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夏夜话（书香ID串串烧之七）

十.江之北险遭冤屈

文/三一

且说四公子不再同行，约定明年元宵重回此地，江之北倒不急着上长安，计划沿苕溪北上，绕太湖西，一路西北偏西可先到东都洛阳。

只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此刻缓舟漫行，到洛阳正是牡丹盛开之际，能赏得牡丹，也是不虚此行，至于功名，随天随地。于是江之北放舟苕溪，一边读书一边赏景。

两三日后，读书倦怠，独自品茗好过无事可做，心想：百无聊赖他乡客，竟恋红尘一盏茶。

他手持茗杯走出船舱，见桃柳夹岸，云气萦回，远山近水如梦如幻，正欲感慨桃源圣地，三径逸致，恍悟不远处当是书香县。当年送净之（表字伯远）师妹嫁于此地王县丞时来过，三年过去，更觉此地超然出尘，凡夫俗子当汗颜。但竟然途径此地，不去拜访也不成体统，于是熏香更衣，嘱舟子靠岸。

江之北踏岸穿林，刚入街市，就见两位少年公子形色匆匆。一个一身蓝衣，一个一身白衣。蓝衣者，鹅蛋脸儿眉目如画；白衣者……江之北一震：“好生面熟！”只是他怎么也想不起是哪儿见过的。

只听蓝衣少年对白衣少年说：“等下你负责抢绣球，我去牵制韩家那帮奴才。”

白衣少年不满，说：“你抢绣球，让我和那帮奴才去过过招，我早就看他们不爽了！”

“我心有所属，怎么可以抢绣球，你孑然一身，当然你抢！”

白衣少年不说话了，想是默认了蓝衣少年的安排了。

江之北猜想是哪家小姐要抛绣球，原本难得来次风雅纯净之地，这等喜事不容错过，但此刻一心想去拜访净之师妹，也就无心他人之事。

江之北一路去往县衙，他不知刚才所见两位少年正是县衙的两位女捕快。蓝衣捕快叫曾茶，而白衣捕快叫三一，是净之的妹妹（表字季非）。今天她们被分派任务，明着是到西韩家月小姐抛绣球现场维持秩序，暗着也是防着绣球被东韩家公子抢走。因为传说东韩公子是个不学无术作恶多端的纨绔子弟，所以逼不得已之时，宁可自己把绣球抢下来也不能让东韩公子抢到。

维持秩序是县衙所派，防东韩公子，纯是曾茶私意。

去年，曾茶去梅宅附近办案，因发小邻居脉脉正在梅宅，于是登门造访，与脉脉叙旧。谁知曾茶与梅宅蛤蟆小哥一见如故，自此落下一段心事。如今蛤蟆小哥委托曾茶一定要暗中保护表姐月小姐的抛绣球现场，千万不能让绣球被东韩公子抢到，曾茶自然百万分上心。作为好姐妹，三一自是两肋插刀。与江之北擦肩而过之时，正是她们赶去韩府之时。

江之北已到县衙，被引入内厅，与净之寒暄过后，打听起那个白衣少年。净之一惊：“你说他们在讨论牵制韩家奴才和抢绣球？”江之北点头。净之不顾男女授受不亲，拉着江之北就往外跑，一边跑一边解释：“快，跟我走！今天是我们西韩员外千金月小姐抛绣球，苕溪东岸的韩尚书家有个公子，我们一般叫他东韩公子，一心想娶月小姐，若不是东韩公子臭名昭著，手下一帮恶仆又助纣为虐作恶多端，这也是美事一桩……哎，糊涂小妹，要是与他们交手，有个三长两短……”

江之北心想：“你一女先生，还能保护得了季非妹子？”

净之突然停下来：“北师兄，你会武功不？”

