也笑了。
卫东不仅斗校长,还把自家祠堂前的写着“仁义”牌匾摘下来砸了。以表示他破“四旧”的决心。回家虽挨了父亲一顿打,但其“英勇表现”还是得到了县造反派的赏识,吸收为县城第二中学的造反组织,去夺县委的权了……
后来,我在村里劳动时在小喇叭中听到过卫东在县里批林、批孔大会上的发言。文革快结束,我在外地上学。当民办教师的卫东转正后慢慢在乡下当老师后又当了联合校长……改革开放后几经升迁,退休前在地区的一所大专当了七、八年副校长……我俩在村里各住东西两条沟,相距一里多地,按姓赵的规定,红白事各自操持,来往很少,就连两人相互结婚对方也没参加,同在本县上班时,各自单位在业务上没有联系。就像《红灯记》里李玉和的道白:是两股道上跑的车,各走各的道,连相遇也很少。有关他的情况,只是在本村的姐姐、姐夫那里零零星星听说一些。赵家人因卫东是村里历史上最大的官而自豪。如今,我都退休一年多了,儿子大学毕业在山东工作,为看孙子,每年的清明也不定回来,与他见面数算起来也没有几回。要不,我咋会把他的电话当成卖茶叶的呢!
卫东在电话里歉意地说,是呀是呀联系少了是侄儿不对,后又笑着解释如何费周折才问我到的电话:我也真怕叔叔不认我这个侄儿哩!闲说一气后话题一转:明天清明回老家不?回,那好,见面再说,先告诉我你的地址。明天我派车接你。我推辞,他却坚持,无奈只好依了他。
                   
  
第二天来接我的司机是个年轻小伙子,我问你是给卫东开车的?他一听笑了说,这车是学校给卫东配的车。是卫东叔告诉俺爹让我来接的。我一怔,级别就是管用。我说你爹是谁。他说是朱贵荣。贵荣是我的初中同学,想不到他的儿子都这么大了!又一想,自己儿子不也这么大了吗?时间过得真快!我问他你还有兄弟姐妹?他又笑笑:有一个哥,在地区财政局上班,孩子都四岁了,在市里安了家。
闲谈中,汽车很快到村了。只有几棵活着的老树勾起童年烟云般的记忆。故乡越发变生了。原因是每年只限于清明与农历十月初一回家给父母上坟。当天回来,在村里的姐姐家吃顿午饭后,下午就回了县城,老一茬的人渐渐去世。年轻人都外出打工,所见多是生面孔。只有偶尔在晒太阳的老人们中认出一两个同学来,心里便泛起了沧桑的感觉。
在村口一拐弯,直接驶向卫东家,车放慢拐到一棵槐树边的空白场地后,一座崭新的欧式小二楼气宇轩昂立在树丛中,与周围的建筑相比可称得上是鹤立鸡群。这是我头一次来。以前卫东的旧家是土棱下的两眼窑洞,早不见了踪影。现已铲平。楼的四周是高高的围墙,院墙外门楼上方琉璃瓦盖顶。黑漆大门上铜环垂吊,两旁是朱红水泥柱,像古代宫殿。街门上方挂着一牌匾:上书金色古隶体:“崇仁轩”落款是书法家黄志民。
门前一块空地,大约有半亩大,一个小凉亭,还有一个水池,像个小公园。这是卫东在二十几前年新修起的家。也是最排场的建筑。修建时村里来帮工的人很多,暖房时院内支着三口大锅。光记礼就有三个地方。不过,这也比不上后来他女儿、儿子结婚……有人私下核计,光乔迁、他父亲去世这几宗大事收礼不下几十万,那是二十年前的几十万呀……
