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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天寿书法评传

潘天寿是艺坛公认的二十世纪大师之一,一生创作的作品数量甚巨。但可惜在抗战时期和文革中,大量作品遗失损毁,存世的书法作品亦是凤毛麟角,但这並不影响他的书法成就。

潘天寿擅长各种书体,以行草书最具个人风格。他的书法吸收历代诸多书家的优点,“先以钟太傅、颜鲁公、史孝山入手,后学魏晉碑,参以黄道周、倪元璐和近代沈寐叟各家,形成自己豪迈朴茂的风格,几乎无施不可,其造诣甚至或在画之上。”书法功力十分深厚。从潘天寿的书迹来看,他的确走的是碑帖结合的道路。

潘天寿编撰的书法教学材料

潘天寿少时学书,是从《瘗鹤铭》和《玄秘塔》入手,兼之其他法帖。据潘公凯先生回忆,潘天寿十四岁时,进宁海县城的国民小学读书,“当时城中纸铺,已有石印字帖出售,黑底白字,他十分喜欢。特地选购了《瘗鹤铭》和《玄秘塔》,朝夕临摹,爱不释手。”《瘗鹤铭》为南梁碑,结体开张跌宕,正气充盈。宋·朱长文评:“有古篆籀气,虽积笔成冢,莫能得一结构之妙耳。”《玄秘塔》端正挺拔,乃“柳书中之最露筋骨者,遒媚劲健固自不乏,要之晋法一大变耳。”潘天寿蒙童时对此二帖用心临习,打下了扎实的笔法基础。从他后来的书法中,可看出他在楷书方面所下的功夫。他也因此在书法教学中对学生提出自己的建议:“学书不一定从篆、隶或甲骨入手,我的意见要从正楷开始……学楷书,先选碑帖,不能有偏见,要了解各种帖的风格和特点……”(潘公凯,《潘天寿谈艺录》)

潘天寿早年所书“崇德”匾

考入“一师”是潘天寿书学生涯中一个重要转折点。他受教于擅碑的李叔同、经亨颐,专攻汉隶魏碑,研习《石门颂》、《祀三公山碑》《二爨》、《张猛龙》、《莱子侯刻石》等。这段时间,他的主要精力用于临碑,且有自己的独到见解,认为“魏碑挺拔刚劲,雅拙朴茂,但笔画露骨如刀刻,毛笔圆而软,欲写好魏碑,十分困难。清末康有为、包世臣提倡写魏碑,亦未写好。我认为应先学汉碑,再以圆笔学方笔魏碑。倘先学魏碑,不易写好,因偏笔临魏碑极难,且易有流弊。”这个观点使他作书用笔能方圆相济。潘天寿“一师”前后的书迹不多见,有大字残匾“崇德”(原为“崇德堂”),一九一九年为冠庄“都总庙”旁的“清莲寺”书题的一方匾额“五叶流芳”,以及教科书封面题写,用笔主要从《瘗》、《玄》中来,亦见李叔同的影响。他一九一九年行书《菜根谭四屏》、一九二〇年《楚雨沧海轴》,其笔法显然是根基于碑。后者是他已知的最早行书题诗,字体线质粗重,结体紧结而奇肆,兼得汉隶、魏碑之意。潘天寿这一时期虽尚在摸索阶段,但奇肆之书风已初现端倪,这正是得益于碑。

潘天寿早年所书“五叶流芳”匾

潘天寿的碑学实践在结识吴昌硕后得以更加深入,由汉魏之碑上溯至甲骨、金文、石鼓、卜文、猎碣,追求雄浑古拙的“金石味”。对此,他曾谈到自己的一些认识:

石鼓、鐘鼎、汉魏碑刻,有一种雄浑古拙之感。此即所谓“金石味”。昌硕先生即得力于此。古人粗豪朴厚,作文写字,自有一股雄悍之气;然此种“金石味”,也与制作过程与时间的磨损有关。金石的朴茂与浇铸有关,魏碑的刚劲与刀刻有关,石鼓、汉隶,斑驳风蚀,苍古之气益醇。古代的石雕、壁画,也都是这种情况。这些艺术品,在当时刚刚创作出来的时候,自然已经是很好;而在千百年以后的现在看来,则往往更好。所以我们学习汉隶魏碑,要取其精神,而不必拘泥于形式。用现在的毛笔,去模仿斑驳的效果,或者要求用毛笔,写出刀刻的效果,是吃力不讨好的,但高华苍古的神气要吸收。

