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三姐我的妻（上）

作    者：吉 培 坤

图   片：作者自选

1961年6月读中学期间摄于盐城

一

三姐不是我的姐，而是我的爱人。三姐兄弟姐妹六人，她排行老三。上面有两个姐姐，下面有两个妹妹和一个弟弟，下面的弟弟妹妹都喊她三姐。她虽然和我同年，但比我大几个月，为了活跃气氛，一开始我也喊她三姐，她欣然答应。就这样一直喊到现在，一转眼功夫，喊了五十年了，我们都习惯了。

三姐祖籍四川，所以有时我也喊她“川妹子”。在她身上既体现了川妹子那种坚韧不拔、吃苦耐劳的精神，又渗透着江南闺秀的才气、灵气和秀气。解放前，她爸爸考入国立江苏医学院，毕业后分在了江苏省无锡第一人民医院工作。当时三姐和她的两个姐姐都和母亲一起生活在四川老家。

到了1952年，四川解放也有三年了，结束了兵荒马乱的年代。三姐的母亲决定带着三个女儿到无锡和孩子们的父亲一起生活，结束长期分居的日子。这时候，孩子的奶奶不同意。因为三姐的父亲是家里的老大，承担着赡养父母和照顾大家庭的责任。三姐的母亲又很能干，里里外外都要靠她支撑着，家里离不开她。

经过好说歹说，祖母才松了口，但要求留一个孙女在四川，并提出让二姐留下来。母亲坚决不答应，三个女儿都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舍得骨肉分离呢？最后在大家的开导下，并答应了祖母的其他有关条件，母亲终于带着三个女儿千里迢迢地向江苏奔来。

1963年6月初中毕业与同学合影（左为三姐）

当时大姐9岁，二姐7岁，三姐5岁。虽然说只有5岁，但三姐很懂事，妈妈买的馒头她总是捡最小的，说自己人小，吃不了大的。她总是和两个姐姐抢着背行李，替妈妈分担负担。虽说四川已解放三年，但社会上还是很乱，一路艰辛可想而知。到了重庆，随身带的路费就被小偷悉数窃走，变得身无分文。只好赊账暂栖小旅馆，发电报让三姐的父亲火速汇款过来，才得以继续成行。

在重庆朝天门码头登轮船又是一场紧张战斗。因为江水较浅，轮船靠不了岸，要走过很长一段的一节一节拼起来的跳板才行，许多人挤不上跳板，就在水里奔跑一大截路程，到了轮船下面再爬上去。看着那些身强力壮的年轻人一个一个地挤了上去，一个妇女带着三个年幼的孩子是无论如何上不去的。眼看轮船就要起锚了，终于遇上了几个好心人，一个大人抱着一个小孩，硬是挤上了跳板，登上了轮船。到了甲板上，三姐的母亲累得差点儿昏了过去。

由于轮船严重超载，许多人只能睡在甲板上。那个轮船并不是像现在那样五、六层高的大轮船，而是一个很小的驳轮。那时正是初冬时分，夜里江风很大，寒气逼人。母亲夜里醒来，摸摸身边的三个孩子，忽然发现少了一人，大声叫了起来，连忙爬起来寻找，发现二姐已经滚到了甲板边上。如果发现再迟一点，就掉进江里了！从那以后，母亲晚上再也不敢闭眼了，生怕再发生意外。第五天到了无锡，父亲到码头接了他们母女四人。一家人终于团聚，才开始过上安定的生活。

1952年到无锡，父母与三姐妹合影

二

三姐在无锡上了幼儿园和小学。1958年，全国各地大跃进如火如荼，苏北的发展明显落后于苏南，亟需大量人才，希望苏南给予大力支持。在这种情况下，三姐的父亲响应省里号召，与许多教师、医生等知识分子一起从苏南来到了苏北，三姐的父亲被安排到盐城附医。一家人在盐城安家落户。

三姐和另外一些苏南同学转到了盐师附小，她插到了五年级读书。班上同学都喊她们叫“小蛮子”。三姐天生聪明活泼，热情大方，很快就和同学们熟悉了，一些同学还向她学习苏南话。三姐参加了学校的“小红花”艺术团，唱歌跳舞，参加演出。她印象特别深的是戴着大头娃娃参加了1959年庆祝国庆十周年的游行活动，还参加了当天晚上在盐中湖心亭举办的荷花灯会。