按了一声喇叭,大街门吱呀一声开了,卫东上前来,他上身穿红色唐装,头上戴一礼帽,头发乌黑,面色红润,肚子都撑出来, 挺富态的样子。紧跟在他身后的是侄儿媳妇秀英,她穿着粉底白花上衣,烫发、金边眼镜。她原是本村地地道道农民,小学也没毕业,村里人说她结婚后在学校挂一个只领工资的闲职。眼前的打扮像个知识分子。她微笑地看着我。卫东伸过手来,盯着我的脸:叔叔,想想咱们小时候在河边玩耍,这会儿,成这样了,真是岁数不饶人,说老就老了……寒暄中告我,前些时他在北京的女儿家住,不几天才回到地区,昨天赶回来,这一次可要在老家呆一段时间休闲休闲。接着问我现在的情况。一边的秀英侧身说,看你俩亲热的,别站着,快进屋里坐呀。卫东边走边说:这儿、哪儿都比不上咱老家,一回老家就觉着亲。
进了院才看到还有三眼窑洞,与一侧的二楼相邻。院里整洁,院中间载着两排小柏树。屋里暖融融的。我问,前些天刚下过雪,你才回来哪会儿生着火?卫东指指空调,我有些尴尬。卫东解释我打电话提前告诉秀英兄弟收拾出来了,窑洞比楼上暖和。叔叔,这会可不比年轻了,一想到回老家黑夜就睡不着,总是盘算村里的事……
秀英给我倒水,叹一口气:说是一家人,吃公家饭身不由己,实在是见面少。叔叔,你今天别走我给你包饺子啊。我说秀英你快别忙,今天清明你不也要上坟烧纸吗?卫东笑笑接了我的话:她呀信那个了。我点点头,知道那个就是主,姓主的人有一条就是不上坟烧纸。秀英接住话茬:昨天我都到哥哥弟弟家里看了看,说着下巴朝卫东摆摆:你这侄儿呀,退了就像是丟了魂,啥也干不在心上,人呀忙惯了,一下子闲下来心里空落落的,总想找事干。咱也没文化,叔叔你要好好开导开导他,不要管那杂七八芜的事。
我开玩笑说,我给你俩安排点活:天天起来,卫东给你念文件,你当学生!念完谈体会,写心得,卫东负责批阅,有的是文件,你俩都有了事做,心里保准不空!
秀英哈哈大笑,既而摇摇头,亏你想出这办法来!要是他听劝倒好了,我是真拿他没办法。你俩聊,我去包饺子去,说着走出窑洞。
卫东笑了:别听秀英说,侄儿可不是哪种迷恋权位的人,退就退了。今天让你帮侄儿办一件事。说着便从桌上拿过一大摞东西摆到茶几上:打开包着的纸。里面全是照片,每一沓中间还隔着纸条,上有文字。卫东说,叔叔,在家里没事,我把我的照片翻出来不少。秀英心细给我积攒着。从上学到现在竟然这么多,看着它我就想到了过去。现在跟我年龄这么大的人,不是续家谱,就是写自传。咱不比他们差,要写,就来个不一样的,弄个照片集,名字么就叫画传,比文字更直观。哈哈哈,我先归了归类,每类编个题目,要加的文字提纲挈领,得有些嚼咋头。有部分标题,也有二级标题。每一页如何编排,哪张大,哪张小些,每部分要写上几句话,也跟展览一样,有个版头词。照片下已经有了说明文字。想归想,可侄儿我没有这个水平。你写古诗,还有赋什么的,我在报纸副刊看见好多!我呀特喜欢你文字的风格,我对他们说,你是咱赵家的笔杆子。我这画传的文字,也是非你莫属!
