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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小糖人 上天堂 下地狱 在人间 Rodriguez传奇

2013年年初,第85届奥斯卡金像奖把最佳长纪录片授予了瑞典导演Malik Bendjelloul拍摄的《Searching for Sugar Man》。

影片记录了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在美国录制的两张民谣专辑意外传入因种族隔离被世界制裁、对国内又有着严酷的审查制度、闭关锁国的南非。这二十几首歌却在南非地下流传,成为了当时人们坚持斗争、寻求出路、保持火种、信仰希望的圣歌,薪火相传,在最艰苦的时代给了南非人民最大的慰藉和鼓舞,滋养了几代人。人们对这些歌曲烂熟于胸的同时,却对这些作品的作者和歌手,一个名为Rodriguez的人几乎一无所知。这个人除了留下了歌曲和几张不清晰的专辑封面照片之外,什么都没有留下,在还没有网络的时代去考证几乎是无解的事。据坊间传闻,这位歌手在一场演出之后,看着台下的乌合之众,愤怒又绝望地开枪自尽;也有版本说他是盘腿打坐自焚身亡。

九十年代末期,南非已经结束了种族隔离,被囚禁28年的曼德拉当选南非第一任黑人总统。几个听着神秘歌手Rodriguez的歌长大并相信他已死亡的人,决定去寻找Sugar Man/小糖人/甜蜜客Rodriguez死亡的真正原因,起码要查清楚这个人来龙去脉,给这么多年的信仰一个交代。

历尽艰辛的调查终于有了结果,不仅查明了Rodriguez是何许人也,还证实了他还活着!当南非资深歌迷Stephen Sugar Segerman(他的外号也是来自于Rodriguez的名曲Sugar Man)在一天深夜接到了Rodriguez本人的电话时,一切都像是一场美丽的梦。在Segerman和Craig Bartholomew Strydom的努力调查和动员下,Rodriguez,这位在南非比猫王和滚石乐队地位还要高的音乐人“复活”,并踏上了南非的土地,举办了迟到了近三十年的演唱会。

1998年3月6日,在I Wonder经典的贝斯前奏中,于是有了以下永载史册的一刻↓

2000年9月8日,在中国上海,也曾上演过类似的瞬间。一个只出现在青年之间互相翻录的磁带里的伟大歌者、一个在冷战时代为中国大陆青年送来启发思想歌声的知识分子歌手,终于过审在大陆开了第一场演唱会。当时,除了一个名字和含糊不清的吐字但是永恒经典的歌曲之外,人们对他几乎一无所知。但是演唱会的消息一经传出,那些已经成长为社会栋梁的中年人们从祖国各地坐着火车一夜之间全部奔赴上海,是见证自己的青春和理想。据白岩松回忆,一列从北京开往上海的列车,彻夜回响的都是他的歌。

和南非人见到带着眼镜背着吉他的中年人Rodriguez一样,在上海,人们也第一次见到了另一位带着眼镜背着吉他的中年人——罗大佑。没有比亲眼见到在无数漫漫长夜指引灵魂的精神导师更让人兴奋的事情。

然而,Rodriguez的故事不止是终于见到偶像这么简单。

这位在南非被顶礼膜拜的音乐人,在被找到之前对自己的音乐在南非地下流传并奉为思想导师的事情一无所知,在踏上南非土地之前还在美国底特律日复一日地做着重体力活。原来Rodriguez在不为人知的消失时光,一直蜗居在底特律在社会最底层生活,每天做一些没有人愿意去做的又脏又累的劳动,每天浑身裹着灰土和木屑回家休息,第二天又清晨出门劳作,周而复始近三十年。这究竟是为何?

