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APP
userphoto
未登录

开通VIP,畅享免费电子书等14项超值服

开通VIP
杨小洲 I 莎士比亚书店
userphoto

2022.09.10 北京

关注

 去到莎士比亚书店之前,读过希尔维亚·碧琪(Sylvia Beach)自传《莎士比亚书店》Shakespeare & Company中文译本,知道这家书店曾经的故事,说来颇简单,归拢来不过几件事,一是碧琪姑娘不远万里从美国来到巴黎只为了开间小书店,二是这家小书店成为巴黎的作家的聚集地和读者的文艺沙龙,三是碧琪出资为乔伊斯出版英文版《尤利西斯》,四是拒绝了劳伦斯《查泰莱夫人的情人》的出版委托,五是德国占领期间曾有军官想占有书店里的某一珍版书,因碧琪的不屈服而在几小时内将书店搬空,并由此关闭了书店。

几件事可使一家小书店被传诵至今,可见文化的事迹为社会留下的印记深刻且长远,正所谓“人以书传”或“书以人传”。我们在今天谈论《尤利西斯》总会说到碧琪与她的莎士比亚书店,而说到莎士比亚书店当然免不了要想起乔伊斯的《尤利西斯》 ,可见这两事互为依托。不过说来简单的故事其实总要历尽艰辛,“人以书传”不是件易事,要得天时地利人和相助,毕竟平凡世界里让碧琪与莎士比亚书店、乔伊斯与《尤利西斯》联系在一起,成就出这一段传奇还需老天帮忙。

(图片来自网络)

美国人对巴黎怀有莫名的崇拜,早年托马斯·杰佛逊将自己在巴黎淘书视作一生最重要的事,念念不忘写在文章里,这位伦敦印刷业主出身的富商,因藏书的爱好促而拨款建立美国国会图书馆,又将自己藏书相捐赠,并制订出简单的图书馆馆藏制度,一副要让美国步巴黎后尘的架势。而美国富豪大多步调一致向巴黎看齐,倾心于巴黎的一切,搞得刚和自家亲兄弟打过一仗的英国颜面尽失,灰头土脸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巴黎实在看不下去,内心不安地送了一尊自由女神给纽约,算是了结心愿。二十世纪巴黎文学与艺术界的辉煌岁月,又因几个美国人参与而别具风采。小酒馆、咖啡馆和书店,为这些特定群体提供出没之所,也提供各种故事的是非之地,以至到现在,小酒馆或咖啡吧里多少都会摆设一些书籍当作某种情怀的装饰,而独立书店更有得其真传的本领,要风得雨地兼职卖茶卖酒卖咖啡,酒肉食色在他们眼里都是天经地义,常言所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的琐碎细节,在此拼凑出各类离奇传说,“美国是祖国巴黎是家”,天才们的多情命运,皆来自巴黎黄金岁月的影响。

(图片来自网络)

1915年2月,奥德翁街7号开业一家名为“莫尼埃”的书店(书友之家),店主是23岁的年轻女孩亚德丽安娜·莫尼埃Adrienne Monnier,这书店的前身原是一家歇业的家具店,到了亚德理安娜手里起了变化,中学毕业在《大学年鉴》做有三年文秘工作的亚德丽安娜用父亲因工伤赔偿所得的一万法郎,带着热情充满信心开始于此创业,平淡地过着一战后的平静生活。然而命运总会带来新的改变,这位喜爱美国文学的女孩邂逅另一位喜爱法国文学的姑娘,而那位梦想在纽约开一家法文书店的美国姑娘叫希尔维亚·碧琪,却因缘际会在巴黎开了一家英文书店,说来像是个玩笑。起因本来很简单,碧琪来巴黎学习法国文学,出于对巴黎的喜爱,也出于对巴黎那种自由风气的迷恋,一眼相中迪皮特朗街8号(8 Rue Dupuytren)一家停业的洗衣店,当即敲定下来,二话不说给远在美国的老妈发去一封措辞坚定的电报:“要在巴黎开书店,请寄钱来”。拿着从家里请求援助得到的资金,满怀喜悦开启自己小书店生涯。这位学习法国文学的美国姑娘给小书店取个得自英国文学的名称:Shakespeare & Company(莎士比亚公司)。这一天是1919年11月19日,碧琪自此做起与书本打交道的活计,她给它的定位为美国文学的图书馆,附带销售美国书及英文书,因此才会出现Shakespeare & Company这样的奇怪店名,但结果还是成为一家靠卖书维生的书店。