我理解卫东的意图是让我为他画传的文字润色。我大致翻了一下,黑白照片大都是童年的;彩色居多,照片夹着的文字是打印稿。
我说,卫东,这已经是现现成成的了,你当领导天天讲话,咬文嚼字比我强得多!至于编排,专业编辑比我强百倍!这样吧,出版社我给你联系,你的文字满好……卫东打断我的话:呀呀呀,叔叔你可不能推辞呀,该改就改,题目该换就换,我喜欢叔叔的文笔,这可是真心话。
再硬推不妥,便答应下来:好吧,联系好出版社我告诉你。后期的事,你直接与他们商定纸张、开本、页码、印数、价格等事宜。再说还要签合同。
卫东点点头说,每张照片,我都编了号,也大致分了分类。关键是涉及到我的前任领导们照片的文字!好好琢磨琢磨。他边说边把照片装入文件包里:叔叔,上头有我的电子信箱,用它方便得很!
闲聊一会我便起身,卫东说,叔叔别忙,侄儿还有事要你办哩!我说你不怕累着我?卫东说能者多劳,今天要请叔叔喝茅台!说到底两手瓣不开一个赵字,说着拉我走出屋子。
                
    
出得大门。来到一个旧场院下大柏树旁紧靠着的一个旧院子,一破旧房子瓦垅的茅草长得很高。背后是个土坎子,小时候我们常在土坎上摘酸枣。院里原是赵家祠堂,也即当年卫东砸旧牌匾的地方,“文革”与学大寨时期成了集体喂牲口的地方,柏树就在院中间。生产队解散后空了出来。破砖垒就的围墙中间临时安着一个旧铁皮门,门的上半部竖着几根钢筋。门半开着,里面有响声。推门进去后院里一人正在弯腰挽草。靠墙角竖着一把铁锹。旁边堆着挽起来的草,一股潮味扑面而来。听到声音,挽草人扭身抬起头来,我与他对视几秒,然后同时说出对方的名字,两人便握住了手。朱贵荣!开车接我的小伙子的父亲。
卫东见我俩说话,自己朝了破房走去。我与老同学一阵感慨与寒暄。之后便是互相询问。贵荣告诉我他孙子也已经四岁。这些时正为二儿子操持婚事,已经定了亲。陈贵荣的面色虽苍老却精神,我说孩子的事你省心了,现在主要是要保重身体。陈贵荣感慨地说:唉,当初大儿子考学校分不够,多亏了你侄儿帮忙。我问你咋在这儿?陈说,卫东这回回来,准备要在这里整修赵家祠堂。我来帮他收拾一下。我说赵家那么多人,干么麻烦你!陈贵荣说,是我主动来帮忙,这算甚麻烦……我心里一阵感慨,荣贵是知恩图报的人呀。
我与贵荣说话的当儿,卫东在旧房侧面墙边躬下身细看,并叫我。我上前一看是一块旧碑。碑的一角已经残破,上面的字迹将就认出。正面记载着赵家的变迁史以及祠堂的起始年代。它的背面应该是修祠堂时各家捐献人的捐款项。卫东把他整个重建祠堂的想法跟我大致说一下,已作了预算,资金问题他带头,剩下的赵家人自愿集资。集资倡议他写,我写个碑文。卫东说,主旨体现赵家的人脉。毛主席说过,踏遍青山人未老,风景这边独好。我已经猜到他后半句的潜台词:数风流人物,还看卫东!
说话间,天空中已经炸响了此起彼伏鞭炮声,淡淡的火药醇香味隐隐从空中飘来。我说我该回家了。卫东打电话,秀英急急地赶出来:你这叔叔真外道,饺子包下一大堆!
我问:是肉的吧?
秀英说,对呀!我笑笑:叔叔吃素的!没想到吧?
秀英看一眼卫东,你看看,我俩都老糊涂了,咋没先问问叔叔呢!边说边递过一个袋子。里面装着一瓶茅台酒。我说这回你又没想到,叔叔血压高,早戒了!
卫东硬把酒塞给我。我说,先放你这儿,到时候画传印出来我来喝!