虽然只有两张专辑,但是Rodriguez的才华是只要有一点聆听音乐经验的人就会发现的。从有限的作品上看,他的才华不输给任何一位被认为是民谣界创作巅峰的诗人,包括Bob Dylan、Neil Young、Leonard Cohen等等。

纪录片找到了Rodriguez第一张专辑的制作人Dennis Coffey,他为Marvin Gaye、Stevie Wonder、The Temptations、The Supremes、Ringo Starr等音乐人制作过专辑;Rodriguez第二张专辑的制作人Steve Rowland,曾为Jerry Lee Lewis、The Cure、Boney M.、The Pretty Things等音乐人制作过专辑;还有当时的为Rodriguez发行唱片的公司老板Clarence Avant,他还做过著名的黑人音乐Motown Records的负责人,合作过的音乐人有Miles Davis、Michael Jackson、Stevie Wonder、Quincy Jones、Janet Jackson等等。他们对Rodriguez的评价出奇的一致:这一个音乐界最大的遗憾,Rodriguez的音乐在美国无人问津、销量没有几张是一个令人无法理解的现象。Clarence Avant说:“他是我合作过的音乐人里毫无疑问的前五名,鲍勃·迪伦和他比起来都非常的温和!”

2013年在看了纪录片之后,我曾经在已经不再的虾米音乐网上写下如下的评论:“1970年,披头士解散了,滚石乐队死人了,Simon & Garfunkel也散伙了,他居然没有火,太不科学了。”这条评论也一直在置顶的位置,因为大家都和我有一样的疑问。然而,又过了许多年,这一点疑问也许慢慢可以解答了,或者就像Rodriguez自己在Sugar Man中写得那样:“Sugar Man,You're the answer that make my question disappear。”Rodriguez本人就是答案,你了解了他,这个问题就会自然消失,还会送给你一个色彩斑斓的梦。

Rodriguez,本名Sixto Diaz Rodriguez,1942年7月10日出生于美国密歇根州“汽车之城”底特律,父母是墨西哥移民,来到美国做最底层的劳动工作。他的名字Sixto的意思是“第六个孩子”,而罗德里格兹这个姓氏也是西班牙语姓氏中最常见的姓,他的名字极其质朴,可以翻译成“罗老六”。他的相貌有许多美国原住民的特征,更接近黄种人的相貌。

在美国,原住民的存在感极其低下,在音乐产业中,原住民和原住民长相的人在过去极难出人头地。有可能是唯一一支在美国有所成就的原住民乐队就是1969年成立的Redbone,乐队在1974年的单曲Come and Get Your Love曾在公告牌排行榜进军前五名,在四十年后的2014年被导演James Gunn选为插曲出现在漫威电影《银河护卫队》中,这首歌才又一次被世界所知,2019年的《复仇者联盟4》再一次选取这首歌,并结构了2014年的“星爵”名场面。


艰苦贫困的生活和难以适应的移民疏离感和边缘化体验,塑造了Sixto Rodriguez的社会观和世界观,他是一个真正一生都挣扎在社会底层的人。许多大师包括鲍勃·迪伦、尼尔·杨等人都非常关心底层人民,也创作了许多记录社会的作品,但是年少成名的他们可能不会像Sixto一样理解如草芥般的美国底层,因为Sixto Rodriguez一直站在黄土上,和工业废墟同呼吸共命运。

16岁开始弹吉他,Rodriguez在1967年25岁的时候终于获得了录制单曲的机会,然而唱片公司坚持要求把他的名字改成Rod Riguez,要把拉丁裔的姓氏锯开了才可以,因为这样的“外国”名字,不会有人感兴趣去了解,即使是天才。这样的事情,今天还发生在好莱坞,亚裔的演员不得不把自己的亚洲姓氏改掉,不然连试镜的机会都没有,这也体现了美国主流社会是多么的傲慢。


1967年,也是Pink Floyd、The Velvet Underground、The Doors、Jimi Hendrix、David Bowie、Leonard Cohen等人出道的同一年,Rodriguez在这家小唱片公司录制了两首单曲,正面是I'll Slip Away,背面名为You'd Like to Admit It。I'll Slip Away这首歌在后来、他出过两张专辑之后又一次重录,准备发在未来的第三张专辑中,这首歌在纪录片中得到了展示。