(图片来自网络)

碧琪不仅得亚德丽安娜的开业指导,连带经营方式也一并相送,碧琪得有这样善良的好邻居真是福星高照,原本天生的一对冤家成了姊妹花,不由要感谢天意。顺应天有不测风云,1920年夏天,詹姆斯·乔伊斯全家来到巴黎,经庞德介绍得以认识碧琪,值此拉开一幕文坛戏剧。1921年7月,莎士比亚书店搬到一个更大的地方——奥德翁街12号,风水宝地与亚德丽安娜的书店隔街为邻。寄人篱下的乔伊斯将这个“奥德翁的特拉斯福”Stratford-on-Odéon作为他的办公室和信箱,每天踅进来闲坐一会,看看报纸发发呆。那时,《尤利西斯》在美国刊物《小评论》The Little Review上连载,读者不少,连大西洋彼岸的碧琪都成了拥趸。但时运不济,1921年2月,纽约法庭判定该刊物连载《尤利西斯》犯有猥亵罪,小说在美国被禁,连同刊载它的《小评论》也在罚款打压下停刊,已约定的出版商为之毁约,乔伊斯漏船夜雨,顿失生活来源,只好让上帝出面做主,碧琪成为《尤利西斯》出版商 。乔伊斯怕狗,却喜欢莎士比亚书店的猫,“多愁善感的耶稣”变身为莎士比亚书店大家庭的一员。虽说这之前碧琪从未做过出版,仅凭个人感觉一口咬定乔伊斯是个天才,坚信《尤利西斯》可成传世之作,不管不顾跟着感觉走,一厢情愿紧握梦的手,幸得对面的“书友”亚德丽安娜从旁鼓励与指导,碧琪才得以化险为夷,历经艰险后终得功成名垂。

London International Antiquarian Book Fair上《尤利西斯》第一版乔伊斯签名本。杨小洲摄,版权所有,未经授权,请勿使用)

《尤利西斯》这本被大书特书之书,按碧琪的记载如此:希腊蓝封面,首印1000册,其中一百部精装本为荷兰手工纸印制,为作者签名本,售价三百五十法郎。我曾在2016年伦敦古董珍版书展(London International Antiquarian Book Fair)上有幸得见芳颜,扉页上有乔伊斯一笔秀气的签名,标价87000英镑。实话实说,此书其貌不扬,不仅封面无任何装饰,连颜色都无可圈点,所云“希腊蓝”也差强人意。碧琪除热情和金钱,对书籍出版一无所知,及至封面上仅有ULYSSES书名,余皆欠奉。法国书有一种风格称作极简,此书当之无愧,甚或可称简陋,然而名气之大,恐怕爱书人皆有所闻,只是传说与实际面貌相距甚远,望之不免失望。作者与出版者都只期盼此书能够成书出版,顾不得其他,字体、版式、封面设计早不在计划中,以致勘校不精,书中文字差错极多,每加印一次便要作改正,因此要翻译这本书很难选择版本,天才之作有此遭际,合乎中国人听天由命的祖训。除精装本外,另还有一百五十本用直纹版画纸印制平装本,售价二百五十法郎。其余七百五十本为普通纸印刷,售价一百五十法郎。仍须一记的是,莎士比亚书店出品《尤利西斯》是在巴黎郊外小镇第戎由达戎提耶的印刷厂印刷,出品时间为1922年2月2日,那天是乔伊斯生日,据说当天由第戎送来两本样书,乔伊斯将第一签名本送给自己的朋友,另一本由碧琪放在莎士比亚书店橱窗内展示,据说乔伊斯那位朋友转手就将这第一本签名本卖掉换钱,而碧琪展示的那本样书也不知所终。