                    
回到城里,儿子从山东打来电话。我该“上任”了。
孙子出生后,我与亲家协商,每年的清明至农历十月初一,我与妻子值班看孩子,其余时间由亲家照看,相当于轮休。卫东托我的事一时办不完,只好把照片带到山东。我先与以前我出过书的出版社联系,然后翻看照片。一张张的照片线条式地勾勒出卫东一生所走过的路。我蓦然想起在网上一枝铅笔不到五分种时间把一个襁褓中幼儿画成一个白发苍苍老人的视频。人呀其实没几天活。最多三万多天。通过照片文字能看出卫东一生知遇之恩有几个。关键人物是把卫东推荐到地区大专当副校长的陈志中。陈在县里名声很大,人称拆迁副县长,被形容为掘土机。而卫东当时在第二中学是分管后勤的副校长。也就是这个陈志中,文革期间吸收卫东加入了造反派组织一起造过县委的反。
画传的稿子基本结构用不着怎么变,只是大标题须细加斟酌。我的原则是褒奖力避肉麻,谦恭勿趋阿谀。当时还没有智能手机,我用数码相机翻拍好照片按号编好(出版社要求)。我对个别照片用“photoshop”(斧头烧扑)稍加剪裁,连同联系好的出版编辑电话一起发到卫东的邮箱里。文字润色、撰写碑文只能断断续续进行,等弄妥打电话告诉卫东已是两月有余。
不久,卫东很快给我打来电话。说他看了发来的照片与文字 还有碑文后非常满意,没想到叔叔还会用“photoshop”真是锦上添花!非常非常谢谢叔叔。等画传出来一定好好犒劳叔叔,他说剩下的事由他管,叔叔就等着好消息吧,出版社已经给他寄来了合同,他签字后先交百分之六十的钱,八万元;先排版,弄好后仔细校对后再交余下的百分之四十,即可印刷。他在电话中很兴奋:咱说好啊,到时候你不喝茅台换XO,红酒也有上档次的!
他说,用不着!啥时回老家带回来就行。我问他照片甚时给你寄回去!
画传的事,基本告一段落,我解脱般地轻松,全身心地投入到看孙子的“大事”中。
                  
    
转眼快到农历十月初一了。我与妻子启程回老家。收拾行李恍然想起画传的事来。我打电话问卫东,结果语音提示说没有这个电话。难道换号了?我有些嗔怪:求我时叔叔叫得那么殷勤,换了号也不告我一声。再一想,也许是我过虑了。或许还有别的原因,回去把照片送还,这事就算了结。
十月一那天,我又给卫东打电话,还不通,就带上照片,乘坐农村公交车回老家。车上的人坐得很满,大都是回家为长辈烧纸的男女。塑料袋里装着五颜六色的纸吊、小花圈、冥币、金元宝之类祭品。不一会,汽车拐了弯,水泥路变成了土渣路,四周全是堆起来黑乎乎的土,上下颠簸着绕着一个大坑子边上转。我站起身朝坑里看,里面的挖掘机、拉土、运煤车密密麻麻。刮着风,灰尘弥漫,难以辨认。听姐姐说,别处露天煤矿早就停了,只有这里有硬根根,不仅没停今年还要新挖。同是一个太阳照,背阴旮旯晒不着。公交车上扭捏摇摆,总算到了村口,我赶紧下车,径直朝卫东家而去。
秀英说过村里的家由他弟弟照看,顺便把照片留给他,还能捎带看看赵家祠堂究竟弄成啥样子。没想到卫东黑漆大门紧锁着,门楣上的那个“崇仁轩”牌匾斜靠在一边,字也显得不舒服,呼呼的风吹来,铁门发出轻微的磕碰声,门上铜环微微摇晃。秀英弟弟不在。我只好让姐姐或姐夫把照片给秀英弟弟送去。路过卫东带我看过的祠堂,并无大的变化,只是围起了半截围墙。大门还是那个铁门。朝里看去,院里空着,枯黄的茅草在瓦垅上弹簧似地晃动。卫东让我为祠堂撰写碑文,我心里是有些抵触,我对光宗耀祖那一套真是看淡了,每天电视上见,好多大官今天还在台上讲话,第二天就进去了,他家的碑文写的再好有什么用?周总理骨灰撒到了海里,没有碑记,可人民把他记在心里,我当时猛然在心里冒出一个想法,碑文的内容应该写成王家家训或许更好些,不过已给了卫东再怎么想也晚了。