江之北淡淡一笑。

净之看了江之北一眼，剑眉星目，微风掠过耳畔，净之神驰。

只见韩员外家楼下已人山人海。

东韩家公子是没有来，但是一帮恶仆已在楼下霸占一角。净之用眼神示意江之北，江之北一看，这十数人不是等闲之辈，加上心中戾气重，斯文人哪怕武功高于他们，真正过招之时也未必会赢。净之又扯着江之北到处寻找三一曾茶，人山人海中是怎么都找不到。

只听鸣锣三声，韩员外已站在楼上，讲明姻缘天定，就看谁是有缘人。

这时候，韩家月小姐已一身红装，被丫鬟扶着从房里出来。因为蒙着面纱，容貌看不仔细，但一双眼睛，明闪闪地动人。江之北心里一震，嘴上犹淡淡地对净之说：“想必这韩家月小姐一定奇丑无比，所以才要抛绣球招亲。”

净之瞪他一眼，说：“月妹妹花容月貌，倾国之色，抛绣球，纯是韩员外在提亲之人中难以定夺，来提亲的有将军府的，有丞相府的，还有东韩尚书府的，哪家都得罪不起的。”

原来如此。江之北知道自己已心虚。不敢多看月小姐一眼。

净之看到汪将军五子与王丞相七子均在，都是仪表堂堂的玉面公子，她安下心来，有他们在，也能牵制那帮恶仆的。

只见月小姐已拿起绣球，东韩尚书家的恶仆就骚动起来，一个白衣少年蒙着白纱飞身上去想从月小姐手里直接抢绣球。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另一白衣少年也飞身起来与白纱少年交手。

“小妹！”净之喊。

江之北正想起身，突然一阵风过，白纱少年像一只中箭的白鹤，突然从半空坠落，被韩家那帮恶仆“公子，公子”唤着，簇拥着远去。

三一，不见了！

而月小姐没有拿稳的绣球像离弦的箭，直冲向净之怀中。净之来不及多想，把绣球塞给江之北就去人群中找三一。

等西韩家仆下来，看到怀抱绣球的江之北，就把江之北请进韩府。

韩员外看到江之北眉宇间意气风发，神情间又闲逸出尘，又是书香之后，倒是个可心的女婿。赶紧叫出月小姐来拜见。

这时候的月小姐已经摘去面纱，抬头间，惊世之色让江之北瞠目结舌。

韩员外微笑示意丫头退去，江之北与月小姐独处时，江之北心间一念：这个绣球，是净之给他的。

净之在人群中找不到三一，相信了刚才有人说的另一个白衣少年被一阵黑风卷走了。

说被黑风卷走，其实是传说苕溪中有一妖怪叫无器，无形无骨，所到之处妖风四起，化雨为冰，化叶为剑，遇者无一人生还。那是传了几百年了，书香村近三四代皆是风调雨顺，如果不是这次三一突然失踪，大家几乎忘了这个传说。

曾茶赶紧找到净之商量对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但是，伯远姐，我一直觉得事情有蹊跷。”

“怎么说？”

“是蛤蟆小哥来信务必暗中守护月小姐的绣球不落入东韩公子手中，刚才的面纱少年，季非一定以为是东韩公子才上去交手，可是东韩公子如此嚣张之人，何曾蒙纱行事？而且那个面纱少年的受伤，是假的，我一直盯着那帮恶仆，他们拥着假装受伤的面纱少年走了，好像完成了任务似的，那么东韩家人演这一场戏的目的是什么？结果是，失踪的人是季非，按常理，妖怪作祟，目标也该在中心人物月小姐身上。把月小姐掳走有道理，怎么把季非给卷走了。”

“有件事，我一直没有说。”净之说。

“什么？”

“其实，我和月妹妹有私交。月妹妹和我说过心事，她其实心有所属，所属之人，正是东韩公子。”

曾茶一震，蛤蟆小哥来信的嘱咐，事出何由？是韩员外从中作梗更为合理，但有没有可能……曾茶努力不往自己怀疑的方向想，说：“两韩家的事我们先不管了，找季非要紧，我现在去衙门找兄弟沿苕溪一路去找。”