童年是短暂的，少年是幸福的。三姐读完了中学，正准备参加高考，一场突如其来的运动打碎了所有毕业生的美梦。上山下乡成了她们唯一的选择。当时三姐正在生病，请求暂缓下去。居委会领导声色俱厉地对她说：“不行！先下去，有病在乡下看。要不然就把你的父亲揪出来批斗，说他阻挠上山下乡运动！”三姐哪能让父亲替她受罪？只好带病下乡。就这样，三姐成了她们家第一个下乡的知青，和她的同学组成了知青小组，来到了东乡的南洋公社。

当时三姐又黄又瘦，母亲舍不得她，每次回来都烧一些好吃的让她带下乡去。看着未满十岁的小妹馋叨叨地看着饭盒里的红烧肉，三姐把她喊出来，从饭盒里夹出几块肉放进小妹的嘴里。看着小妹贪婪地吃着，她心疼地笑了。

1970年10月插队农村摄于南洋公社

三姐在乡下劳动了三年后，她的父亲通过下放在南洋医院的原来附医的医生的关系，安排她到公社医院学医。她勤学苦练，医务知识有了很大的长进，也给医生们帮了很大的忙。

三姐下乡后，他的四妹也下放到了步凤公社。1970年初，附医的绝大多数老医生都被全家下放。三姐的父亲母亲也难逃厄运，也带着他们最小的两个孩子一起下放到了阜宁县古河公社。由于极左思潮的影响，三姐的弟弟和小妹初中毕业后竟然被剥夺了上高中的权利。

三姐一直关心着小妹的读书问题。一次遇到南洋中学的陈会计到医院看病，请他帮忙。陈会计为人热心，一口答应。小妹很快就进了南中读书，直到高中毕业。

后来三姐做了南洋小学的民办教师，有了正式的工作。又请校长帮忙，把在步凤插队的四妹安排到南小做代课教师。姐妹三人都到了一起，相互照顾，其乐融融，其情绵绵，度过了一段快乐美好的时光。

1997年9月摄于盐城师专家中

后来弟弟招工进了盐城轮船公司，成年累月跟着轮船在外地奔跑，风餐露宿，吃辛受苦，居无定所。三姐看在眼里，心犹不忍。又通过我的同学的父亲帮忙，调到陆上，后来进了汽车公司保养厂，生活才安定下来。

三姐帮父母解决了很大的后顾之忧，母亲逢人就说：“还是三姑娘晓得关心照顾弟弟妹妹。”这一句话，是对三姐最高的奖赏。

是的，三姐对弟弟妹妹的关爱一直延续到现在。只要哪家有困难，她都毫不犹豫地伸出援助之手。小妹一家夫妻俩双双下岗，一直没有机会到外面世界去看看，更没有乘过飞机。三姐和我说想带小妹乘飞机出去旅游一下，我表示支持。于是商定两人乘飞机去了一趟厦门旅游。看到碧蓝的大海，美丽的鼓浪屿，小妹很开心，三姐也很开心。

2013年5月三姐和小妹摄于厦门海滩

过去有个说法，家里姊妹多，排行老三的大多是“三尖子”或“三辣子”。意思就是老三尖刻泼辣不让人。这句话用在三姐身上完全不适用。恰恰相反，三姐本分老实，宽厚仁义，非常珍惜兄弟姐妹之间的手足之情。姊妹六人虽然是一母所生，但性格各异，之间难免有一些矛盾和意见。三姐总是充当和事佬。她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今生我们成为兄弟姐妹，聚在一起，是一个缘分，很难得。我们只有这辈子，哪有下辈子，所以都要珍惜。”

1993年三姐姐弟俩与父母摄于盐城卫校

2002年6月姐妹四人摄于上海（右起：四妹、大姐、三姐、小妹，左一为小妹的儿子）

2009年9月姊妹五人摄于上海（右起：四妹、三姐、弟弟、二姐、小妹）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吉培坤，男，江苏盐城人。1948年生，1966年盐城中学高中毕业，1968年上山下乡。1969年到1977年先后担任大队和公社民办教师。1977年恢复高考后，首批考取江苏师院（现苏州大学）政教系。毕业后回到家乡担任盐城师专（后升格为盐城师范学院）政教系教师和教学管理工作，2008年退休。爱好文学，退休后创作了一些小说、散文、诗歌约30万字，发表在多个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