《尤利西斯》的畅销出人意料,之前还曾指望各位朋友做些预定以解销售压力,征订函邮寄出去,文学界几位名角如庞德、叶芝、纪德、普鲁斯特都出面帮衬各自预定此书,文人相轻却又惺惺相惜,到底还有情谊,只文豪萧伯纳坚持不肯给自己的爱尔兰同胞一点颜面,不仅拒绝购买,还写来语含讥诮的信嘲讽一番,但偏偏上帝关爱有加,运气好来挡不住,乔伊斯和碧琪笑到最后,《尤利西斯》一而再再而三加印,累积出来的数字吓人一跳,碧琪说此书印刷了八版,连法文译本的版权都懒得要。莎士比亚书店惹来如此有趣的故事,也该它被后世读者朝拜。再之后的故事皆可有可无,碧琪的莎士比亚书店仅存在二十年,要归纳碧琪的一生也颇简单:开了一家书店,出版一本书。

谁都未料到莎士比亚书店会有后续,一位喜欢四处漂泊的美国人乔治·惠特曼George Whitman全世界漫游,最终停靠在巴黎。原本无所事事地生活,突然要在二战后入索邦大学读法国文学,怀着“按需索需”的共产主义信条,在1951年8月选址布希瑞37号开设一家英文书店,镇日与书厮守。老乔治的本意要将莎士比亚书店办成“社会主义理想国”,好似中国的人民公社,一心想提前实现财产共享的共产主义。杰娜米·莫尔瑟写有一篇关于乔治惠特曼的文章颇为有趣,说1951年8月乔治的书店开业,取初恋情人之名为“密斯拖拉”,奉行马克思的名言“竭力奉献,取之当取”,将莎士比亚书店搞得像失意作家的免费客栈,收容、庇护、接纳、款待,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老乔治的宽容之心一点不逊希尔维亚·碧琪,直到1968年巴黎爆发街头革命,老乔治又收留一些激进学生,坚决要与政府作对。警察一查吓一跳,老乔治居然在二战胜利之后参加共产党,怀有世界大同的理想,看他与中国社会主义共同前进的步伐,自觉改造思想,即便书架上卖着《1984》却不为所动,书店差点被他搞砸。

(杨小洲摄,版权所有,未经授权,请勿使用)

老乔治既有梦想又具情怀,浑身洋溢着助人为乐的豪情,1961年遇得碧琪后对其倾慕不已,原本念念不忘老情人的名字挂在书店门楣十年,也难抵春风十里,迅即将旧情人遗忘,改店名为Shakespeare & Company,将自己的书店完全变作碧琪的书店化身,更在女儿出生后,沿用“希尔维亚”为女儿取名,这样无限的情怀与彻底革命的结合,让所有人将开设于不同地点、不同时间、不同人物的莎士比亚书店混淆一起,使今天的人们一想起希尔维亚·碧琪的莎士比亚书店,便可顺着塞纳河左岸走进乔治·惠特曼的莎士比亚店。

传奇总归需要浪漫,每回去到巴黎,我总愿意住在卢浮宫附近的卢浮宫酒店,这里紧贴卢浮宫,夜里清静,清晨依然清静,尤其在巴黎的雨天,上午十点前街区人迹稀少,置身酒店挑帘开窗四望,空气中全是雨的清新,随时可以写出诗来应景。出门穿过卢浮宫,过桥到左岸,沿岸旧书摊一线摆开,闲逛着往前走,到圣米歇尔广场(St. Michel )便是聚散四通八达之地,有一座连接圣母院的小桥,顺着桥头再朝前行五十米,蒙特贝罗大街(Quai de Montebello路边有一个花木扶疏的小公园——雷内·维维安尼广场(Square Rene Viviani,莎士比亚书店便依傍在小公园边的一栋建筑底层(37 run de la Bucherie)。

(杨小洲摄,版权所有,未经授权,请勿使用)