他的第一首歌就唱着“我想溜走”,“我要忘记那个拒绝我的女孩,忘记你的谎言和欺骗,还有你那些试图的言行谨慎,我终于可以去任何地方和任何人交谈。你可以保留你成功的象征,我要去追求我自己的快乐,你继续坚持你的习惯和标准,我要去修理我破碎的梦想。因为你长久以来对我蔑视,我长久以来对你默默忍受。我厌倦了说谎和假装,因为我迷失了我自己,我选择不成为和他们一样的人。如果你无聊了寂寞了,或者表达着对我的讨厌,我不再在乎你是对是错,因为你会看到我要离开。也许是今天,我会溜走。”

第二首歌You'd Like to Admit It,也是一个类似的故事,只不过不是像上一首一样云淡风轻,这一首的节奏更快,表达着被拒绝的不满。可怜的罗德里格兹总是被拒绝,慢慢他也习惯了被拒绝。“你就是那个嘲笑我努力的女孩,你就是那个在我叹气时微笑的人,你不喜欢我的风格我的歌,现在终于时来运转,证明你错了!当我见到你,我只会咧嘴一笑(grin),我很开心因为你不再扰乱我的人生,你是他的而不是我的。”

然而这两首歌曲没有获得任何反响,罗德里格兹继续晚上在酒吧演唱,白天去做各种蓝领工作。直到1969年他被音乐制作人Mike Theodore和Dennis Coffey挖掘,这几位行业内人士瞬间就发现了罗德里格兹的才华,邀请那个在烟雾缭绕的酒吧背对着观众演出的奇才。1970年和1971年先后录制了两张专辑,分别名为Cold Fact(冰冷事实)和Coming from Reality(来自现实),风格为民谣摇滚和迷幻民谣。专辑中除了出现了他的艺名Rodriguez和本名Sixto Rodriguez之外,还有“耶稣·罗德里格兹”Jesus Rodriguez和“六王子”The Sixth Prince等名字。

两张专辑一共22首歌,首首深刻。现在我们就像他在第二张专辑的第一首歌Climb Up on My Music一样:“你是否曾身处黑暗,永远找不到平和,当你在午夜惊醒,发现你的天鹅变成了鹅。攀上我的音乐,我的歌会让你自由,攀上我的音乐,和我一起从顶端跳下。”


罗德里格兹描写社会的作品经常是以一个冷静的旁观者的角度,客观展现社会的乱象和不公,然后犀利地分析,这些和一直伴随他的移民后代的疏离感有很大关系。在工业化的美国大城市,他这样的人永远是边缘人物,只能远远地看着别人。这种旁观的角度使得他的作品入木三分,也是南非的白人青年们为他着迷的原因之一,罗氏的政治歌曲就好比一个置身事外的高人的指点。

他最为著名的一首社会政治歌曲名为:This Is Not A Song, It's An Outburst; Or, The Establishment Blues,意为《这不是一首歌,这是一个爆发;或者,叫做“体制蓝调”》。许多南非青年在听到这首歌之前,并不知道establishment、体制这一个词,也不知道人民可以对体制提出异议,这首只有两分钟的歌曲启迪了民智。

市长隐瞒了犯罪率,女议员表示犹豫
民众充满愤怒,却忘了投票日期
天气播报员在抱怨为什么突然下雨
每个人都在抗议
男朋友告诉你,你和其他人不一样

没人收垃圾,没人保护女人
政客利用被他们虐待的民众
黑手党在壮大,就像河流里的污染
你告诉我这就是所有事情发生的地方

早晨起床,我头疼欲裂
我滚下床,摔在衣服上
打开窗子,收听新闻
听到的都是体制蓝调

枪支销量大涨,家庭妇女愈发无聊
离婚是唯一答案,吸烟会导致癌症
体制即将崩塌,因为年轻愤怒的歌声
这一个冰冷坚硬的事实

教皇热衷人口,还有税收的自由
易怒的浪潮少年在十字路口喝酒
超短裙在调情,我不能停止,感到受伤
老处女在贩卖自己的无望的胸膛

通奸在厨房,偏执的警察不是幻想
小人物在被迫害,孩子们被征兵上战场
命悬一线,远东又开始了新的战争
你能通过罗夏测试吗?

这是一个困境,是一个受过教育的猜想
我怎么能不在乎?

