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玉红 散文 去找回那顶失落的草帽 ——从《草帽歌》漫想开去

《草帽歌》是我儿时不断在脑海中浮起的一段优美旋律，但那时它对于我来说只是一段曲调。直到几十年后的一天，我在手机浏览器上看到这样一条信息：盘点那些久负盛名的电影插曲，其中《草帽歌》名列第一，我这才点开视频，认真谛听歌曲,才知道这是一首多么有内涵、深度和震耳发聩的歌曲--“妈妈/你可曾记得/你送给我那顶草帽/很久以前失落了/它飘向浓雾的山岙/妈妈/那顶草帽/它在何方你可知道/它就像你的心儿/我再也找不到/忽然间狂风呼啸/夺去我的草帽/高高卷走的草帽啊/飘向那天外云霄/妈妈/只有那草帽是我真爱的无价之宝/就像你给我的生命/失去了找不到。”歌曲由《人证》电影中“儿子焦尼”的扮演者乔山中演唱，在现实中，乔山中有着和剧中人物相同的命运，感同身受，他把这首歌表达的思想演绎到了极致，把那种儿子对母爱的渴望以及对痛失母爱的绝望都淋漓尽致地表现了出来，唱出了内心喷发的激情和伤感。这首歌由钢琴和打击乐器伴奏，歌曲前半部分钢琴纯净和婉转低回的音调很好地映衬了歌者哀伤低沉并富有情感的韵致，像黄昏奔涌的溪流穿过丛林，越过山冈和低矮的灌木，一路呜咽向前，后半部分重重的鼓点与歌者撕心裂肺的呐喊合奏在一起，仿佛溪流将遇到的所有忧伤汇聚起来去自投于大海，顿时在一刹那撞击出滔天巨浪，并迸发出轰隆隆巨鸣，直击到人的心底。

歌曲的背景视频是这样的：在二战结束后美军驻守日本的特殊的年代里，八杉恭子和美国黑人大兵诞下一个黑人儿子焦尼。少年焦尼和妈妈在草地上嬉戏，抢走了妈妈的草帽……亲情相守如此短暂，以至于还没有享受到多少母爱的孩子随父亲回国了。成年后的焦尼思母心切，决定千里迢迢从美国来日本寻找生母，但此时的八杉恭子已贵为议员妻子和著名服装设计师，已跻身于上流社会，并且已另有一个很体面的儿子。为了保住自己的社会地位和家庭名誉，她不惜准备对儿子痛下杀手，焦尼终于见到了自己的母亲，他捧着那顶见证亲情的草帽喜出望外地奔向她，然而，母亲给他的不是离别后的拥抱，而是一把锋利的匕首，当匕首穿过儿子的心脏，儿子吃惊后又绝望地把匕首更深地刺向自己。这个不忍卒读的视频帮我们更直观地了解了电影《人证》的梗概，将那种忧伤凄迷的情绪进一步传染给观众。就像一千个人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经过多次对歌曲的回味幻化，《人证》在我的脑海里最后定格成这样一个情景：八杉恭子急匆匆地跑向那耀眼的高台，一个小孩捧着一顶草帽拦住了他，求抱抱，八杉恭子看到前面蜂拥涌向高台的人群，残忍地杀掉孩子，扔掉那草帽，草帽仿佛沾染了人的痛楚，它从天际的尽头跌跌撞撞、摇摇摆摆地滑过高山、森林、城市，最后飘浮得无影无踪。当她终于站在高台上时，发现这不过是一片虚华的高地，她突然明白被杀死的是自己的儿子，疯了般想再寻回那顶草帽，但再也找不到了。

尽管我过去在刑庭工作过多年，亲眼目睹了很多刑事悲情案件，但这次还是被深深震惊了，对亲生子痛下毒手，这恐怕是畜生也做不出来的，但在文明社会却实实在在地发生了。联想起近些年发生的“龙志民谋财杀害48人案件”、“天津骗保杀妻案件”、“毒保姆案件”、“刘学保为出名杀害无辜老人案件”……我深感人性的恶超乎了人的想象。

探究人性的恶是一个艰深的课题，把它留给社会学家和心理学家吧，我只是在震惊之余更心疼那顶草帽，我想把草帽权且当作人性的美好，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呼吁我们找回那顶失落的草帽。

