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主任

                         文/刘述涛

班主任姓夏，叫“来娣”。是上海来的一位知青。在她当老师的那一年，好多上海来的知青都纷纷办回上海去了，她也可以，却因嫁了一位遂川的老师，而留了下来，成为了我们的初中班主任。她在介绍自己的时候，说之所以叫“来娣”，就因为父母盼生一个儿子，希望她能招来一个弟弟。

招来了吗？

我们有些好奇的打听。夏老师却笑着说，做学生的别这么八卦。八卦，不能够把书读好？就这么一句话，我们好多同学一下子就对她充满了好感，都以为夏老师很好说话。哪知道夏老师话锋一转，却同我们说起她教育儿子的事情来，她说儿子如果不听话，乱说谎话，她就会用针扎他的嘴巴，让他明白说谎话应该付出的代价。

天啦。

夏老师的儿子才多大？我们还经常看到夏老师在怀里抱着。她竟下得了手，竟说要用针扎这么小孩子的嘴巴。那我们呢，我们都不是她的儿子，真的犯了什么事，说了谎，那她还不得往死里整我们？我们一下子又对夏老师产生了一种畏惧的感觉。

可读了初中三年，也没有听谁说夏老师整了谁，更没听说她用针扎谁的嘴巴。看来夏老师也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说一套，做一套。

直到今天，我仍记得夏老师每回走进教室，端着的讲义夹子上都会有一根细嫩的竹条子，这样的竹条子抽在人的身上，会起一条一条的血痕。但夏老师从来不会拿它抽自己的学生，她抽的是黑板，或是我们面前的课桌。当某位同学在课堂上打瞌睡的时候，她会轻手轻脚的走到这位同学的面前，然后猛地把竹条往同学面前的桌子上狠狠一抽，竹条刮起一阵风，然后痛快的打在桌子上，打瞌睡的同学会吓得惊跳起来，这时候夏老师却是满脸的笑容，她抚摸着同学的背，说对不起，对不起，我惊着你的美梦了。是不是还没有睡好？没睡好让你爹让你娘搬张床铺来，继续在教室里睡，只是睡过了这三年，我看你怎么办？此时，同学有些羞愧，想要说什么。夏老师的声音却变高了，她说你这样对得起谁？对得起你在家劳累的父母，还是对得起你自己今后的人生？要知道，你耽搁的是自己的青春！然后，夏老师走上讲台，用循循善诱的语气说，同学们，你们是没有我这样的亲身体会，不知道学习的重要性。今天的我，就经常会后悔当年没有好好听老师的话，学到更多的知识。所以，像你们这样的年纪，能有这么好的机会学习，考好了，考出去！将会改变的是你自己的命运，你们一家人的命运！珍惜呀，同学们……

只可惜，那时的年纪，哪里懂得夏老师的苦心婆心，真等到今天懂得了，明白了，却是永远的迟了。

其实，夏老师也并不是永远这么严厉，她有时候和善起来，比我们的母亲还更和善。记得我们班上有位从山里转学来，叫做方生的同学。有一天他在课堂上昏昏沉沉的睡着了。夏老师轻手轻脚的走上前去，先是摸了摸他的额头，后又推了推他，见他满脸通红，眼色发沉，额头发烫，就把带到学校旁边的医院。在医院陪着方生打完点滴，回来还带到家里，炒了菜炖了汤给他吃。最后，夏老师在关照方生注意休息的同时，也没有忘记同方生说，你这个星期六回家的时候，记得同你父母讲一下，老师带你看病，替你垫出来十九块五毛七，你得让你父母拿回钱给我。

事情过了两个星期，夏老师忽然在课堂上对方生发脾气，说你答应得好好的会让你父母拿回钱给我，怎么到现在也不拿回钱来呢？一个人怎么可以说话不算数呢？何况老师的钱也不是风刮来的，老师要养双方的老人，还得养孩子，也很困难！如果所有的学生都像你这样，老师也会不敢帮学生啦，因为帮不起，也没办法帮。

后来，不知道方生有没有拿回钱给夏老师，但夏老师却有点不喜欢方生，她同我说，我可以帮任何一位学生，你们都像是我的孩子一样，但你们也应该说话算数，应该体谅我们做老师的不容易。那时候的夏老师的确不容易，两口子的工资要养好多人，而且八十年代初做老师的工资也不高。

初中三年，都是夏老师教我们语文，做我们班主任。这三年，我们品尝过她从上海带回来的大白兔奶糖，也听她不止一次说起上海魔都的热闹繁华。但她说得最多的，还是那句好好学习，用学习来改变自己的命运。

如今，夏老师早退了休，回到了上海。可她还时常会在微信群里同我们聊天，对我的文章点赞，还说当年她就看出来了，我会成为一位作家，因为我的作文写得好，感性。可当我今天来写她，却发现词语极度匮乏，怎么也写不出我心目中最好的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