罗德里格兹的社会歌曲总是展示众生相,他像一个隐形的吟游诗人,缓缓地走过大地。就好比相貌上和罗德里格兹比较接近的伍佰有一本摄影集,名为《我是街上的游魂,你是闻到我的人》。


在A Most Disgusting Song,《最恶心的一首歌》中,他说:“我现在什么地方有演出的机会都会去,在同性恋酒吧,在招妓酒吧,飞车党的葬礼,也去歌剧院,演奏大厅,还有没建完的楼房工地。我发现在所有演出过的地方,听我演奏的都是同一种人,你仔细听,就会发现你认识的人。”接下来皮条客、老姑娘、花花公子、律师、带着木头眼睛的人、会舌吻的教师... ...轮番上场,每一夜都是一样。

Hate Street Dialogue、Heikki's Suburbia Bus Tour、Gommorah (A Nursery Rhyme)、The Inner City Blues都是一首首展示城市芸芸众生相的作品。在这里,他用最清晰的吐字、最冰冷的唱腔,六七十年代的美国都市跃然纸上。

那个时代,美国的人们渐渐失去了抗议的热情,渐渐模糊了当初"爱与和平"的信念,开始萎缩在酒吧的烟煴中逃避现实。轰轰烈烈的社会运动几乎都已失败告终,引导运动的领袖们纷纷遇刺身亡或被关进牢笼,摇滚和鲜花不能成功,流血和革命要走向了穷途末路。罗德里格兹没有人听的最主要原因也许就在这里了,1970年已经不是鲍勃·迪伦随着马丁·路德·金进军华盛顿,在华盛顿纪念碑前高唱“时代变了(The Times They Are a Changin')”的时代,1969年后就没有精神了(We haven't had that spirit here since 1969.),就像加州旅馆里无法逃离的人们。Can't Get Away也是罗德里格兹未完成的第三张专辑的歌曲,是的,这样的城市生活,我们无法逃离。

在美国无人问津的原因,也正是在地球另一端南非在地下火爆传播的原因。人们需要出路。罗德里格兹在Rich Folks Hoax中唱道:“不要向我灌输你的成功,和你为我的快乐做的配方!”出路必然要由自己寻找,并走出一条血路。


除了刻画社会市井,Rodriguez另外的一半作品专注于剖析自我的生活,和哲思的自省,很多歌曲貌似有一个听者,又好像是自问自答。

Jane S Piddy里唱道,你坐在这里,感到没有安全感,笑话一般的公堂宣称没有被证实的解药,你回到你的牢房,盯着墙壁,没有人倾听你,没有人可以交流。漂泊在紫色的怀疑的海洋,即将被淹死,你想听到她说她爱你,可是这样的话根本不现实,你是一个失败者、一个叛逆者、一个漫无目的的屌丝。跳舞的Rosemary、消失的姐妹Ruth,只是你黄色的嗜好,让你在真相中窒息。你退步、放弃,年少的梦想破灭,你依然苟活。就这样,你一直探着鼻子,去敲响一个个让你赶紧进来的房门。你不需要去买保险,因为你已经死了。我在我父亲最后的泪水中看到我的倒影,寒风慢慢融化,旧金山在消逝。嗑药的脑子、没叠的被子,你这个木头世界的怪咖。我知道你很孤单。

这样的作品就像一首对着你的内心的解剖刀,仿佛窥视到了你的内心。Crucify Your Mind、Like Janis也是这样的作品,入木三分。


除了自我剖析和灵魂交谈之外,Rodriguez还有几首浪漫的情歌。他也不愧是一个细腻温柔的人,仅有的几首情歌,都浪漫至极,一种低调的浪漫,一种带着淡淡忧伤的浪漫。Silver Words里唱道:“只有你可以看到,那些你给我带来的变化。连天上的天使都会妒忌和惊讶,如此美好的你,竟然会和我这样的人在一起。”