他认为“金石味”不必刻意模仿,拘泥于形式,强调应取金石书法的精神。正如他在一首梦观明代倪元璐墨迹诗中所写:“古韵出金石,隽逸迥天趣。一波一磔间,坚如生铁铸。”这是他一生的追求,亦是他作品中劲健雄悍之气的根基。

潘天寿 逼画屏斋额

在上海追随吴昌硕期间,潘天寿的诗文书画印无不受其影响。尤其是在最初的两年,即一九二三年和一九二四年,其行草书题款与吴昌硕极为相似,得其体势、笔法、入之甚深。潘天寿的艺术个性很强,不想一味的摹仿。他谨记昌硕先生教诲——『化我者生,破我者进,似我者死。』——要跳出吴门,另辟蹊径。吴昌硕的行草书是以篆书与楷书相参,潘天寿为了能写得不同,尝试融入碑体的奇、简结构和方折用笔,努力打破吴书的耸肩体势。这在他一九二七年的作品中已见端倪。如《赠中望行书轴》既保留了吴书苍茫古厚的气息,又拉开了距离。一九二八年,潘天寿定居杭州后近十年间,进而受黄道周、倪元璐、八大山人、石涛、沈曾植等启发,兼取碑帖之长而变法成功,形成了自己雄强恣肆、奇倔刚劲的独特书法风格。

潘天寿 自作诗春雨轴

潘天寿书法个人面貌强,主要得益于黄道周。邓白在《潘天寿评传》中阐述得十分详细:

在他的书法中,主要的成就是行书,最能代表他的艺术特色。他所下的功夫,也以行书最深。为了与他的绘画风格密切协调,使书画珠联璧合,经过长期探索,终于找到了明末黄道周的墨迹,既有晉人书法的气度和韵味,又有魏碑奇逸雄迈的特点,笔法方圆並用,格调自成一家,尤其使潘为之倾倒的是这位流芳史册的民族英雄,其匡济之才,忠烈之节,道德文章,以及不同流俗的笔法,无一不是他生平所崇尚的规范。他中年以后,一直致力于学黄道周书法,不是出于偶然,而是心契神会,志趣相投。潘天寿是最重人品的,一贯认为“人品不高,落墨无法”……因此不难知道潘天寿长期取法黄道周,特别喜欢《榕坛问业》,反复临写,爱不释手,不仅在于学其书法,同时更是学其为人。

潘天寿 赠显道法师横幅

可见取法黄道周是潘天寿行草变化之关键。黄道周(一五八五—一六四六),字幼平,又字螭若,号石斋,福建漳浦人,是明末最讲节气的抗清志士。《明史·列传一百四十三·黄道周》谓“道周以文章风节高天下,严冷方刚,不谐流俗。”他曾冒死上书直斥权臣而被谪广西。南明时任礼部尚书。清兵南下,他起兵抵抗,兵败后为清兵所获,慷慨就义于南京。潘天寿崇尚有气节的人,而有气节的人,其书画必如之。黄道周自谓:“书字自以遒媚为宗,加之浑厚,不坠佻靡,便足上流。”观黄道周书法,刚古骾直,不流凡俗;遒劲厚重,奇而不肆,一扫明人书法软媚柔弱之气。明代的书法,因受赵孟頫的影响,一直到董其昌,下笔皆圆润、柔曲,力弱而少骨力,虽潇洒有致,而古拙遒劲不及。至黄道周,跨过宋元明而得汉、魏笔势,用笔刚劲深沉无纤巧秀媚之态,故有郁勃磊落之气。用张怀瓘句评价黄道周书法:“或寄以骋纵横之态,或托以散抑结之怀;虽至贵不能抑其高,虽妙算不能尽其力。”何绍基也说:“惟忠端(石斋谥号)书法,根据晋人,兼涉北朝,刚劲之中,自成精熟,迥非文、董辈所敢望,今年瑰跡叠见,益宝重如凤芝麟术。”难怪潘天寿中年以后特喜黄石斋,反复临写,爱不释手。