莎士比亚书店分作两个店面并排相连接,一个卖二手英文书,一个卖古董珍版书。店面门窗墙壁皆饰为绿色,配搭黄色招牌字,最适合钢笔速写或水彩画的色彩搭配,是传统旧气息里沉寂与夺目的表达,看上去像昨夜梦里的温馨,萦绕心头。二手英文书店为两层结构,有一道窄窄木板楼梯靠墙曲折而上,按碧琪的旧规矩二楼是作家或朋友们的聚会处,闲散读者和游客不做接待,因而“到莎士比亚书店二楼”成为一种象征。

(杨小洲摄,版权所有,未经授权,请勿使用)

我得以上到二楼,原本想多盘桓些时间做点停留,但那天二楼里有一场聚会,不少人散落在几个房间,那架钢琴正在被人弹奏,音乐时断时续随兴而起,聚集的人们在低声交谈,伴着咖啡嬉笑,作为酒吧最为适度,但作为书店则略显嘈杂。

(杨小洲摄,版权所有,未经授权,请勿使用)

因语言所碍,我无法融入他们的愉快之中,只好我行我素以他们为背景拍摄照片,勾留联翩的浮想。睡榻、沙发、窗前的小桌、门边的手绘皆可入画,墙上有小纸贴留言,各种文字混杂,重叠出一种趣味。

(杨小洲摄,未经授权,请勿使用)

整个莎士比亚书店内饰体现一种旧时代英国小镇的居家风格,木框木架木门木窗木楼梯,皴裂与凹凸的墙壁,剥离的砖石,磨损的地面,昏暗的光线,全然一副中世纪的农家乡居。这样的装扮不是碧琪的莎士比亚书店品味,倒像是乔治·惠特曼的独出心裁。

(杨小洲摄,未经授权,请勿使用)

莎士比亚书店地处巴黎圣母院附近,是游人聚集处,紧挨着有几家咖啡餐馆生意兴旺,尤其意大利餐馆为多。巴黎本就是罗马人建立的城市,这里原名卢泰西亚,公元310年改名巴黎。对面的巴黎圣母院所在的小岛,便是巴黎的发祥地,原是渔民聚集地,被罗马人占领后逐渐向塞纳河两岸扩展,地面地下至今仍保存有罗马建筑遗迹。惠特曼当年将莎士比亚书店搬来此地,选址于斯会否有古老历史的影响,已无从知晓,然从其店堂仿制古旧风格而言,知他慧心所在。这个书店的结构和装饰给来访者一份亲近和随意,繁多的拐角和墙架让书籍拥有自己的独立位置,虽拥挤,却平和。到上世纪九十年代,莎士比亚书店声名日隆,远播海外,每日来书店的读者亦为慕名到此一游的访客,探胜问奇,寻幽访古,入二十一纪,巴黎莎士比亚书店与伦敦查令十字路84号皆为读者朝圣之地,每日里各国游客充满书店,一派繁荣景象。许多来自中国大陆的游客带着向往,一圆心愿,也在意料之中。

(从莎士比亚书店看到塞纳河对岸的巴黎圣母院。杨小洲摄,未经授权,请勿使用)

书店门外是一个露天小空地,种植有一株摊开的树,树枝上与书店门楣上挂着许多霓虹彩灯,夜晚到来便璀璨闪烁,很有欢乐气氛。树下摆放着简易木箱和台面,散放和堆着2欧元5欧元的旧书,多为企鹅出版的便宜货,常来翻拣,也能捡到On the Way之类的好书。

(企鹅简装书。杨小洲摄,未经授权,请勿使用)

中国读者喜欢企鹅版本,企鹅简易书在中国读者心中有神圣地位,而整个中国出版界也是以企鹅的“低价、简便、普及”为宗旨,但却没有一家出版机构像企鹅那样坚持用一种形式贯彻几十年。当年王云五做“万有文库”,未能按“人人文库”走精装精品精工细作的欧洲道路,所追崇的还是日本“岩波文库”所具备的东方色彩。每于旧书店里见到“万有文库”,总不免要感叹惋惜。靠墙处有一个木书架,书架上方墙面上悬挂一幅莎士比亚头像,国内有部《书店的灯光》一书封面所用图片正是拍摄于此处。书架仍是几欧元的旧书,随意抽取,买卖两便,来去自由。巴黎除了华丽与贵气,也为平民服务,巴黎市政在书店前庭设置一尊自动流水的铸铁雕塑,让到得此处的游人休憩解渴。