I Think of You,可能是我听过最动人的情歌,Rodriguez的作曲也是顶尖的,人们总是关注他深刻的歌词,会忘记他也是一位优秀的作曲家,就像罗大佑的情歌也是浪漫至极一样。I Think of You就好比沐浴着海边的晚霞,温暖又甜蜜,吉他独奏终于体现了他西班牙裔的味道,就像坎昆的海风。而创作这首歌时,罗德里格兹可能从未见过大海。

To Whom It May Concern鼓励了人要大胆求爱;Halfway Up the Stairs是向伴侣道歉的温柔作品,也是他创作的第一首歌曲。It Started Out So Nice又回到了哀伤的苦情,我们开始的时候是如此的美好。


Only Good for Conversation是他作品里最硬的一首,用了硬摇滚的配器,控诉了他所认识的coldest bitch。


罗德里格兹在第二张专辑演唱了许多人听过的最悲伤的两首歌曲。

Sandrevan Lullaby,是我听过最悲伤的歌曲,从2013年第一次听到开始,一直到2021年年初,我都会每一年到虾米音乐网的这首歌留下“悲伤”两个字。歌曲有两分钟的前奏,弦乐和吉他营造了一个忧伤的环境,Rodriguez的歌词令人心碎:

“寒冬在我的窗边沉睡,冷风在我的门外等待。她要我去她的住处,而我不会再去了。”对有些人而言,一生都是漫长的冬天,盼也盼不到尽头,只有慢慢向前熬。

“夜雨敲打我的窗户,我的思绪随着风飘过。我试图向她解释,她却笑了,所有的'你好’都以'再见’收尾。”无数次的拒绝,无数次的心碎,周而复始。经历了这么多,已经习惯了失败,不会再有任何事情让人兴奋,即使是真正的成功,从此宠辱不惊。

“月光泻入我的窗户,黑夜熄灭了它的笑声。乌云刺破一些幻念,明天还会像昨天一般。”日子,没有尽头,今天是昨天的重复,明天是今天,明天也是昨天,未来就是过去,过去从未过去。

这首歌除了对自己的哀怨,还穿插着世间各种的苦难:将军、士兵、拳击手、水手、法官、困在城市中心的贫困孩子、雨中奔波的人们... ...众生皆苦。美国又胖了一磅,偶像和旗帜在融化。歌曲尾奏的吉他又温暖起来,无论如何这首歌还是一首摇篮曲啊。

在写这篇文章的同时,我再次回味纪录片,反复聆听他留下的27首原唱歌曲,不禁多次流泪,感到惭愧。作为一个经常抱怨社会的人,我吃过的苦连罗德里格兹的万分之一都没有。人生也许将要与苦难共生,罗德里格兹将与我的灵魂共存。


Cause,第二张专辑的最后一首歌,也是迄今为止,罗德里格兹发表的录音室专辑的最后一首歌,名为《因为》。制作人Steve Rowland说这是他所听过的最悲伤的歌曲,没有之一。

“因为我丢掉了工作,就在圣诞节的两周前。我在下水道向耶稣倾诉,教皇说这关他屁事。雨水灌入了香槟,我的天使下来让我烂醉。我得到的最香甜的吻是那个我从未得到过的。”

“因为他们告诉我每个人都要付清欠款,我解释道:我付了而且提前付过以后的了。因为欠款我去了公司,收纳员说他们刚刚被抢劫了。我的泪水流淌,我顺着泪水的河流从门槛的下面逃走,她身上的香水味还在我的脑海回荡。”

“因为我看到人们在周末试图用威士忌淹没太阳,多少次你会从这本漫画书中醒来继续种花?”

第一张专辑Cold Fact发行于1970年3月,第二张专辑发行于1971年11月,皆无任何反响。1971年12月,Rodriguez被唱片公司解雇,就像他自己在歌中预言的一般:“我丢掉了工作,就在圣诞节的两周前。”他就是一个先知和智者,天人合一。


他唱完了这些歌曲,却说Forget It,“不要蠢了,谁也不怪,你留在这里用谎言安慰我,没有任何必要。什么也不要说,离开吧,让我自己待着,没事的。”在第一张专辑的最后,有一段口白,重复了Forget It里的歌词:感谢你(聆听我)的时间,你也可以谢谢我的时间,之后,就忘了吧。Bag it!(结束吧/放弃吧/走吧,别管我/别说了)然后背景的工作人员说OK。再一次,他好像预知了未来一般,也做好了应对无望未来的准备。