回到老家,我把照片托付给姐姐。姐姐、姐夫推测卫东现在是故意躲着人才改了电话号码。我问为什么躲?姐姐说,还不是因为今年六月份村里选举的事。我说村里选举与卫东有甚关系,从未听他说过。姐夫插嘴笑笑你不懂村里的事,也不懂卫东心思,你吃粮不管闲事,他告你作甚?今年清明他回来,主要目的就是想让姓赵的人当上村长。
在我的询问下,姐姐、姐夫轮廓式叙说了村里的选举。
张家沟村自有村长以来,几乎没有换过别的姓。赵姓一直被压着,只有几个村支委。卫东作为赵姓人对此事耿耿于怀。可他常年不在村,无暇顾及。最早以前村里是个空架子。想当村长还没人当呢!可自从近几年露天煤矿来了后,村长的位置便显得尤其重要:与对方谈购买矿产款、倾倒煤渣款、谈口粮田补偿、包括每迁移一个坟赔多少钱……赵姓人争当村长的呼声越发强烈,可赵姓毕竟不占多数,村长位置一直在张姓人手里轮换着。特别是眼下选举,正逢村里又一块地被探明地下的煤质优良且煤层浅。新一届村长成为争夺焦点。姓赵的人蠢蠢欲动。他们提前就与已经退休的卫东联系,想在这次选举中打个翻身仗,让姓赵的也扬眉吐气一回!卫东也动用他在村里的影响与人脉,精心策化选举前的准备活动。
选举最关键的是选票。经过详细统计分析,认为赵姓人数处于劣势,想要取胜须从争取姓朱选票作为突破口。他们先做舆论准备,印刷宣传品,专挑村委会财务漏洞。把竞选承诺印出来,晚上入户散发。张姓人感觉到了威胁,采取应对办法。现任村长五一期间,为村民发放白面大米,六十岁以上老人加发食油一壶。比历年春节还分得还多。以收买人心。赵姓人便放风说这是利用集体的钱拉选票,告到乡里要上面派人趁机彻查历年帐目。他们在自己承诺书上说,假若赵姓人当村长,为村民谋利就不仅是几袋米面与油,而要向露天煤矿讨要每户几万元的赔偿。并扬言村委会的账目必须透明公开等等。张姓人反击,说赵姓人拉选票破坏选举的指挥中心就是卫东的小二楼。
随着村选日期的临近,选票的争夺日趋白热化。
张、赵两家都在拉选票,一户户地争。都意识到最关键的是争取中间选民-姓朱及杂姓户的近百张选票。姓朱的趁机当上了“渔翁”,与张、赵两家讨价还价,谁给钱多就选谁。谁出钱?卫东把自己的集资修祠堂的款先垫进去,自己也贴进去十几万。为了巩固成果,找来朱荣贵上门动员本姓人。而张姓人则在暗中拦截那些上门的赵姓人。有天夜里恰巧碰到朱荣贵的儿子,先是相互指责,到后来便大骂说荣贵一家是姓朱的叛徒,丟尽了朱姓祖先的脸面!为赵家修祠堂锄草,就差舔屁眼了。荣贵儿子被骂后与对方动了手,没想到自己的左眼被打伤。事情闹大了,公安局来调查,张、赵、朱搅到一块。姓赵的人说,姓张的为村民分油、分面是贿选,要彻查村委会历年帐目给村民一个交待……两家相互告发争持不下,在县里奔波各自寻找关系,搅成一锅粥。乡里派来工作组正式监督选举。
在关键时刻,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选举的前两天,荣贵从县里为儿子看眼的医院回来,走在半路上,一辆车在他前面停下,递给他一个信封。他正要问,那车很快开走了,荣贵一看是写给卫东的。他回村捎给卫东信时,有好几个商量选举的赵姓人在场。卫东先看了信,又在信中装着的一张报纸第一版下面看了一会,抬头面带笑色继而镇静地说:大家要坚持,我卫东可不怕这威胁!
