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插茱萸少十一人

虽然病毒仍在肆虐，但闹钟一响，卡塔尔世界杯的大幕徐徐拉开了。

四年一次，它很准时。纵使疫情已三年，也没有阻止绿茵场上的洒脱与澎湃。纵使一些足球巨星都曾染上新冠，也没有停下飞奔的身影和射门的激情。

人类的欢乐，有时很复杂，有时又很简单，足球大概是其中既复杂又简单的。22个人，围着一个球，冲着两个门，你追我赶，左奔右突，累并快乐着。还有亿万双眼睛紧紧盯着，时而愤懑，时而开怀，时而沉默叹息，时而击掌叫好，为之痴为之狂。

小时候，我没有见过足球，也不知道足球赛为何物。等到了省城学校读书，才开始接触足球。

那时住校，每天六点起床做操。早操到早饭之间的半个小时，就是我们快乐的足球时光。我们班全是男生，组成两个球队绰绰有余。每个不下雨的清晨，操场上都留下了我们的奔跑呐喊的身影，弥漫着汗水夹着青春的气息。

校园的条件远不如现在，所谓的标准球场，基本没有草皮，即使偶有一小块残存的草皮，也早被我们踩踏得千疮百孔。条件虽艰苦，却没有牵扯住我们奔跑的脚步。摔一跤，拍拍屁股爬起来继续。偶有冲撞，大家也是一笑而过。

技术，配合，射门，进球……从操场到宿舍，一条小路留下我们的欢声笑语，我们回顾比赛的得失，回味带球奔跑的滋味，讨论着关于技战术的宏大词汇，感受足球的独有魅力。现在想来，虽然幼稚青涩，却十分美好，足球带给我们很多快乐，简单的快乐。

98年法国世界杯，算是我真正的足球启蒙。那时在学校，看球的条件不好，有一搭没一搭地看了几场，感觉好不过瘾。不过我那时算是好学生，其他同学翻围墙出去看球的疯狂举动，我是万万不敢干的。

参加工作后，同学们各奔东西，大家聚在一起踢球的机会少了，更多的时候是守在屏幕前看球。二十多年中仅有的两次同学聚会，大家不约而同想到了来一场球赛。

虽然与球场渐行渐远，但并不妨碍我们对足球的热爱。2002年，米卢带领的中国男足，破天荒地冲进了世界杯。米卢的专业能力我不好评说，但对他提倡的“快乐足球”深感认同。足球本就是因为快乐而生而兴，如果只讲功利、不讲快乐，何谈释放激情，取得比赛佳绩？

正是这一年，我在一位领导兼老师的影响下，开始写一些关于足球的文字。纸上评球，见字如见球。那时，《体坛周报》《足球报》等纸媒十分跑火，除了记者勤奋地写稿发稿之外，也给普通作者撰文写稿留下了不少版面，还有许多网站、论坛开设了评球的专栏专题。只要你敢写能写写得精彩，就有地方可以刊登。

那一年，中国男足终于雄起了一回，在米卢带领下，冲进韩日世界杯。

然而，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国足队员上场跑了几圈，还没真正热身，就被打回原形了。三场比赛，尽饮九弹，距离世界杯最近的一个进球，遗憾地被肇俊哲打在了巴西队的门框上。小组赛，三战尽墨，未进一球，国足尴尬地结束了自己在世界杯赛场上的处子秀。

那时的国足，多少还是有些耻辱感的，球员落寞下场的背影，让人伤怀。遗憾，难过，叹息，憧憬……这些词汇都可以用来表达球迷的心情。看完比赛，我按捺不住五味杂陈的情绪，洋洋洒洒写下一篇文字《中国足球该练就怎样的武功》，投给了某网站的世界杯论坛，没想到，第二天就在头条位置刊登出来，还得到奖金1000元。

回忆很美，历历在目。因为那时我们毕竟年轻过、参与过、激动过，而且脚踏绿茵心怀希望，认为中国足球一定会越来越好。

万万没想到，理想很丰满，现实却骨感，甚至骨瘦嶙峋，让人不忍目睹。

一晃二十年，时间如流水般逝去，花开依旧，物是人非。2002到2022，五届世界杯的时光里，多少青葱少年变为了油腻大叔，多少花季少女变为了半老徐娘，中国男足不仅没有一丁点的进步，反而在退步、堕落、自暴自弃的道路上越滑越远。

现在看来，米卢带领的那支中国男足，竟然是有史以来最好的男足。原来，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地月之间，而是中国男足与世界杯赛场的距离。

当年的队长范志毅说：连越南都敢输，中国男足脸都不要了。范大将军也算是个儒雅之人，如今语出惊人，实在是因为气的不行。

2002之后，中国男足不仅没有知耻后勇、奋起直追，反而乱象横飞、肆意摆烂。期望，失望，绝望……伴随着亿万痴心绝对的中国球迷。一边想象着自己的孩子能够争口气出人头地，一边是扶不起的阿斗的糟糕表现，堆积成了球迷的伤心太平洋。

球迷不再谈论，球赛少人问津，在一次次的失望之后，中国球迷终于选择了集体沉默——无视，就是最高的蔑视。

中国足球无法撑起球迷的激情，必然被市场所抛弃，足球纸媒随之黯然谢幕。曾经风极一时的足球评论，隐匿于网络江湖的最深处，渐行渐远渐无书。而我，也早就淡忘了球评的写法，也许，当年那篇一挥而就的“武功”，竟是写得最好的一篇。

日历翻到了2022，又是世界杯之年。有人策划了一场活动，邀请米卢以及当年的中国男足队员再次聚首，大家在绿茵场上又进行了一次集训，以缅怀那段激情燃烧的岁月。二十年，弹指一挥间，多少青丝变为了白发，多少梦想化为了泡影，时光不老人已老，令人唏嘘叹息。

世界杯如约而至。前几天，我打开世界杯日程表，像是迎来了一位久别重逢的老友。我放下了很多执念，只想坐下来、静下来，和这位老友来一个久违的拥抱。

卡塔尔世界杯，依然和中国男足无关。不过没关系，能容纳 9万观众的卡塔尔卢塞尔球场，是本届世界杯半决赛、决赛场地，这座形如一只金碗的球场，由中国企业承建。中国的球、球衣、球袜、球鞋、球迷、裁判，还有阵容庞大的央视转播团队，以及我们一颗热爱足球的心，都去了世界杯赛场。

遥知兄弟登赛场，遍插茱萸少十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