离开了唱片公司,他和过去一样,又一次踏上街头,就像那首Street Boy唱得那样:街头男孩,你在外漂泊太久,你怎么不回家去。你可能会孤独终老,你需要爱和理解,而不是那条你在计划的没有出路的死路。你回到家,却不能停留,因为街头总有事情吸引你出去,总是突然地相见又迅速地离开,你就是个街头男孩,街灯的光芒映在你的眼中,你要好好地生活,寻求生命里的美好。Street Boy,Sweet Boy。一首温柔的歌曲,也是他为自己再次上路写的序曲。Rodriguez这位音乐人在音乐圈从未展露,现在彻底消失。

1971年,罗德里格兹放弃了音乐事业,成为了一名建筑工人做拆迁工作,也做过工厂的流水线职工,收入微薄。1976年,罗德里格兹用五十美元买了政府的廉价房屋,一住就是一辈子。


1976年,几千张Cold Fact专辑在纽约的仓库被发现,然后被运到了澳大利亚,几周之内就销售一空,还在澳洲排行榜停留了55周之久。1977年,澳大利亚出版了包含两张专辑之外的三首单曲的精选集,在新西兰也有很大影响。1979年和1981年,罗德里格兹受邀去澳大利亚做了巡演,演出开始时他背对着观众,随着演出进行,热情的观众的呼声越来越高,他才一点一点把坐着的椅子转过来,到演出结束的时候,完全面对观众。十年之后,他终于收到了一部分他应有的荣耀。

回去美国之后,他的日子没有太大的改变。他利用业余时间在底特律的Wayne State University完成了大学学习,获得了哲学学士的学位。罗德里格兹会带着自己的女儿们(他有过两段婚姻,育有三个女儿,皆在纪录片中出镜)去博物馆、图书馆、科技馆,物质上的贫穷不会阻止精神上的富有。他就是这样一个脚踏黄土,头在云间的人。

罗德里格兹一直关心和他一样的底层人民,八十年代起,他开始积极投身政治,曾经多次竞选底特律市长(1981/1993)、底特律市议员(1989)、密歇根州众议员(2000),皆以失败告终。美国的政治选举中,没有人会在乎一个墨西哥裔的建筑工人,他们甚至在选票上印错了他的名字。

也是在70年代中期,罗德里格兹的音乐在南非,还有博兹瓦纳、津巴布韦的地下传播。他的精选集在南非成为了白金唱片,许多歌曲成为了反种族隔离的圣歌,著名的反种族隔离运动家Steve Biko还有成千上万的南非人都是罗德里格兹的歌迷。1991年,他的两张专辑正式在南非发行,被誉为和Bob Dylan和Cat Stevens一般的民谣诗人。

接下来就是纪录片《寻找小糖人》发生的故事,罗德里格兹的大女儿无意中发现了南非人寻找她父亲的网站,之后苦苦寻找罗德里格兹的南非人终于成功。也许是因为这已经不是罗德里格兹第一次意外接到自己在国外很成功的消息,一切安排很顺利。当他和女儿们走下飞机的瞬间,就像童话故事里一般的美丽梦境。加长的豪车在等着他们,而罗氏父女还绕开了这些车辆,生怕耽误了别人的接机,然而这些豪车就是来接他们的。


1998年3月6日,罗德里格兹和南非当地现组的乐队进行了一场载入史册的演出,随后在南非全国进行了巡演。在演出中,罗德里格兹对观众说:“感谢你们让我活着!(Thanks for keeping me alive !)”同年,南非制作了演出的纪录片,名为Dead Men Don't Tour: Rodriguez in South Africa 1998。南非的巨大成功和复兴之后,罗德里格兹再次回到美国原来的艰苦生活,他把演出所得都转赠给了朋友和家人,自己继续过着和过去一样清贫的生活。