第二天,张姓的人脸上表情一夜间亢奋起来,他们在传看着一张省报。报上登载一则消息,大致意思是,地区某学校的校长因修建受贿、贪污而批捕,涉及有关问题在接受调查。消息很简单,卫东仿佛未受影响。说这是舆论战,以此动摇赵家军心。要大伙再接再厉迎接选举。看到卫东这样,他们心头的阴影也一扫而光。
谁也没想到,选举即将开始的前一天,卫东与秀英早早就坐车回了地区。人们却谁也不知道。选举结果张姓侯选人以不到三十票的优势宣告当选。村委会办公室前乒乓叭叭的鞭炮声中响成一片。当赵姓人沮丧地去卫东小二楼告知这一消息时,却发现那大铁门早已关上。
沉郁的心情笼罩着赵家人。
后来,赵姓人专门找到了当月省报逐日细纸看,并无新的内容。倒是而在当天晚上的县有线电视新闻中,看到一则消息:退休的陈志中,也即提拨卫东的、人称掘土机的拆迁县长也被隔离审查。
报纸电视上这样的消息太多太多,耳朵也快磨出茧子。村民自然一眼而过,谁也不放心上。至于陈志中与卫东的关系谁还去细想。村长选谁谁当吧,太阳照常升起,日子还得一天天过。
姐夫在叙说这一切时很是平静。他说即使赵家的人选上,也不会好到哪里去,谁掌了权,也是先为自己谋利益,真正能为老百姓的实在是不太多,好在形势开始变,上头也开始抓了,不过打老虎还没顾着多打下面的苍蝇……

 
画传的事我心虽未彻底放下,可也基本告一段落。卫东已说过接下来的事由他去管。出与不出、什么时候出我也不便再问。因为村里选举,卫东不告而别离家,我不能再勾起他的不愉快。这事一天天谈忘了。
没想到,不愿意再提的事,总是缠绕你。
半个月后的一天,我又接到一个电话,是卫东画传的编辑陈先生。陈说画传已经编排好,好几次打电话与卫东本人联系,总也联系不上,一是问画传还出不出,要出,现在要马上交付剩余百分之四十的款项。我说我也打不通。编辑说,要是再不交就要撤版。我问已交清百分之六十了吗?他说是。我说你先把情况发到他电子信箱里吧,也许他会看到。编辑说已经发过好几回了,没回音才与你联系的。
我给卫东打手机,依然不通。我打秀英弟弟的电话,问他是否能打通秀英与卫东的手机?秀英弟弟告诉我,你姐送给我照片那天我就打了,可总说是改号了!姐姐不知怎么搞的,再怎么着也不能躲着家里人呀!
我安慰说,你姐与卫东心情不好,不愿意人打扰,凉一段时间吧!一旦接通,你就告诉他俩尽快跟出版社联系。
大约一个月后,我接到了秀英的电话,她说话口气却很兴奋,让我感到有些意外。她生怕我打断她的话:对不起叔叔,我与卫东手机都换了号,是我的主意,我俩都想清静。还是清明时我对你说过的话,卫东不听人劝!不过这会好了。叔叔,要骂你骂我吧!我也是为了卫东能够心静。画传的事已经与出版社联系过,你就别管了。顺便告诉你,碑文的再搁一搁吧,真让让叔叔白忙了一顿……
我说我忙是小事,画传那八万块可是白花了啊。
白花白花了吧,秀英很爽快地说:身体比那当紧。
我一听,便问,卫东身体咋样?