“好，辛苦了。”净之露出感激的神色。看到曾茶蓝衣翩翩远去，净之突然心头一闪：不对，绣球，就是冲她来的，当时没有任何人能影响绣球的走向，如果是无器操控绣球，它为什么要让绣球飞向她？而如果那时候季非安好，她不会这么匆忙就把绣球塞给北师兄。绣球自然而然到北师兄手上，是因为季非失踪了！

她似乎想到什么，但又似乎想不清楚。总觉得真相近了又远。江之北俊朗的眉眼一下子在净之心里模糊了。

月已西沉，苕溪很静，粼粼波光半分清寒。无器的怀抱是温热的，三一半分疲倦半分迷醉，见他一身黑衣，只露出一对眼睛。她看着他的眼睛，一动不动。三一心里幽幽地想：是你吗？

无器知道她在看他，但他没有看她，说：“你是第一个敢这么看我的人。”

三一笑着从他怀里起来，把脸摆在无器的正前方，看着他的眼睛说：“别人一定以为我死了，一个死人还有什么不敢的。”

无器眨了眨眼，说：“还想抢着做韩员外家的女婿，真是无法无天了！”

“这是蓝姐姐一定要做成的事，我怎么可以懈怠，再说失身于月姐姐，我也不亏。”

“那我现在就把江之北杀了，送你去你月姐姐身边。”

三一委屈起来，心想你明明知道我的心思。于是伸手就要打无器，无器一手抓着她的手，一手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副手套，里层是软丝护皮，外层掠着一层细小的铁刺，他替她戴上，说：“戴上这个再打，免得你没伤到我反伤了自己。”

三一哪里下得了手。无器揶揄：“我看上的女人，怎么可以去做韩家女婿！”

无器自知说得三一心乱，三一果然脸一沉。无器心想：我总要破了这个局，不然对不起自己。

无器还想说什么，感觉有人来，说：“你的蓝姐姐带人来了，我要走了，来，试试这个武器顺不顺手。”三一知道无器又逗她，她抽回手时顺手用另一只手，把无器推进苕溪里。

“扑通”一声，无器已无影。

无形无骨……三一没有流泪。

三一看到远处曾茶带人来寻的火把，赶紧藏起手套，整了整心绪，然后大摇大摆地迎上去。

曾茶看到三一完好无损，松一口气，问：“无器呢？”三一说：“推水里了！”

“啊？”

“嗯。”

江之北与月小姐是夜赶来县衙，打听三一消息。净之对江之北的冷淡之色，更让江之北心虚。

“师妹……”

“不用说了。你和东韩公子……”

净之没有说完，月小姐笑出声来，说：“伯远姐误会江郎了！”

净之细听月小姐解释：这场抛绣球的戏，试的是汪王两家。他们听说过东韩公子为人，关键时刻无动于衷，还不如季非妹子眼疾手快。江郎，纯是巧合。

净之心想：是我过虑，只是小妹生死未卜……

正想着，曾茶带着三一回来了。一切安好，皆大欢喜。

三一看了看月小姐，月小姐用眼神引三一看向江之北。三一心领神会。月小姐淡淡一笑，三一的心里起了一层雾，就快漫到眼睛了，突然，三一鬓边发丝一晃，一枚银针针钉着一个锦囊穿进三一的发带，发带被锦囊一坠，长发散下来，三一打开锦囊，是一张字条：傻丫头，忘了告诉你，别哭。

江之北看到三一的小女儿样，细长的眉眼，似有所悟。这般面目，与当年在梅宅所遇西北老僧如出一辙。西北偏西而来，是巧合，还是命中注定？

第二天，江之北月小姐携手离去，据说月小姐要陪江之北一路西北偏西而去。约定明年元宵后再来拜访。

江之北对月小姐说：“长途劳顿，娘子其实不必同行。”

月小姐说：“一则我也想读书长进，二则，也当成人之美。”

“什么？”

月小姐立在船头，迎风浅笑，说：“江郎，有一天你会懂。”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