在我们的心中，都曾有过那顶草帽，只是由于种种原因，它可能被我们失落了。不是吗？当我们尚未懂事时就被灌输“不能输在起跑线上”，我们上学后被教导要做人上人，要创建丰功伟绩，要做中流砥柱，甚至要名垂青史，我们参加工作后，耳濡目染，那种官本位思维模式不知不觉就形成了，我们惯以一个人的社会地位来衡量一个人的社会价值，我们不屑于寻常形态的人情物理，不屑于自然生态的人道民生。尽管我们知道站在社会顶峰的只能是一小部分，但我们还是义无反顾地朝社会界定的“成功”冲去。对于成功的理解，很多时候我们认为是有了足够多的头衔、地位、金钱。所谓成功，我们以为家里有金山银山就是，殊不知为富不仁就不是；以为囊中有奖牌金杯就是，殊不知没有正义良知就不是；以为头上有夺目的金环就是，殊不知没有善良品德就不是。偌大的空间，我们惯于勇攀逼仄的高峰，在社会裹挟下，我们一路上不断暗暗与人较劲，有时还不忘给他人使个绊，我们或主动或被动地为进入前面那万人瞩目的高台而苦心钻营，而不管人性的美好已变得支离破碎。我们在意的是尽快达到那五彩斑斓的霓虹之中，早已把成功是培养美德和掌握本领以更好地奉献社会这一正确价值观抛于九霄云外。

但当我们煞费苦心地站在高处，发现那不过是一片荒芜的高地。正如泰戈尔形容钻营奔竞的人所说:“我攀上高峰，发现在名誉的荒芜不毛的高处，简直找不到一个遮身之地。”

不是说社会左右了我们的人生轨迹，非主流的不正确引导只是一个非必然的外因，内因还在我们自己；也不是说我们不应该奋勇向前，那高台是生命价值的体现，是更有能力造福社会的象征，当然应该奋勇向前，问题是我们不应该踩在人性的恶上去构筑“成功”；当然更不是说高处都是荒芜的，而是说踩着人性的恶所达到的目的地肯定是荒芜的，那是因为你的人性里已抽走了本源性的美好，即便再走向成功，身体里也已徒剩下一具丑陋的空壳，你以为你到达了天堂，而其实那是地狱的入口。

哲学家罗素把人生比作一条长河，我更愿意把人生比作一场跋涉。何必呢？人生的美景不止只在顶峰，这一路跋涉中有很多美景值得我们去欣赏，从春夏到秋冬，春和景明，繁花似锦，皓月当空，银装素裹，哪一处不是为我们的生活增添了色彩？这一路跋涉中有很多柔情值得我们去珍惜，亲情、爱情、友情，哪一种感情不是镶嵌在我们身体里，成了我们身体一部分的至美真情？一路上，我们听爱人的柔情缱绻的话儿，其幸福感不亚于高台上观众投以我们掌声；一路上，我们看到起伏的河流被落日染成一幕金黄，其欣喜感不次于高台上观众赠以我们鲜花；一路上，我们感觉到子女们由柔弱的伢仔长成了临风的玉树，其满足感也不逊于得到一纸沉甸甸的任命书。在外，我们可以用心找到生活中最好的东西，在内，我们感恩生活，把生命开成一朵美丽的莲花，这就是成功，成功就是如此简单，它不是靠名利叠加起来，更不是与别人的比较中来，而是在自己的人格与风格求好中自建。人生曼妙的风景，不必非要站在高处去看，也不必非要在别人的肯定中获得，而是靠我们生态淡定从容后用心捕获。

生命的真谛就是生命，生活的真谛就是生活，而不是其他附加。山高水长，月冷星黯，严霜烈日，世事涩艰，对于我们大多数人，已经饱经风霜雪雨，应该更加懂得，一切来于尘，一切又归于尘，一切都将在岁月中老去，纵然站在了名利的高台上，也只有融化在我们血液里的记忆和爱才是我们心底最靓丽的颜色。看到中国作协会员、我们的作协主席韩布晖的情语“在路上，我们的心要像大海，在海边，心要记得来时的路。人生不易，爱能释然”，我知道这是一位懂得了人生真谛的人。是的，去读懂母爱的眼神，去聆听父爱的叮咛，去珍惜恋人的牵挂，去爱惜儿女的依恋，去关注每一朵小花的成长，去了解每一声叹息的眼泪……因为那都曾是我们的草帽。

良田万顷，日食一升，广厦千间，夜眠七尺。过度的杂物让空间逼仄，过多的杂念让心为之所累。水甘味真，茶清色正，淡泊名利，无争毋夺，然后一切入幽美悠远之境。没有什么不能舍弃的追逐，没有什么不能停下来的疾驰。我们要学会放下，人生在世，对于有意义的事情要锲而不舍地追求，对于丑恶的、浮华一时的要斩钉截铁地割舍掉。

在这中年岁月的星空下，当我已被地位荣誉闭塞住耳鼓，再次听到《草帽歌》，突然感觉到了另一种人生况味。我仿佛反复看到了草帽从天际的尽头跌跌撞撞、摇摇摆摆地滑过高山、森林、城市，最后飘浮得无影无踪。

我想告诉八杉恭子，不！我们，请带上那顶草帽一同上路,草帽里氤氲着田野里青草的馨香，承载着我们的过去，还将支撑着我们的未来。

愿《草帽歌》动人的旋律流芳百世，永远给人以人性美的呼唤,愿我们都能找回那顶失落的草帽。

注：本文照片部分来自网络，如有异议，可联系撤回。

作者简介

 张玉红：唐山市作家协会会员，遵化市作家协会会员，遵化市人民法院一级法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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