潘天寿 青藤书屋楷书额

除了黄道周,明末书家中潘天寿还倾心于倪元璐。《六艺之一录》中评:“倪鸿宝书一笔不肯学古人,只欲自出新意,锋稜四露,仄逼重叠,见者惊叫奇绝。方之历代书家,真天开蚕丛一线矣。黄石斋其奇不及鸿宝,而孤傲岸異,神骨磊落亦奇才也。”黄、倪二人与潘天寿个性相近,书风骨气雄奇,气势磅礴,但潘天寿行书很明显还是更多得益於黄道周。从潘天寿存世书迹来看,一九三二年所书的《行书苏轼绝句》、一九三四年行草书《莫干山诗册》、《啼乌曲诗》、《梦中得四律》已具黄石斋风规。方笔侧锋,结构斜趋紧凑以侧取势。

潘天寿受黄道周影响很深,但重在取其精神,並不以成法自囿。例如,黄书圆笔多于方笔,潘书则方笔多于圆笔;黄书字势一致,行距疏阔,行气整齐,潘书则字形大、小变化大,往往随势倾侧左右,行距时疏时密,大胆追求“险绝为奇”,这些变化皆是黄书中未有的。而且潘天寿充分发挥硬毫的长处,加强黄书的遒劲、刚直、劲健,骨力尤强。加之他筑基篆隶及魏碑,与黄道周书风融为一体,使劲健刚直的风格更强,于是突出的风格就形成了。如行书《秋意瓦檐賒》轴(一九四〇年)、行书《笔有误笔》轴(一九四八年)、行书《八尺龙须》(一九四八年)、《天柱自擎天》(一九五五年)皆是他成熟时期的代表作。潘天寿书法的个性风格在四十年代初定型后再无巨变,只是在用笔上日益老辣雄强,结构大小、长短、偃仰、疏密、虚实,益发变化无穷,不受羁束。

潘天寿 雁荡杂詠诗轴

沙孟海先生曾提到自己除最喜欢潘天寿的行书外,就是他的隶书。潘之隶书功力很深,“渊源於《秦诏版》、《莱子侯》、《褒斜道》、《大三公山》、《杨孟文》诸刻,融会变化。始则以奇取胜,终则以平取胜。”亦如孙过庭《书谱》中所说:“既能险绝,复归平正。”这从他存世不多的独幅书作和题画隶款上可以看到。如一九四八年所作隶书对联“荣名以为宝,卫生自有经”,掺以篆书之圆转用笔和北魏的结字形式,纯用中锋,不同于行草书侧锋切入。整副对联线条刚健波磔,字形斜中求平正,但平中寓奇,气骨凝重。一九五九年所书《尚方铜器铭文》、《丙午神钩铭文》册页,一九六一年所书《无欲则刚轴》,以及画上隶书题字,如《梅竹图轴》、《秋夜》、《睡猫》、《烟雨蛙声》等,笔力千钧,高古质朴,境界很高。

潘天寿 自作诗南溪温泉口占横幅

潘天寿的篆书、楷书並不多见。其篆书多卜文,于四十年代已臻成熟。如六尺对开篆书“四壁岩花开太古,一行雁字写初秋”(一九五五年) 、《集汉祀三公山碑》( 一九六二年),《今日长缨在手》(一九六二年)等用笔耿直,参以隶书体势,线条质重坚凝,笔力万钧。潘天寿的楷书更少,可能与其性情和审美有关,所以创作较少。即使为之,也是以己意写出。他在一九二七年所作《楷书四条屏》应是目前所见最早一件作品。此作虽以颜楷为基,但用笔多用侧锋,爽快沉着,见其天性。中年后所作,如《赠任天行楷书》(一九四〇年)、《楷书天飞之水白》(一九六二年)、《听天阁图卷》(一九六三年)楷书题首“听天阁图”四字,奇崛大方,可见北碑笔意。潘天寿的篆书和楷书在个性方面,相较行草仍是稍逊一筹。行草书乃是他个人风格所在。