秀英说,叔叔,我正想告你哩。他身体可好哩,你放心,比以前能吃了,也胖了许多,主要的变化是听话了!
我说,听上你的话,不给我打电话?现在他在哪?我给他说两句。
秀英笑了,啊呀!叔叔,你可不要这样说。一是他没脸跟你说,二是我怕有人给他打电话才换了手机号!况且他早就不在女儿家住了。他的手机也常关着,我联系他也是定好了时间。我一星期去看他一次,他也嫌我烦哩!
我问,他到哪儿了?
秀英压低声音说:叔叔,他到龙庆峡庙里了,在那儿拜了师傅学佛、不、不!是学道了!交了学费,叔叔可要给保点密啊!
我说,啊,是这样,那我就不打挠他……我趁机再幽默一回:这跟他念文件,你写心得一样,有事做,心不空!让他好好修行!以后他学成了,收叔叔当徒弟,不过,学费可得少点!
秀英笑了说:叔叔真能开玩笑!你不嫌远,现在来就能赶上第二期。
我知道她也知道我是跟她开玩笑,可不这样,该说什么呢?
                    
   
自此,画传的事在我心里彻底抹去了,在不看孩子的日子里,我的心思全用在练字、打球上。
时间过得飞快。公共乒乓球室里,球友们天南海北漫无边际地闲侃乱聊着大到国际国内大事,小到本县奇闻轶事街谈巷议家长里短……猛然一个特殊的消息传入我耳。那是一个比我小二十多岁的球友,他在长条椅上用球拍煽着大汗淋漓的面庞,不经意地对身旁的球友说他上午没来打球是因为参加同学聚会。聚会上令他吃惊的是三十年前教过他的一个老师,今年客死北京女儿家。引起一片叹惜唏嘘。人生无常,死在哪里都一样!可是当球友说出这人的死因时,人们却深感意外:老师不是死于疾病而是死于辟谷。我听了好一会脑子才转过弯来回想起辟谷是道教的功夫,一个曾为人师表者竟被蛊惑付出生命代价!叹惜之余便问其名字,球友平淡地回答道:赵卫东!
我猛然一惊,极力控制自己表情。细细询问得到证实后心脏仍扑扑直跳。我赶紧回家,给在村的姐姐、姐夫打电话询问。
姐姐告诉我,这是真的,她也不知道,是已经安排后才听说的。卫东俩口在北京女儿处住,在秀英的鼓动下信了道,后来专门住到庙里。信就信吧,谁知道还避什么谷,按理说也是文化人,实苶实傻也不至于连不吃饭要死的道理也不明白!唉!真是……
姐夫在一旁对我说,这话是说给外人听的,没有病哪能死人!卫东也不是傻子!听赵家那股的人说,他早就有病了。夜里租车从北京拉回来,没顾上举行丧礼,本家人也不一定都知道,匆匆忙忙就埋了,听着放炮后,人已经埋到了坟!
姐姐说:唉,人活着没意思,当了恁大官下场不好!从冰棺往外抬时,人看到卫东的头发全白了,瘦得不成样子。肯定是心上着了紧才……到底辟没辟谷谁知道!
姐夫说:反正是选举后报上登了那消息他就着了紧,再后来荣贵大儿子出事对他压力更大!反正人倒运,甚事也往一块凑。
我问朱荣贵大儿子不就是在地区财政局上班?他出了什么事,这又与卫东有甚关系?
姐夫说,荣贵大儿子被机关开除了,老婆也离婚了,孙子送回老家由荣贵看着哩。卫东在学校搞修建时与荣贵大儿子一起鼓捣财政的钱,查卫东学校校长带出来的;还有人说,村里露天煤矿的参股人一起揭发的陈志中也早与卫东有挂连……缠绕勾扯头大着哩,退休了也躲不过!荣贵的二儿子眼睛也没治好,对象也吹了。村里捐款修祠堂的赵姓人到秀英弟弟家要钱哩,这事闹腾得……唉,想给赵家争光却败了大兴哩!当官钱再多自己也不歇心!