(莎士比亚珍版书店)

逛书店紧要的是买册书作纪念,然而书店里观赏的游客太多,几近摩肩接踵,往往看中架上的书却无法越过前面众人的阻挡,甚至无法静立细看架上的书名。有一本封面朝外摆放的暗黄的《洛丽塔》(LOLITA,因无法干扰其他读者使其避让,只得遥望作罢。结款的小台前排着七八位读者等候的读者,我带有一册译林出版社中文版《莎士比亚书店》精装毛边书,排队请收款的店员在书前扉页上盖上书店售书章,同时购买一个莎士比亚书店的布袋携回中国,作为到此一游的标志。

(杨小洲摄,未经授权,请勿使用)

另间卖珍版书的店面在隔壁,这间屋内不事修饰,靠壁是高及屋顶的书架,进门左边是摆放珍版书的木框玻璃橱柜,收银也在此处。隔着玻璃一眼瞥见羊皮装帧小书,紫红颜色在灯下泛出柔和光泽,四边烫单线金框,意在玩味细致的皮面与颜色,装帧意图明显。请店员取出拿在手中翻看,是威廉·布莱克《天真之歌》Songs of Innocence,  by William Blake,  with illustrations by Geraldine Morris,  John Lane:  Publisher  London and New York, MDCCCCII,这是1902年出版诗集,也是桑格斯基与萨克里夫成立自己装帧事务所不久的装帧作品,内有杰拉尔丁·莫里斯绘制八幅插画,薄薄一册共61页,书口三边烫金,书脊起五道窄节,惜书脊皮色略有退减,当是插立书架书脊朝外受光线侵蚀的结果,略有遗憾。封面与封底的硬板厚度3mm,硬边烫花纹,颇精美,封面的内里印着Scrumed by Sangorski & Sutcliffe London,For Marshall Field and Company,不愧是名家手笔,简洁大气,看着喜欢。逛书店在巴黎见到英国作品,甚喜,看标价250欧元,当即买下,不虚此行。收款的小伙子面貌年轻,瘦高身型,二十多岁光景,肤白帅气。毕竟书商认真,从旁观察我的买书举态,见价格并不犹豫,知是喜书之人,收款时笑脸相迎搭话道:“桑格斯基作品”,是一口纯正伦敦英语,由此聊开话题,小伙子叫Ben Brown,英国人,原在伦敦一家旧书店工作,积累许多经验便来到自己喜欢的巴黎,在莎士比亚书店扎下根来,负责此店珍版书的销售。因有珍版书经验,由是将英国好书采购过来,或在巴黎淘捡流散的英文书籍,莎士比亚书店有他的加入,也是书运犯桃花。老乔治娶的太太为英国人,好容易将女儿从英国请回来接班,再有英国小伙子出手帮助,欢喜冤家算是结对了。

(《傲慢与偏见》1895年孔雀版。杨小洲摄)

每到巴黎莎士比亚书店,心中浮起的是中国古语:得好友来如对月,有奇书读胜看花。半年后(2016年5月)又访巴黎,刚走到莎士比亚书店门外就瞧见橱窗里陈列着简·奥斯汀那本著名的孔雀版《傲慢与偏见》(Pride and Prejudice),心中一阵惊喜,正要推门进入,却见BEN推开了门笑吟吟迎接我,显然当我仔细观看橱窗时,Ben在书店里面看到我,简单几句问候,无需太多客套,Ben从橱窗里取来这部深蓝色封面烫金孔雀的《傲慢与偏见》,这是1895年第二版,内页为100克细致光洁的纸张,共470页,书口三面烫金,环衬为深灰色,扉页上有题赠和赠予者的签名,以及一枚藏书票。似乎无需太多考虑,直奔主题看价钱:760欧元,Ben早看懂我心思,拿出一个印有莎士比亚头像的书店纸盒,将这本《傲慢与偏见》包装起来,再放进印有莎士比亚头像的纸袋里,一并交到我手上,动作连贯,一气呵成。人与人之间关乎书的一切往往无需语言铺垫,一个微笑便透露心意。

