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文书讲到了美国航母配备了A6攻击机和E2鹰眼预警机。A6这架飞机也是格鲁门公司的出品。由此可见，格鲁门公司在舰载机方面真的是下了不少的功夫。从螺旋桨时代的F4F野猫式、F6F地狱猫、TBF复仇者，到喷气时代前期的F9F美洲狮、中期的A6攻击机、E2鹰眼预警机，到后期的大猫F14，这都是他们家的作品，外号基本上都是猫科动物。当然啦，格鲁门公司在60年代中期还有一件比较有名的产品，那就是阿波罗计划的登月舱，那东西是格鲁门他们家生产的。
这个A-6攻击机的外号叫做“入侵者”。头特别胖，机身两侧靠下是两个进气道，后边是两台推力4.2吨的J52喷气发动机。发动机很靠前，喷口不在机身尾部，而是在中部，喷口后边还有好长的尾梁，所以这架飞机怎么看怎么像是个大蝌蚪。
机翼的后掠角很小，而且还很长。这种小后掠角的机翼特别适合低空亚音速飞行。机翼内侧分布着几个重载挂点，这是用来挂炸弹和导弹的。外段可以向上翻起折叠，这毕竟是一架舰载机，折叠机翼是标配。正因为这架飞机的前部特别重，所以机翼也非常靠前，尾巴就显得特别长。这架飞机的翼载荷达到了557.5公斤每平方米。飞机的空重12吨，最大起飞重量达到了27.4吨。我们上一期不是讲到过翼载荷的概念吗？从这个指标来看，这架飞机的机动性是好不到哪里去。推重比才0.31，推力也不出色。说白了这就不是一架跟对手兜圈子翻跟头的战斗机，是一架彻头彻尾的对地攻击机。这也是美国人设计这架飞机的初衷。
这是一架拥有着非常完善的自动化导航系统和攻击系统，即便是在恶劣天气条件下或者是夜间，也可以携带大量炸弹进行低空高亚音速突防的攻击机。它的航程达到了比较夸张的5000公里。正因为它需要超低空，高亚音速突防，所以它的雷达拥有地形扫描能力。
你想啊，黑更半夜的，天气还不好，而且您这架飞机挂满了炸弹，灵活性又很差，还要玩超低空。你如果没有雷达扫描地面，如果对前方复杂的地形情况不了解，你早就撞上了。所以这架飞机有着非常复杂的电子系统，靠一个人来控制这些系统是不现实的，所以这架A6入侵者式攻击机可以乘坐两名驾驶员。
正因为要塞进去两名驾驶员，这两名驾驶员还不能一前一后坐，必需并排坐着。并列的好处是有很多电子控制系统和操控仪表只需要一份。本质上就跟家用轿车差不多。当然，这两名飞行员的座椅也不是完全并排，左边是驾驶员，右边是轰炸领航员，右边的座位要稍微靠后一点，也比驾驶员稍微矮一点。这种坐舱结构非常便于两名驾驶员的相互交流。但缺点就是你必须把座舱加宽，所以才导致这个A6变成了一个大蝌蚪嘛。那年头要想做一个整体式的气泡式的座舱盖不太现实。所以一般来讲，喷气式飞机最座舱盖的前风挡玻璃总是有一个马桶圈来固定。既然A6是个并列双座，因此它的座舱盖前挡风玻璃是两个马桶圈，合起来就变成了字母“m”的形状。这也算是A6的一大特点吧。
正因为这架飞机的电子系统特别复杂，包含搜索雷达、地形跟踪雷达、大气数据计算机和弹道计算机等等一系列复杂的数字电子电路，所以对地面保养维修也带来了一定的麻烦。那么密密麻麻的电子线路，你咋知道哪一部分坏了。所以，这套系统还得带一套自检装置。这个东西就跟现在的电脑主板有点像，有点什么错误，人家自己能告诉你，这就方便多了。
美国人之所以要设计这样一架攻击机，就是因为在朝鲜战争时期，美国人发现了一个大问题。每当恶劣天气来临，美国的飞机就趴窝了，没法儿起飞，这时候美国人的伤亡率就会大大增加。所以美国人就像全国的各家飞机制造厂商征求一种能够全天候作战的攻击机。最后还是格鲁门公司拿出了A6的方案，获得了军方的青睐。这种飞机可在复杂气象条件下，带8吨炸弹去轰炸敌人，理所当然的成了美国舰载航空兵的主力攻击机。
有一次，小鹰号航母上起飞的两架A6深入到北越的内陆，轰炸了一座发电厂。第二天，北越广播声称发电厂遭到了B52轰炸机的攻击。他们打死也没想到，这是两架A6入侵者干的。两架入侵者可以带16吨炸弹，一架B52可以带27吨。说白了，夜里黑灯瞎火扔下去，也没人能计算出到底是多少吨了。
