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大女青2019年第222(@365)篇原创
澜小友:
你给我的何止是惊喜?
晚归拿到快递,好奇盖过倦意:戒网购已有日子,哪儿来的快递?
当这本封面熟悉的三毛作品和你写在便签纸上的信从袋子里落出来,当经年以来重握起来自远方的手写信笺,当看到你问“我想,万一这本恰好是你曾经读过的,你会不会很惊喜,会不会想起曾经读三毛的自己呢?”,澜小友,这已不止是惊喜,你无意间起开了我记忆魔盒里的三毛,很久很久很久没有再碰过聊过写过的三毛。因为,那已然并不只有三毛,而是附着在其上,这短而又长,长而又短的半生。
或者,换个说法:在我这里,三毛并非只是个热爱的作家,也不是关乎青春的符号,亦算不得寄予绮梦的情结,不是名字不是象征不是偶像不是旧存。
这两个字早已投射进我的生命,可能什么都是,也可能什么都不是。
也许,它是 ECHO。
就像我甚至从没和楚聊过的、读三毛的我,现在由你用我最喜欢的、古老、温情、慢板、浪漫的写信方式问了来,怕正是三毛二字带来的回声:ECHO。
楚和你——楚的同学,你们都像是某种 ECHO,带着各自的使命,寻了我来,靠近我,回应我,呼唤我,更新我。
这篇回信可能会有点乱,那种忽然抽掉了一块闸板,积蓄已久的流水急切汹涌胡乱的奔跑冲击抢身而来的景象,留不下,停不了,却又看不清,拦不住,舀不上来又轰隆空响震荡水库的,对,就是那样。
唉,我的澜小友,你这早从老师和楚闻你学霸其名但并不认得的小文青,我是该感谢你呢还是深深叹口气,小心握住这把回声,晓得冥冥中自有定数,给这穿透了我的ECHO以隐痛的回应?
2015 年翻出了这本盗版三毛文集。
百感交集发朋友圈,但言不能语,匆匆略过,只为当时悸动不已的心。
这本盗版全集上下两册,大学时购买。另外几本三毛的小册子《万水千山走遍》《闹学记》《撒哈拉的故事》《倾城》《温柔的夜》随我从新疆带去武汉上学,毕业后,再随着这两部全集跟我从武汉又背回新疆,多了《送你一匹马》《哭泣的骆驼》《稻草人手记》,这三本原主人是楚爹。
书和两人集合到一处,共同返疆,几年后有了楚。
澜小友,你算的时间基本准确。
读第一本三毛的书《万水千山走遍》是初中。几个发小从租书店租来交换看。
读罢食而不知其味,口中留香,咂摸的都是那万水千山中三毛经过扬起的风沙余韵,它们带来异国他乡的歌唱,在我少年时代持久回响,至今未歇。
老阿姨我从不畏惧风餐露宿长途跋涉交通简陋异地探索,概因读的第一本三毛的书是《万水千山走遍》。写这本书的三毛其时已失去荷西,返台后应出版社之约游历十几个国家,是疗愈是重启,是骨子里的异乡人基因,也是她文字奔流不绝的源头。
上高中前已在租书店借遍看完可见的、三毛的其他书籍。
《雨季不再来》是最年轻的三毛,合着最是年少的我那时,里面三毛的童年,自闭、退学、初恋、欧洲留学开启了一个一个不同世界的窗户:
理想是当拾荒人的童年三毛;
支持三毛退学的好父母;
教授三毛学画走出自闭的好老师;
在手心上写下号码的颤抖初恋;
欧洲留学的洋人西相。。。。。。
在书摘笔记本和日记之外,不晓得何时额外留了小本子,写下一行一行的诗,字迹潦草,只得自己看懂。仿佛那些幼稚单纯的诗行被三毛的雨季淋湿了一般,淹渍成这一片那一片,自卑犹疑,又莽撞热情,简素浅白,又少年天然。
高一练了吉他《橄榄树》,春游时,在围坐草坪的同学们面前弹唱。天澈蓝云清白,远山庄严,森林葱郁,听见自己细弱的声音游弦样紧绷的飘起又要下跌,幸得苦练过一阵的吉他和弦碰碰碰碰地托住那声线,让它尚算体面的维持了下去。
四下一片安静,同学们奇迹般地郑重倾听,夏天、风声、松涛声、琴声、歌声:
为什么流浪?流浪远方?
是这样的歌词由三毛给了唱歌的高一女生某种加持,哪里有不堪难看的青春,最多是辰光轻浮,心浅梦深。
多年后高中同学再聚,有人问我,还弹唱橄榄树吗?我面露赧色,吉他和流浪,才已是真正的远方。
高二有某男生因故离校,走前送了我本《梦里花落知多少》。
大学曾与他邂逅,才知悟那书背后原有他一腔子的少年痴情:晓那女生爱着三毛,送她本三毛,会否因此也记得送书的人?
他是对的。
然记得是一回事,喜欢是另一回事。
落花流水相逢,总有伤心之时。
第一次读《梦里花落知多少》就哭了,少时即便懵懂,也读得到其中致命之痛。
自此那是最不能读的一本。藏在所有书的中间,最重,重到千钧坠心若碎,最轻,轻到禁不起投去一瞥。
大学和楚爹尚是播音搭档时,聊起我曾播读过的三毛,聊过的当晚,下自习收拾书本起身离开,发现他就坐我后面,也随我站起身来,若无其事,脸上隐约的不动声色的一点子坏笑。
“喏,拿去。”递给我他那几本三毛
我惊到语塞,也喜到笨舌。
“给我了?是你的三毛”
“恩”
“为啥?”