(按孔雀版封面复制的2017年纪念简奥斯汀去世200周年《傲慢与偏见》限量版笔记本,见拙趣设计微店)

当年碧琪出版《尤利西斯》获得成功,许多人将莎士比亚书店认作情色书籍出版商,第一位将书稿送上门的是佛兰克·哈里斯(Frank Harris),他的传记《我的生活和爱情》(My Life and Loves),看书名似乎多姿多彩。第二本被碧琪拒绝的是D.H.劳伦斯,他的《查泰莱夫人的情人》(Lady Chatterley’s Lover)已在佛罗伦萨出版限量版,但当时无论英国还是美国,这部作品都以情色遭禁,劳伦斯来此求助也未能柔化碧琪的芳心。第三位是亚历斯特·克劳利Aleister Crowley,他不仅自己拟好出版合同,更把《亚历斯特·克劳利回忆录》Confessions of Aleister Crowley: An Autobiography将由莎士比亚书店出版的宣传册印制好,大有走出书店即可宣扬的冲动。第四位是马克西姆餐厅领班的回忆录,据说认识那个时代的头面人物:王室成员,剧坛名角,当红妓女,政界要人,但仅仅认识这些人物就能提供情色隐私似乎不大可能。第五位是塔卢拉·班克海德Tallulah Bankhead小姐的回忆录,这些回忆录如何与情色联系一起,可见个人隐私往往具备不可告人而又急于告人的关系,也知当时的私人回忆录一定要掺入情色隐私才有吆喝的价值。

(杨小洲摄,未经授权,请勿使用)

好在碧琪心静如云定力颇佳,无论《尤利西斯》如何成功,都必须见好就收,这是原则,也是智慧。懂进退则知荣辱,不为功名利益所伤,碧琪的一生花好月圆,修女一般圣洁。也庆幸有了碧琪的洁身自好,莎士比亚书店传递到今天,仍是读者心中的圣地,乔治·惠特曼也是慧心相通,为女儿取名希尔维亚·惠特曼,有承续碧琪兰质天成的愿望。或许正是碧琪信奉“要对陌生人亲近,他们可能是伪装的天使”,希尔维亚·惠特曼小姐也有着一份天使的优雅气质,给莎士比亚书店平添一道光彩。回头再看希尔维亚·碧琪,“她穿着一条长裤,黑色的丝绒背心,白色的翻领上系了一个蝴蝶结,像个同性恋女教师,这让人对她严肃而清心寡欲的道德品质不再怀疑。”让-保尔·卡拉卡拉Jean-Paul Caracalla在《蒙帕纳斯的黄金岁月》Montparnasse:L’âge d’or书中摘录一段对碧琪的描写,为人物带来文学色彩,也让莎士比亚书店沉积着希尔维亚的印记。

乔治·惠特曼的莎士比亚书店到今年(2017年)正好66年,而希尔维亚·碧琪的莎士比亚书店距今已有98年。

(莎士比亚书店墙面上的乔治 惠特曼绘像。杨小洲摄,未经授权,请勿使用)

                                         2017年7月25日,北京。

《中华读书报》2017年8月30日17版《国际文化》

https://d.weidian.com/item/#/manage/items

本站仅提供存储服务,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举报
打开APP,阅读全文并永久保存 查看更多类似文章
猜你喜欢
类似文章
【热】打开小程序,算一算2024你的财运
莎士比亚书店的前世今生
一间了不起的书店
哪个莎士比亚书店?
看世界| 一家书店和它背后的文学史:莎士比亚书店
0009希望中国也能有一个这样的书店
这家书店出版了一本很黄的书,然后成为所有爱书人的圣地
更多类似文章 >>
生活服务
热点新闻
分享 收藏 导长图 关注 下载文章
绑定账号成功
后续可登录账号畅享VIP特权!
如果VIP功能使用有故障,
可点击这里联系客服!

联系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