小鹰号上装备了另外一种飞机就是E2A鹰眼预警机。这种飞机虽然不能直接参与作战，但是起到了力量倍增器的作用。鹰眼预警机是一种非常好的空中指挥平台。如果有敌方飞机接近，E2很早就可以看到，而且可以发出警报。第二鹰眼还可以直接引导战斗机部队对地面目标进行攻击。同时E2鹰眼还可以成为一个中转站，如果战斗机和航母要通信，距离又比较远，那么就可以通过E2鹰眼进行无线电通信中继。
美国空军当时用的是EC121预警机，这家伙是用洛克希德的星座式客机改造的。在这种飞机的引导下，美国空军的战斗机可以从容的应对北越的防空网。他们知道米格机躲在哪里，可以引导鬼怪式提前打出麻雀，米格机有时候稀里糊涂就被打下去了。而且这种预警机还能捕获地面雷达的信号，可以指挥担任雷达压制的战斗机发射百舌鸟反辐射导弹，对北越的雷达阵地进行摧毁。当然，北越方面也摸清了这种飞机的缺陷，加以反制。电子对抗从来就不是单向的。
但是，你要让鹰眼也去干这种活儿，它还未必胜任。在海上作战，鹰眼的确可以发挥专长，在海岸平原附近，也还可以表现良好，但是一旦深入到内陆山区，鹰眼就不擅长了。当时美军配备了59架E2鹰眼预警机。这种飞机早期采用的是机械扫描雷达。探测距离大概在200公里左右，这种雷达具有良好的抑制海上杂波的能力。但是如果它深入到内陆的话，这台雷达就不太好使了，因为起伏的地形实在是太复杂了，反射的杂波也非常复杂，当时的E2A是纯粹为舰载机深海大洋作战设计的，所以它压根没考虑过滤地面杂波，能过滤海面浪花引起的杂波就足够了。这也不是鹰眼擅长的领域。
不过即便如此，鹰眼已经可以在海上发挥巨大的作用，起码当时北越的空军只要敢出派航空兵出海，马上就会被巡逻的鹰眼看见，鹰眼会指挥负责警戒的航母舰载机去拦截。因此，北越方面知道讨不到什么便宜，他们那一套依靠地面引导，钻山沟伏击的战术在海上不好使，他们根本没有山沟可以躲藏，由此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早期的E2A不能说没毛病。这家伙散热性不好，结果的导致经常把器件给憋坏了。想象也是，现在电脑CPU要是风扇不转，也容易烧啊。那年头，虽然已经有半导体晶体管了，但是雷达领域，电子管用得还是挺多的。散热不好这个毛病必须治。所以，第一批E2A在生产了59架以后就停了。格鲁门公司想办法把模拟电子计算机改换成了新型的数字电子计算机，散热问题基本解决了。这批新型号的鹰眼就是E2B。
虽然散热解决了，无法过滤陆地杂波的问题还存在。日后鹰眼还得一而再再而三的改进，C型、D型，反正字母还够用。早期的A和B鼻子比较圆，后期的C和D，鼻子就变尖了。这款唯一的舰载预警机一直改进到现在，依然还在挑大梁。实在是没什么东西能替换它。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不管怎么说，二战以后，美国人的航空母舰基本上可以不担心自身的安全，他们再也没有遇到过当年在太平洋上跟日本人玩航母大决战的那种紧张感。相对来讲，航空母舰上的工作虽然比较枯燥比较繁重，但是好歹还算安全。
企业号作为世界上唯一的一艘核动力航空母舰，也来到了扬基空站。他从1965年起就调到了太平洋舰队。企业号刚到越南外海一个礼拜就创下了一个作战记录，那就是一天之内进行了165次突击作战，超过了小鹰号的131次。国防部长麦克纳马拉不是喜欢刷KPI吗？不是喜欢强调出动率吗？那么上有所好，下必甚焉，那下边儿的海军军官就跟你拼命刷战绩呗。
当然，越南的地形地貌也提供了这种便利，因为越南这个国家实在是太狭长了，也就是说，从航空母舰上起飞一架舰载机，你要直着飞的话，很快就能穿过越南飞到老挝。所以美国海军航空兵可以从航母上起飞，很快就会到达目标上空，把炸弹扔下去，调头就往回。然后再航空母舰上进行休整，加油挂弹准备，休息一段时间以后，这名飞行员还可以驾驶飞机飞第2次。整个航母的舰载机联队全都进入这种刷KPI的模式，那还能刷不出来吗？甚至有的舰载机胡乱把炸弹扔下去就算完事儿。这就是为了刷数据而刷数据了。
