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关上，雨中读诗

中国的边塞诗，大多与长城或关隘相连，如“西去阳关无故人”，“春风不度玉门关”，这些名句，诗中带泪，诗中带血，代代相传，千古咏叹。

去雁门关，自然也要读诗。读诗如读史，轻吟浅唱，细心品读，读出历史的悲壮。

雁门关，位于山西省忻州市代县县城以北，约20公里处的雁门山中群峰之间，是长城上的重要关隘，以“险”著称，被誉为“中华第一关”。长城东头起点山海关，被誉为“天下第一关”，名副其实。而雁门关之为“第一”，也不是浪得虚名，古人有“天下九塞，雁门为首”之说。它与宁武关、偏头关合称为西北长城的“外三关”，是中原通往塞外的重要隘口。

雁门关往东，走平型关、紫荆关、倒马关，直抵幽燕，连接瀚海；西去轩岗口、宁武关、偏头关至黄河边，通江达海。恒山上沿代县北境，蜿蜒于山巅的内长城，将雁门山、馒头山、草垛山联成一体，北依雁北高原，南屏忻定盆地。雁门关坐落于代州古城北部勾注山脊，自古为“九塞尊崇第一关”，雄关依山傍险，高踞勾注山上，是大雁南下北归的主要通道之一。

战国时代，赵武灵王曾大败林胡、楼烦的入侵，建立了云中、雁门、代郡。后来，李牧奉命长驻雁门，防备匈奴，曾“大破匈奴十余万骑”。其后十余年，匈奴不敢寇赵。后人称李牧为“奇才”，并在雁门关建“靖边寺”，纪念其戍边保民的战功。

秦始皇统一六国后，派遣大将蒙恬率兵三十万，从雁门出塞，“北击胡，悉收河南（河套）之地”，把匈奴赶到阴山以北，继而开始修筑万里长城。

汉武帝时期，名将卫青、霍去病、李广等，驰骋于雁门古塞之外，多次大败匈奴。

唐代初年，突厥崛起，老将薛仁贵为代州都督，在雁门山制高点筑关镇守，命名“雁门关”，一千多年未曾改名。

北宋年间，雁门关成为辽宋对峙的最前沿，杨家将一众人马在此，多次大破辽军，其精彩故事传唱至今。

既是刀光剑影的生死决斗，也有凄凄切切悲欢离合。汉时美女王昭君出塞，过的就是雁门关。她伫立古关，目送别雁，一曲琵琶，让大雁悲怆得竟忘了煽动翅膀。更有靖康之耻，衣衫褴褛的徽钦二帝，在凄风雪雨中登上关门，最后眺望一眼破碎的故国，踉跄走入茫茫大漠。

一幕又一幕大剧，悲怆壮烈。因此多有诗人将这些场面，倾注于笔端而为诗。

南北朝诗人江淹作《古离别》：远与君别者，乃至雁门关。黄云蔽千里，游子何时还。送君如昨日，檐前露已团。不惜蕙草晚，所悲道里寒。君在天一涯，妾身长别离。愿一见颜色，不异琼树枝。菟丝及水萍，所寄终不移。

唐代以雁门关为题的诗很多。许棠曾作《雁门关野望》：高关闲独望，望久转愁人。紫塞唯多雪，胡山不尽春。 河遥分断野，树乱起飞尘。时见东来骑，心知近别秦。

诗仙李白也作过《古风五十九首》，咏叹“代马不思越。越禽不恋燕。情性有所习。土风固其然。昔别雁门关。今戍龙庭前。惊沙乱海日。飞雪迷胡天。虮虱生虎虮。心魂逐旌旃。苦战功不赏。忠诚难可宣。谁怜李飞将。白首没三边。”

施肩吾的《云中道上作》，笔下一片凄凉：羊马群中觅人道，雁门关外绝人家。昔时闻有云中郡，今日无云空见沙。

刘长卿的《送薛承矩秩满北游》，更是凄切：匹马向何处，北游殊未还。寒云带飞雪，日暮雁门关。 一路傍汾水，数州看晋山。知君喜初服，只爱此身闲。

我登雁门关时，一边读景，一边背诗，似乎回到了战云密布的汉唐时节。突然飘来一阵小雨，倍觉清凉，心想应该学学古人也来几句。

正思忖间，大学同班同学刘柯发微信里发，是他四年前游雁门关的一首七律：

三关险峻雁频惊，九塞尊崇夜月明。云外烽烟催汗马，山前鼓角起胡兵。千年恒岳悲争战，万户黔黎叹戍征。死守严防皆梦幻，民心在处即长城。

此情此景，此时此刻，读到这一首，感概很是贴切，尤其尾联两句，画龙点睛。

读罢，觉得耳边听到的不该是大雁声而是厮杀声，马蹄声。倾耳四顾，原来是关上楼台传出的敲鼓之声，很有壮怀激烈的意味。我沉思片刻，脱口胡诌出四句五言，是为“风雨中即景”：

衔山镇边徼，凿石为雄兵。雨打狼烟灭，楼头闻鼓声。

我虽然学的是汉语言文学，却不长于格律诗，自感意境与雁门关相似。

古代的君王们乐于开疆辟土，称雄称霸，不惜穷兵黩武，时代征战不止，须知“一将功成万骨枯”哦。元曲中有一名句：“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这雁门关下，埋葬了多少我们的先民？可都是农家子弟、平民百姓，他们的家国在何方？

我祈望的是，历史的风雨，浇灭战火烟云；长城与关隘，永远不是战场；城头的鼓点，敲奏的是丰收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