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系列《战场决胜者：史上最不可思议的战役复盘》中，我们将化身为历史人物，来亲历一系列史上重要战争的全局。以他们的经历来经历战争，以他们的感受来感受战争，以他们的思索来思索战争。笔者相信，历史的迷人之处在于“故事”，而非“过程”；在于“人性”，而非“数据”。“过程”是枯燥乏味的流水记录，“故事”是有血有肉的跌宕起伏；“数据”是冷冰冰的纯粹理性，“人性”是患得患失、纠结无奈和放手一搏。
这次，我们要进入的人物是日本联合舰队司令官：东乡平八郎 海军大将。
“30分钟就决定了大局。”战后，秋山参谋总是在各种场合念叨着这句话。的确，从联合舰队开始大回转到对敌形成压制性阵型，前后也就不过30分钟。之后对马海战还将持续一天一夜，但事后复盘研究，这30分钟既是联合舰队最危急的时刻，也是俄罗斯第二太平洋舰队获胜的唯一机会。他们没能来得及溜进这短暂开启的胜利大门，之后便无可避免地被失败的深渊越吸越深。
“奥斯利亚比亚”号的装甲厚达9英寸，足以抵抗一般的炮弹攻击。不过这仅仅是舰体水面上部分的指标。由于海水能起到一定的防护作用，且很难被攻击到，所以一般战舰的水下装甲都比较薄弱。当天日本海风急、海浪高，在颠簸中“奥斯利亚比亚”号吃水线以下的部分不时露出海面，正好被炮弹击中，给撕开了一条大口子，海水蜂拥灌入引起舰体倾斜。15点30分左右，“奥斯利亚比亚”号沉没，成为对马海战的第一个牺牲品。这时负责清扫战场的二等巡洋舰发来战报说，在“奥斯利亚比亚”号沉没的海域，他们打捞起了装有第2分舰队司令弗尔克萨姆海军少将尸身的棺材。令人疑惑的是，“奥斯利亚比亚”号上一直挂着这位将军的帅旗啊，他是什么时候死的呢？难道在激烈的海战中，俄国人还有闲心给他收尸整理仪容？
“战列舰也能被击沉啊！”秋山真之收到捷报后，按捺不住激动地说道。在这个年代，海军界普遍认为装甲防御的进步领先于巨炮的威力，用炮弹击沉敌舰是不可能的。联合舰队用事实粉碎了这个神话，而且很快，我们还将创造另一个海战史上的神话。
双方在炮火中且战且走，时而纠缠不分，时而散开独斗，时而近在咫尺，时而分进合围。到了19点太阳落下地平线后，双方主力战舰才拉开距离停止炮击。此时统计战果，俄国12艘主力战舰除了损失“奥斯利亚比亚”号之外，另有主力战列舰“亚历山大三世”号、“博罗季诺”号沉没，总旗舰“苏沃诺夫公爵”号和战列舰“鹰”号被打得千疮百孔，已经失去了战斗力。与之相比，联合舰队的损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不论从哪个方面评价，这都是一次巨大的胜利。然而我从来没有忘记对天皇的誓言：不放一艘敌战舰进入符拉迪沃斯托克。
剩下的敌舰仍然是日本的威胁，在夜间无法进行战舰炮战的时候，就是驱逐舰和鱼雷艇的舞台。秋山参谋的“七段战法”开始实施了。具体而言，在俄国舰队经过对马海峡朝符拉迪沃斯托克航行期间，秋山将五岛列岛同符拉迪沃斯托克之间的600海里划分成七段，计划用4天时间不分昼夜地对俄第二太平洋舰队实施攻击。其中4个白昼以主力战舰攻击，3个夜晚用驱逐舰和鱼雷艇战斗。这个缜密的计划很快得到了我的批准。受制于当天发现敌人的时间和位置的原因，该战法的第一、二阶段没能施行。尽管损失了一整天的攻击时间，可看白天第三阶段的战斗超出想象的好，以这个势头，也许还能够提前结束战斗！