随着越南战争规模越来越大，太平洋舰队的航空母舰也不够用啊，这种高强度的刷战绩是无法长期持续的，你撑死了刷4天，4天过后你就得把速度降下来，飞行员一个个都累得受不了。如果航母数量够多，舰载机联队够多，那还可以轮班休息。因此美国人不得不把大西洋舰队的航母也调过来参战。
1967年的6月7号，福莱斯特号离开了诺福克军港，开往南海参加越南战争。7与25日，福莱斯特号开始参加攻击行动。在此后的4天里面，他们一共执行了150架次的攻击任务，没有发生任何损失。到了7月29号早晨，情况一切正常。当时的航行速度大概是30节，福莱斯特号上的舰载机已经完成了一次攻击任务，现在准备发动第2次攻击。这时候航母的后甲板上大概有12架A4E天鹰、7架鬼怪式和两架A-5民团团员。
航空母舰上有一个专门用来堆放各种弹药的区域，这个地方被称为“炸弹农场”。当时在这个区域还摆放了大量的武器弹药，其中有不少是普通的1000磅航空炸弹。这些炸弹都已经过期了，炸弹壳子都已经生锈了，木头箱子都已经发霉。但是没办法，战争消耗太大，生产速度远远赶不上消耗速度。当时美国的炸弹储备已经快见底了，这批生锈的炸弹还是海军的后勤部门从苏比克湾的仓库里翻出来的。
这事儿大家都好理解啊。最近，因为俄乌战场需求太大，北约的炮弹库存也不够用了。不过呢，俄乌战场主要消耗的陆军的炮弹，海军的炸弹基本上没什么消耗。当年越南战争的时候可不一样，当时空军手头的炸弹不是那么吃紧，但是海军手头的这种1000磅炸弹还是挺紧张的，没办法，只能拿旧货来凑数。
海军的补给舰把这几吨旧炸弹送上了福莱斯特号航空母舰，航母上的人看到这批旧弹药，也是一个头两个大。这都已经锈成这样了，你让我们怎么用啊？补给舰上的人也抱怨了，我们也不想运这东西。我们刚见到这玩意儿的时候，还以为是让我们带到海上扔掉的呢，没想到是送给你们用得。当时我们领导都不敢签字同意，最后是上级来了命令，告诉我们，出了事不用我们担责，我们才敢运这批弹药。那没办法，现在只能先凑合着。
航母上的人一想，干脆早点把这批旧弹药用光了再说。那就别往库里送了，就直接堆在炸弹农场不就完了吗？你瞧这不倒霉催的嘛？好啦，现在甲板上所有的舰载机都已经整装待发了。就在上午10:52，福莱斯特号的甲板上突然发生了爆炸，大火瞬间就烧起来了。
你别忘了，船上的舰载机可都是全副武装，一个都挂着炸弹挂着火箭弹呢，而且油箱里全都加满了油，有很多飞机还挂着个副油箱。现在一爆炸这些油全都漏出来了，在甲板上到处流淌，甲板上当时就成了一片火海。这艘航母正在行驶，航母上有着将近30节的甲板风，风助火势，一下就成了成了火烧连营了。你就听吧，船上的爆炸声是此起彼伏。堆在炸弹农场的那些生锈的旧弹药马上就炸了，爆炸威力那叫一个大啊。
正因为很多弹药发生了巨大的爆炸，甲板被炸出了一个又一个大洞，这些燃油就顺着大洞流进了下层甲板，大火也就跟着烧进去了。周围那些互航的军舰看到这种情形马上就全都靠过来了，然后用他们船上的消防水龙头为航母灭火。甲板上的大火是很容易熄灭了，但是航母内部的大火是很难熄灭的。这场大火在航母内部足足烧了12个钟头才被勉强控制住。
因为船上的专业消防人员在第一轮爆炸中全部牺牲，所以后来承担消防任务的就是一帮训练不足的菜鸟。所以花了那么长时间才控制住这场大火。要知道美国海军在第2次世界大战的时候是以损管著称的，他们可是一次又一次创造了奇迹，大家想想，当年那艘约克城号，被炸了多少次都没炸沉。但是时过境迁呀，美国人已经几十年没出过这种事儿了。大家都有点手忙脚乱。经过请示，上级发下命令，尽量把易燃易爆物质通通处理掉。把所有能推到海里的弹药都推到海里去。甲板上的那些飞机啊，弹药啊，咱们全不要了，全往海里扔吧。
事后统计下来，这场事故导致134人死亡，161人受伤，整条航母惨不忍睹。总修的费用达到7200万美金。还不算飞机和弹药的损失。福莱斯特号刚到亚洲5天，就不得不灰溜溜的打道回府了。当时大家都蒙了，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这大火是怎么烧起来的？这爆炸是从哪儿来的？难道遭到了传说中的反舰导弹的袭击吗？越南当时有这玩意儿吗？说实话，当时北越方面还真没这玩意儿，因为反舰导弹第一次在实战中击沉军舰，那是在两个月之后。现在还不到时候呢。