姐夫说,现如今呀不打勤,不打懒,打的就是不长眼!贪官有多少,偏偏就弄到他头上?退休了也不安省,回来又搞什么竞选村长,专往枪口上送,把自己套绾进去了。不过,身正不怕影子斜,半夜不怕鬼敲门。自己干净再咋也轮不着。没弄出来的多得很!撑死大胆,饿死小胆……
姐姐临末了说,秀英那人心可硬哩,听说卫东入殓到埋殡,从头至尾没有掉个泪滴滴。人说是信了“主”了……早让卫东信了也不至于这么快就送了命……唉呀,忘了告你了,前几天,听说卫东的墓给不知道什么人挖了,有人走路在地上洒着好多像片,都是卫东在学校的照片!是人顺着像片才发现墓里进去过人。
啊!我又是一惊,那不就是画传用过的照片!
我半天说不出话来……
   
关了手机,朝窗外望去,蓝天无云,碧空如洗。
后来我专门查到了一则注解:?辟谷,谓不食五谷。道教的一种修炼术。辟谷时,仍食药物,并须兼做导引等工夫。《南史·隐逸传下·陶弘景》: 弘景善辟谷导引之法,自隐处四十许年,年逾八十而有壮容。
我的眼前出现了身穿唐装头发乌黑的卫东。
啊!但愿侄儿在天国早早安息!



责任编辑:张辉





“四爱杯”防震减灾全国有奖征文启事
在人类漫长的发展历程中,我们经历过无数的自然灾难,人类在与自然灾难的抗争与搏斗中不断地发展成长,逐步进入现代社会。今年是“5.12”汶川地震十二周年,是“7.28”唐山大地震四十四周年,在全国处于抗击新冠肺炎疫情的特殊时期,每一个人对我们生存的自然环境、社会环境、生存环境都有了新的思考,为了呼吁全社会牢记灾难,珍爱生命,特举办以爱自然、爱科学、爱生命、爱家园四爱为主题的有奖征文大赛,号召我们每个人都学习防震知识,增强防灾意识,尊重自然规律,掌握减灾技能,树立科学精神,争做文明市民,永远珍爱生命,共建小康社会。
现将有关事项公告如下:
一、征文时间:以纪念5.12”汶川地震与“7.28”唐山大地震为征文时间节点,征文收集时间为2020512日至2020728日。
二、征文主题:以爱自然、爱科学、爱生命、爱家园“四爱”为主题,内容包括描述人与自然的故事,个人自然灾害的经历,或个人有关地震的记忆,有关人类与自然环境的思考,防震抗灾的故事,世界范围内人类历次自然灾难的知识与故事,家园的守护,自然灾害科学防护知识与故事等,凡是与自然、科学、生命、家园、防震抗灾有关的内容均可,但要求言之有物,生动感人,有故事,有事例,切忌泛泛而谈。
三、征文体裁:本次征文为散文体裁,要求字数为1万字以内。
四、奖项设置:一等奖1名,奖金2000元。
         二等奖2名,奖金1000元。
         三等奖3名,奖金500元。
         优秀奖5名,奖金200元。
五、投稿邮箱:来稿请投寄2121200290@qq.com电子邮箱,征文题头请标注“四爱杯”征文字样,并附作者简介及生活照片2张。
六、评奖规则:参赛征文经初选后,将在作家新干线文学公众号陆续发布,由省、市作协的专家组成评委会进行评选,征文阅读量和留言量,将作为评选参考标准之一,入选作品阅读量须高于1000人次。
七、颁奖时间征文活动结束后,将于20208月下旬举行颁奖活动。
主办单位:垣曲县防震减灾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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