实在是太累了。从下午开始炮战到夜幕降临，我站在瞭望塔上接近6小时一动未动。夜幕降临后，我带着幕僚们视察了伤员舱室。里面血迹斑斑，喊痛声不绝于耳。
“伤员很多啊！”秋山悲哀地说。
“目前全舰共计阵亡8名，受伤105名。”一名军医汇报道。
我自言自语道：“本来预计还要多一些的。”
也许声音大了点，我看见秋山脸上露出震惊的表情。
离开伤病舱后，我拖着几乎麻木的双腿回到长官室内。与此同时，秋山中佐还要带着浑身疲惫进入参谋室，撰写今天的战报。
这个年轻人如果不做军人，说不定会更有出息吧。他的军事素养在帝国海军中出类拔萃，可他略带神经质的个性将使他在军队中很难爬到最高层，实在委屈了这样的人才。如果他做一名学者或作家，是不是同样对日本有很大的贡献呢？
战争这种事情需要用强大的精神力量去面对，单纯依靠才智还远远不够。指挥官的任务不是为了降低己方伤亡的绝对数值，而是追求最大费效比。如果多死1个战士能够多消灭2个敌人，我是不会犹豫的。过多的人文关怀在战争中恐怕吃不开。
秋山曾多次表示退役后要出家当和尚，也许寻求空灵无争的佛门才是他最好的归宿。他之所以加入海军，还是他哥哥秋山好古逼迫所为。这个秋山好古也不简单，他此时是陆军第一支骑兵旅团的少将旅团长，正在满洲同俄国军队对峙。整个日本的命运在一定程度上依赖这两兄弟的发挥，真是不可思议啊！
次日（5月28日）是一个风平浪静的艳阳天。在距离符拉迪沃斯托克还有300海里的地方，联合舰队包围了俄国舰队的临时总旗舰“尼古拉一世”号。接任罗杰斯特文斯基中将的舰队指挥官涅博加托夫少将很快就打出了白旗。我派遣秋山参谋代表联合舰队前去受降。至此对马海战基本结束，剩下的不过就是肃清追剿不愿投降的残敌。秋山的“七段战法”仅仅实施了三步就完成了任务，前后耗上不到24小时。联合舰队获得了海战史上罕有的全胜。
“长官，这是最后的战果及伤亡统计。”加藤友三郎参谋长将一份清单双手递交到我面前。
俄罗斯第二太平洋舰队共计35艘舰只沉没、被俘或被中立国扣押，总吨位损失20多万吨；其中最重要的12艘主力舰中8艘沉没，4艘被俘，无一幸免。联合舰队方面共损失——我仔细检查了几遍才确认——3艘鱼雷艇。人员方面，俄军死亡4830人，被俘5917人；日军仅仅阵亡117人，伤587人。这就是奇迹么，抱着玉石俱焚信念的联合舰队以如此微不足道的损失取得了海战史上空前的胜利。
战役终于结束了，但斗争还将继续，甚至更加艰难。点燃战争之火容易，可灭火尤难，希望东京的外交家们打胜后就赶紧谈和吧！联合舰队和满洲军已经精疲力竭，日本经济已处在崩溃的边缘。无论如何都要尽快结束战争。
日本拿出全部的国运来同沙俄豪赌。即使我们尽了100%的人事，仍然依靠了至少60%的运气才侥幸获胜。这是最后一次赌博，也必须是最后一次赌博。在击败清国和俄国后，再好的运气也会被耗尽。下一个敌人是谁？英国？美国？或者继续跟清国人和俄国人干仗？不，50年内日本不应该再同任何大国开战。然而在民众和军队的欢呼声中，人们看到的是它对武力的上瘾和对扩张的癫狂。
毁灭往往就隐藏在胜利之中，偷偷地对人们冷笑。
（本篇完）
本文摘自《战场决胜者：史上最不可思议的战役复盘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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