2001年和2005年,他去了瑞典演出。2006年,希斯莱杰主演的电影Candy使用了Sugar Man作为插曲。2007年和2010年,他回到澳大利亚演出。


2012年,电影《寻找小糖人》上映,2012至2013年间获得多项大奖。2013年2月24日,电影荣获奥斯卡奖,罗德里格兹故意没有出席颁奖典礼,因为他不想遮蔽了电影工作者的光辉。在颁奖典礼上,导演Malik Bendjelloul把罗德里格兹称为“史上最伟大的歌手之一”。而此时罗德里格兹已经是七十高龄。

《寻找小糖人》真正地引爆了全世界的罗德里格兹热潮,他的祖国美国后知后觉,才开始意识到他的伟大。他登上了音乐人必去的热门节目David Letterman秀,还有各种节目。随后各种巡演也安排起来了。其中更重要的事情是查清楚这么多年,罗德里格兹唱片在多国热卖,但是他本人没有拿到一分钱版权费的问题。罗德里格兹表示这件事并不重要,无非是一个“成功的象征”,但是还是同意调查此事。


2013年,家乡母校Wayne State University授予罗德里格兹荣誉博士学位。

2013年,罗德里格兹透露自己还有30首新歌,希望再次和之前的制作人做出新的专辑。然而,这件事不知什么原因一直没有成功。

2014年,《寻找小糖人》的导演,年仅36岁的阿尔及利亚裔瑞典人Malik Bendjelloul,因为抑郁症在火车站自杀。


2013年起,罗德里格兹开始在各地巡演,主要在美国各州和加拿大,演出他之前的作品,还有一些从未录制的新作品,也会在演出中翻唱Elvis Presley/Carl Perkins、Bob Dylan、The Doors、Jefferson Airplane、Elton John等音乐人的作品,还会和观众交谈,表达自己的一些观点和看法,还会解释自己的作品(每次表演Sugar Man,都会强调这是一首描述性(descriptive)的歌曲,不是指示性的(perscriptive),告诫大家远离毒品),有时候还会讲一些冷笑话。2015年还和The Beach Boys联合演出。2018年,结束了迄今为止最后的演出。


如今,罗德里格兹依然住在当初50美元购买的房子中,还会像纪录片里那样,在雪地上小心翼翼地踽踽独行。他生活简朴,连自己的电话或手机都没有,时而在底特律城中的俱乐部中做小型的演出。已经年近80岁的罗德里格兹,由于一辈子的重体力劳动,身体已不再矫健,只能坐在椅子上演出,由于意外还失去了左手无名指的两个指节。此外严重的青光眼使得他的视力下降严重,每次演出只能由女儿搀扶慢慢走上舞台。

再次重见天日之时,他的一生也即将走向终点,而他没有抱怨,面对人生的大起大落,他波澜不惊。所有慨叹怀才不遇的人都应该从罗德里格兹身上学到一课。他的作品与苦楚共生,却从未刻意卖惨,始终保持一个诗人的尊严,愤怒却又平和。可以上天堂,可以下地狱,可以在人间。

这是一首没有录音室版本的“新歌”,我要活着,直到死亡。歌词如下,是他作品中极简却令人回味无穷的一首。把他的作品译好非常不容易,他的用词犀利又有一种深入骨髓的自嘲感的黑色幽默,需要很多注释才能消化理解。歌中的“number is up”指寿数将尽,“fill my up”指充实人生。最后一首歌,让我们试着去理解伟大的罗德里格兹先生吧。

I'm gonna live till I die!

I'll take a chance flying high,

Before my number's up, 

I'm gonna fill my cup,

I'm gonna live, I'm gonna live, until I die!

They're gonna say "What a guy!"

I'm gonna play for the sky.

Before my number's up, 

I'm gonna fill my cup,

I'm gonna live, I'm gonna live, until I die!

The blues I lay low, 

I'll make them stay low,

You'll never trail over my head.

I'll be a devil, till I'm an angel, 

but until then.

I'm gonna laugh instead of crying,

I'm gonna take a chance flying high,

Before my number's up, 

I'm gonna fill my cup,

I'm gonna live, I'm gonna live, 

I'm gonna live, until I 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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