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流水
快刀斩水，不留痕迹
河眼挤出的泪，谁能擦干
一根水绳，拉直河
但永远拉不直河肩上那个沉重的问号
一条长长的豁口，那是我脉络的血
飞翔，挤痛了两岸的渡口
倔犟，一头牛也拉不回
柔情，一滴水就醉了你的心
我把它读成一缕炊烟
乡音，乡恋，乡愁落脚的地方
又把它错看成一根血性的脐带
剪不断的相思和忧伤
把泥沙，石头，野沟翻了一遍
把沧桑，委屈淘了一夜
可苦了河心，交不出当年的刀光和剑影，硝烟和战火
流浪，漂泊，带上波涛和浪花
但又有谁在那张白宣上
写下它的悲苦，悲凉和悲楚
流水，痴恋小沟，大江，村庄……
还有如云烟，拉长了我的思念和愁肠
像母亲三更半夜，提着星月和菜篮去赶集
又像游子回到了魂牵梦绕的故乡
02
花瓶
经过焠火的呑噬
才能把自己锻造成有血有肉的骨架
空空如也
但它梦见了自己是古董，或单薄的影子
精雕细琢，隐忍疼痛
守住自己内心的孤独和宁静
一只蝴蝶飞去飞回
但飞不过花瓶的寂寞，空虚和冷心
一支细水长流，挤破石缝
一路向北，找不着春天
多年来，不敢养一枝花
生怕背负不起骨朵的悲凉
多年来，不敢栽一棵树
生怕落叶凋零，承担不起乡愁的忧伤
从不接受别人的冷漠和赞美
从不装下别人的伤悲和柔情
即使粉身碎骨，也要交出自己破碎和辉煌的一生
03
云
好大的心，恨不得遮天盖地，暗无天日
又把自己揉成棉花糖，等谁来尝
但又是谁，把白云撕成碎片，抛向蓝天
曾以为那朵忧伤的云，是母亲哭过的泪
曾以为那片无根的云，是停在山上，不舍离去春天的雪
白花花，天空的底色，仿佛又是蓝天的一块补丁
素装帧，打开尽是母亲从小村寄来的一封家书
那是火做的，水做的，雾做的，蘑菇做的
那是游子漂泊的心啊！
拎上母亲的咛叮，父亲的嘱托，浪迹他乡
倒影湖中，水洗不清它的委屈和伤悲
又拼出拼回，但始终拼不出我的忧，故乡的愁
白云，累了，请你歇息，大山深处，那里有我家乡的小桥，流水，人家
白云，多么幸福，无论你飞多远，多高
飞不出春天或秋天心中的牵挂
摘一朵白云，种在小院，长出白何，玫瑰，等伊来撷
清几片白云，煮一壶老酒，醉在诗情画意的月色里
梦见了她
04
白云
我曾把它看成漂浮在云海里
无根的浮萍
又错把它看成落在我屋后山背上不肯离去的春雪
那是载满游子忧伤的心，四处漂泊的船
在风雨中摇落母亲一颗相思的泪
那是父亲在草原上放牧的一群羊子
啃薄了夕阳，吹老了信天游
一路向北，多像母亲喊醒的三更半夜
挑起菜篮，赶集
又如异乡的故人，怀惴那封家书
匆匆忙忙，赶回眼中的家
我生怕乌云擦拭，因为那是故乡的云，听不到小村的呼唤
又生怕开成山沟沟的兰花花
随风飘散，拼出我的愁肠
“我曾斗胆问过一次苍天
为何把爱化成云烟。
也曾把它读成三生的石
为何二个相爱的人，无处靠岸”
05
秋
读月，把我的相思和悲伤抽光
掉进那个深不可测的空洞
耗尽一生的哭泣和泪水，也填不满
望叶，天上人间是黄色糊的吊脚楼
叶子谢绝了秋的留意
拎上凄风冷雨，带上愁，回趟老家
谷子低垂，感天谢地
稻花飘香，仿佛眼前浮现小村汉子
划着拳，碰得稻花酒摇摇晃晃
抓不住自己踉跄的影子
荷塘作底色，夏素描的一幅画
一万两黄金，一千匹马，也买不走
荷花，荷叶被贪婪的秋吸干了血液
断枝，缠紧秋色
败叶，再也撑不起一把天堂伞了
芦花把黄昏撕成碎片
芦苇荡秋水望穿，再也叫不回磨墨的黑鸟，留白的白鹭
可苦了梅花，盼望白云落下片片雪
披上洁白的婚纱，出嫁
06
秋
桂花香，醉了秋心
稻花的浪，吻过金黄的秋
落叶，把秋撕成碎片
终止与天空的联系
死去的野草，根活在唐风宋雨里
粉碎世人的谣说
露珠，装下一枚相思的月
月光染色，也调不出我感伤的浓度
野菊花复制去年的香味，枯萎和死亡
枫叶复制去年的红和思念