潘天寿早慧早达,能够三十多岁成名,是走了一条捷径,险径。但他能走通的这条路,别人未必能走通,因为他的成功离不开其学养、人格和勤奋。

潘天寿 毛泽东登庐山诗轴

古人讲“才、识、胆、学”,其中“才、识”更为重要。“识”就是思想,没有思想的艺术家,只能亦步亦趋,不知道去表现什么。潘天寿是美术教育家,研究美术史,且旧学宏博,对诗歌、史学、印学、画学、书学皆有钻研,所以他的才识和艺术理论修养影响着他的书法创作。比如潘天寿经常给学生讲,学书法,不要选王羲之、颜真卿那样大名家,尽量选一些自己喜爱的、也有特色的小名家,容易学,容易和别人拉开距离。他选择黄道周,一是有特色;二是非大名家,黄道周的书法在明末是大家,但在书法史上仍是小名家;三是性格与之相同,加以变化,形成独有的“险绝奇纵”之势。另外,他追求金石味,雄悍之气,却並非真的一味“霸悍”。潘天寿认为:“古人用笔,所谓力能抗鼎,即言其气之沉着也,此与粗率蛮笨之笔线迥为二致。”故而他霸悍中也往往蕴含深厚平和之韵。可见潘天寿的书法实践是经过理性思考,以思想来确定的。其实他在解放前从事艺术实践的时间並不多,主要精力用于教学和著述。他曾感慨道:“做学问太难了,要踏踏实实,勤勤恳恳,花多少时间和精力,才能得到一点成绩。”正是这一点成绩,使走捷径的潘天寿能够从早期险些“一跌堕深谷”到最后终成正果,书风在三十年代后期就有了自家面貌。这其中除了他天分高,学养和眼界也是重要原因。

潘天寿 赠赵平福册

再者,潘天寿受几位恩师影响,极为重视个人人格的修炼,强调人品书品的一致性。据周昌谷回忆:“在潘天寿心目中人品是极重要的,在晚明书法家中,潘老还常提到黄道周、张瑞图、倪元璐,但他绝口不提王铎。我理解並不是王铎的艺术不如那三位,却因为王铎的人品不足他称道。”所以潘天寿提出:“‘品格不高,落墨无法’可与罗丹‘做一艺术家,须先做一堂堂之人’一语,互相启发。”(《听天阁画谈随笔》)那么,怎样的人格才是潘天寿认为应该具备的呢?他所推崇的乃是“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有至大、至刚、至中、至正之气,蕴蓄于胸中,为学必尽其极,为事必得其全,旁及艺事,不求工而自能登峰造极。”这不仅反映了他坚毅自强的品格,也显示了他维护民族传统文化的振拔心志。这种人格品质表现在他的作品里,是一种沉雄刚健之“骨”和崇高壮美之“气”,具大家气象。正如他在《论画残稿》中指出的:“落笔须有刚正之骨,浩然之气,辅以广博之学养,高远之神思,方可具正法眼,入上乘禅;若少气骨,欠修养,虽特技巧思,偏才捷径,而成新格,终非大家气象。”所以,他的行书、隶书境界高、格调高,这和他的学养、人格分不开。

潘天寿 题画诗横幅

潘天寿一生对书法非常用功。一方面是源于天性使然。他自幼就欢喜写字,“从写描红格开始,每天中午写一张,从不间断。”另一方面,潘天寿奉行的是“画事不须三绝,而须四全。四全者,诗、书、画、印章是也。”注重以诗文、书法、金石辅助绘画,所以愈加重视书法。他说:“可以一天不画画,不能一天不写字。画还可以改,书法一落笔,就无法补救。”他的学生刘江先生回忆:“他从幼年起,每日清晨起床后就是临帖,一直到古稀之年,寒暑不辍。”沙孟海先生也认为潘天寿书法功力深,源于“经常临读碑帖,兼长各体,包括文字组织结构不同的‘字体’。甲骨文、石鼓文、秦篆、汉隶、章草、真书、行书,两三千年各个不同的体制、流派,经过他的分析、赏会、提炼、吸收,应用到笔底,无不沉雄飞动、自具风格。”

有些论者评价潘天寿的书法仍然停留在“画家字”的层面,认为其书法是“野狐禅”,但沙孟海先生认为:“潘先生从结体、行款到布局,惨淡经营,成竹在胸,挥洒纵横,气势磅礴,富有节奏感,可以说独步一时。”事实上,正是潘天寿在书法上取得的成就,改变了他的绘画,使他的绘画在“强求骨”上更进一层。后来潘天寿也常用书法构图,在竖长纸上,下面绘画,上面长题。这种构图法,必须书法好,否则会弄巧成拙。是以,画家余任天认为“没有潘天寿的书法就没有潘天寿的绘画”,是为确评。

节选自《中国书法全集81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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