美国海军的专业调查人员，事后进行了调查，他查询了航空母舰上的雷达记录，并没有发现周围有任何越南的敌机，也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信号。这就排除了航空母舰是被反舰导弹击中而引起的大火。如果这不是外因，那就只能是内因了。航空母舰上是有摄像头的，调查人员查阅了大量的录像带，也没找到任何迹象。最后他们发现有一只摄像头的画面呈现了一个非常诡异的闪光。这只摄像头外面有一个亚克力的透明保护罩。是某个方向发生了一个非常强烈的反光，经过这个透明保护罩的反射被摄像头记录下来了。
调查人员用类似的摄像头保护罩做实验。找了几个人拿着灯泡，不断的改换，看看从哪个位置射过来的光线才能在保护罩上呈现出类似的反光。折腾来折腾去，他们终于知道了光源的方向。根据反光方向推测，应该是一架F4战斗机的火箭弹被意外打了出来，因此才会被摄像头拍到反射的闪光。
按理说，飞机是有保护电路的，只要它在甲板上停着，所有的武器没办法开火，那么这架F4鬼怪式战斗机挂载的火箭弹是怎么打出去的？调查人员开始对这些电路进行检查。驾驶舱里面有一个按钮，这个按钮往下一按，控制火箭弹发射的电路才能接通。但是在地面上，火箭弹还有两道保险装置。火箭弹荚舱上有一个安全插销，你得把这个插销拔出来。然后你还得把一个叫做“猪尾巴”的装置插上去，这才能完成操作，这时候驾驶员按按钮才有用。
当然了，为了怕人忘了拔出来，安全插销上都有一个长长的飘带，颜色都挺鲜艳的，就是为了醒目。可是航母上的人经常会发现这东西掉在地上，这都是被海风吹的，这个插销居然被风吹给拔出来了。在事故发生的那天偏巧是狂风大作。这枚火箭弹的保险插销很可能已经被吹下来了。
那有人还会有疑问呢，不对啊，双保险呢，除了这个拔出来的插销，还有一个猪尾巴不是得插上去吗？你要追根溯源的话，这事儿得怪他们的那位国防部长。谁叫这个国防部长没事就喜欢看舰载机出动率呢？大家都想快点吗？所以就有人嫌这道保险措施太麻烦太不顺手了。干脆，这猪尾巴就一直插上，咱就别摘了行不行啊？你别说，他们领导还真就同意了，那根猪尾巴一直就插在上面，没拔下来。
事情调查到这里，大家发现，火箭弹上的这两套保险都已经形同虚设了。现在只剩下最后一道关了，那就是驾驶员有没有拿手去捅这个发射按钮呢。按理说驾驶员在飞机起飞的时候，他是不会去捅这个火箭的发射按钮了，他不会那么手欠啊。那你不捅他，那电流从哪来啊？
后来经过一番调查，大家发现当鬼怪式战斗机的整个电路第一次供电的时候，很多接口上都会出现一个电流涌浪，也就是一个脉冲。这架鬼怪式正在做起飞前的准备工作，当有人打开整个飞机的总电源的时候，那个涌浪脉冲给了火箭弹发射信号。
平常那两道保险都在起作用，所以火箭弹不会发射出去，今天偏巧那两道保险全都失效了，所以这枚火箭弹就打出去了，正好打中了对面的一架A4天鹰攻击机的油箱，油箱当场爆炸不算，大量的燃油漏出来还造成了甲板上的大火，然后又引发了那几颗生锈炸弹的连环爆炸。
按理说，航空母舰上的损管人员都应该是接受过培训的，如果甲板上发生了火灾，你该如何用灭火的泡沫为炸弹降温，如何去处理这些即将发生爆炸的航空炸弹。实际上都是有标准的作业程序的，这都是二战时期用无数的鲜血换来的经验教训，可这一次居然就失效了。这些损管队员此前还专门看过相关的教学片。航空炸弹可以在高温之中坚持10分钟的，可这次根本没到这么长时间。
道理很简单，因为这些标准作业程序这些处理方法都是以现代标准的航空炸弹为基础的。新式的航空炸弹对高温的耐受程度远比这些老旧的航空炸弹要强得多。况且这些老式炸弹壳子都已经锈成那样了，对高温的耐受程度也严重下降。所以这几颗生锈的炸弹提前炸了，因此才把那些损管队员一波给全带走了。
按理说，这场事故带来的教训是深刻的，损失也是惨重的。美国人就应该接受教训，下次不要再犯了，但是偏偏他们还要一番再犯。
我们下回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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