红高粱梦见自己煮成了一壶老酒
稻茬坐在田野上，盘点一年的光景
光秃秃的黄土，凉晒孤独和渴望
稻草人，凄风冷雨中，除了守望，还是守望
秋风，是夏天没用完的，一天比一天冷
秋雨，是春天没花完的，一天比一天凉
月色和黄昏，怎能繤改这天然的秋色
可苦了纷舞的芦花
拼不出秋的模样
也飞不出秋的掌心
一片片，到底把芦苇荡带到何乡
07
秋
天高云淡，凄风冷雨
摸着水中的月，仿佛摸到凉凉的秋
煮黄的叶，它相思的浓度不逊于挂在树梢上那枚良苦的月
飘零，化作一滴滴怅惘的泪
芦花凝成的霜，被风吹散
黑鸟在水荡边，磨墨
白鹭留白，端起高脚杯
与几位芦苇碰杯，还是与秋影问盏
圆润的葡萄，墨汁里
藏着一颗秋天的心
抚摸柔软的肌肤
它的高，也量不出我的愁
爬在包谷杆上的玉米，捋着胡须
讲述山村美丽而又苍桑的故事
菊花把自己酿成菊花茶和菊花酒
望着南去的紫燕
把一粒粒呢喃
种在蓝天白云或千山万水里
不知何时，长出我的缱绻和惆怅
08
又逢中元节
看过母亲坟边苦楝树上的年轮，句号又走过了一年
可曾经的哀思，惦念始终走不出我的心
画个圈，冥纸吐火
那是被风寄入天堂的一封封家书
除了母亲能打开这个密码，没有谁
我默不成声，把虔诚，祈祷和悲伤丢进火苗，化为灰烬
婆裟的泪水跟我作一次彻骨的了断
母亲的遗言，埋进脑海
生怕惊动一个字或一个词
离我肺部最近的地方，凋零我心中的野菊花
我曾把母亲墓前反扣的碗
看成装满青稞或放牧的毡房
曾把高于我伤痛的石碑
读成母亲的户口薄或一根顶天立地的肩梁
一位勤扒苦做，老实巴交的母亲
把背影，苦涩和辛酸交给了土地
最后，土地弹一床黄被，梦去
跪过，蓦回首，一片荒芜
装满了我的伤悲
09
河流
分开的二个渡口，尽把河堤带走
河宽，宽不过它们相思的宽度
水浓，浓不过它们忧伤的浓度
划过春秋的渡船，如鸿雁
在水国的天空上，驮信飞翔
从船仓里吐出的灯火，如水印
戳在水纸上，交付青春
浪把几块磨得光头光脑的石头
弃在岸上，像一个个念经的小和尚
水把河流翻了千遍，洗不尽古今事
也淘不尽人间的沧桑
水乡人家，居在河堤上
炊烟学着弯弯的河流，在河口呼唤远方的游子
倒柳，枯坐河边垂钓
也钓不上我的乡愁
我看见村姑河边捣衣，棒声挤宽两岸
错听成小村的水乡谣
我看见几只黑鸟磨墨，等谁
在水宣上书一幅狅草
扒开水页，看到我的影子水中
荡去荡回，瞬间心就潮湿了
亲吻河流，仿佛吻到了母亲那张根雕般
温暖幸福的脸
10
中秋节
或许母亲在窗前读月
挂念的浓度胜过这诱惑的夜色
或许那是母亲眼中的一滴泪
凝成的殇
那是小村从山沟沟里寄来的一封家书
写满母亲的牵绊，父亲的嘱托
那是深不可测的天井
花掉我一生的悲伤和思念，也填不满
从山梁，草丛，捡回清辉
制成偏方，熬成药
一种相思病不见好转
月光寡白，寡白的，像缺少某种维生素
月色时朦时胧，是画一幅江南的水乡
还是调出我的感伤
被树摇落的月光，碎影稀疏
我不知拾那片
是我小小的乡愁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唐朝的诗句，压在胸口
感慨，一波三折
愁肠，一咏三叹
作者简介
张维清，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先后在诗刊、中国诗歌、长江丛刊、长江文艺、长江日报、湖北日报、芳草潮等刊物上发表诗歌一百余首。撰写个人诗集，乡土、父老乡亲、风语、春暖花开、四部。先后获武汉市99位诗人诗歌奖，财政部财政文学诗歌二等奖。
本期编辑｜南郑樵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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