“你喜欢啊”
“呃,,,你啥时坐我后面的?”
“一上自习啊”
“你们的教室在教二楼”
“没人赶我”
“那你怎么不叫我”
“你总会看到我的”
“故意让我惊喜吗”
“你惊喜吗”
“。。。。。。”
他推着单车,陪我往宿舍楼走。5 月的校园,玉兰花初开,栀子花正盛,满处的花香穿过路灯、夹竹桃、梧桐树,转来绕去兜头兜脑的让我头昏脸红,不能如常开口交通。
三毛单本,合辑,全集,学生时代读过遍数太多。
到了电台工作,因有唱片磁带资料便利丰富,关乎三毛,终于积累爆仓得以释放。
三毛演讲的录音资料;
齐豫潘越云三毛合作的《回声》;
配合按年代和经历出版排序的书本摘录阅读,做了一个系列的音乐&三毛故事之三毛回顾节目。
播出后,我这个电台新人成为收到听众来信最多的那个小主持陈陈,有好一阵子。
奇在彼时我完全未受宠若惊持此以傲,作为资深的三毛读者,我晓得,听众爱的是三毛,间接认可了我这个在麦后面通过电波传达出去的小主持,我聊的三毛,听的三毛的歌,讲到的齐豫潘越云三毛三个台湾女人的友谊,和《回声》唱片里每首歌对应的三毛传奇,这些林林总总的三毛激动了他们,共鸣了他们,他们用书信传递给我他们对三毛的强烈感情,我清楚清心。
看,那时,我爱三毛爱得多么端正、干净、清醒。
下播后的某天夜里,鹅毛大雪,楚爹出差回来,在电台外面等我。已是凌晨,两人打不上车,在撞到身上脸上的疾飞大雪里且走且停。
小别重逢的欢喜抵过所有坏天气晚时辰积雪路。
“我做三毛节目,收到了好多好多信”
“你想不想我?”
“好多人喜欢三毛,顺便喜欢我”
“你想不想我??”
“我有没有可能成为主播,有自己的节目”
“你想不想我???”
“你要不要看那些听众表白给我的信”
“你想不想我????”
楚爹的声音越来越大,我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笑得蹲在地上,雪已经淹没过脚脖。
他索性就势拉起蹲着的我在厚厚的积雪里滑行起来,我的尖叫声笑声飞的很远很高,和雪们一起翩跹欢舞。
哦澜小友,以及楚小妞,你们以后会晓得,成为了新妇新夫,再荣升了新母新父后,三毛们红楼梦们总归是要退位一些时日的。
我只是从没有想到,三毛的书在我生命中的退位将成为永久。
是的,在离开电台成为新妇,再成为楚妈后,三毛的书隐身了。
再不久痛失楚爹后,澜小友,我没法再看三毛再听回声,没法再去触碰那些和三毛相似的痛,三毛被我封存了。
很多年流淌过去。
楚已从爹走时的学前稚童长成亭亭小女兼朗朗少年。
我亦如父如母风霜满面。
几年前某个春日傍晚,忽闻得那个送我《梦里花落知多少》的男生也被老天收走了。
很久缓不过神。
切了叠小菜,拿了瓶红酒,默默的走去阳台,关上推拉门。
刚端起酒,楚隔着窗帘和玻璃,坐在阳台门外台阶上,问我:想不想说说话?我陪你。不说也行,我坐这一会儿。你要啥,我在呢!
眼泪一下子流了满脸。
我比三毛幸运得太多。
我有一个天使孩子,还有一个天使老母亲,守我陪我护我佑我。
想起约莫 10 年前,失眠逐渐缓解的一个读书的周末,天气晴朗,老房子窗外马路上那两棵经年的参天白杨,在静谧的蓝色天空下纹丝不动。
学习书中的腹式深度呼吸法,几次深呼吸后,恍惚有个白日梦:看到我自己坐在树下,背靠着树微笑。
几乎是刹那间的临在,却仿佛去到了异空世界。
那个白日梦里的我,就是我;微笑,就是微笑。
再再深呼吸一次,走去窗前,那白杨高处树梢的几枝绿叶,细细微微地轻晃着,像是翅膀经过的余风。
好了坏了,坏了又好了,人生终究是一个反反复复、周而复始的过程。
都只是剧情。
我投射自己在三毛这里,陷入终究成空的剧情里已太久。
每一次、每一种、每一处、每一天,可能命运都在给我回声ECHO,碰撞我、唤醒我、昭示我。
谢谢你,澜小友。
当我终于在你的启动下,打开这个三毛魔盒,你,以及由你和楚为代表的、与我联结的芳华女生,站在以大学为标线的地方,像明镜般朝向我,照见我,穿透我,直到光亮刺穿魔盒里的漆黑,这是最响亮中正的ECHO回声,我已然抛下盒子,重新释放了三毛还有自己。
我的小友们。
我好幸运。
PS:
如你留有地址,很愿意手写信给你寄去,澜小友。还有啊,我也最喜欢随手拿起就近的纸张涂涂写写。
这是写信最浪漫的自由了。
此致
yours
桃子
Shining monment 222 :
收手写信件
并重聊三毛
已然令今日
光芒万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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