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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國策》5 楚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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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5.04 贵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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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策

卷十四·楚一

齊楚構難五國約以伐齊荊宣王問群臣昭奚恤與彭城君議於王前邯鄲之難江尹欲惡昭奚恤於楚王魏氏惡昭奚恤於楚王江乙惡昭奚恤江乙欲惡昭奚恤於楚江乙說於安陵君江乙為魏使於楚郢人有獄三年不決城渾出周韓公叔有齊魏楚杜赫說楚王以取趙楚王問於范環蘇秦為趙合從說楚威王張儀為秦破從連橫說楚王張儀相秦威王問於莫敖子華

齊楚構難

齊、楚構難,宋請中立。齊急宋,宋許之。子象為楚謂宋王曰:“楚以緩失宋,將法齊之急也。齊以急得宋,後將常急矣。是從齊而攻楚,未必利也。齊戰勝楚,勢必危宋;不勝,是以弱宋幹強楚也。而令兩萬乘之國常以急求所欲,國必危矣。”

五國約以伐齊

五國約以伐齊。昭陽謂楚王曰:“五國以破齊,秦必南圖。”楚王曰:“然則奈何?”對曰:“韓氏輔國也,好利而惡難。好利,可營也;惡難,可懼也。我厚賂之以利,其心必營;我悉兵以臨之,其心必懼我。彼懼吾兵而營我利,五國之事必可敗也。約絕之後,雖勿與地,可。”楚王曰:“善。”

乃命大公事之韓,見公仲曰:“夫牛闌之事,馬陵之難,親王之所見也,王苟無以五國用兵,請效列城五,請悉楚國之眾也,以廧於齊。”

齊之反趙、魏之後,而楚果弗與地,則五國之事困也。

荊宣王問群臣

荊宣王問群臣曰:“吾聞北方之畏昭奚恤也,果誠何如?”群臣莫對。江一對曰:“虎求百獸而食之,得狐,狐曰:'子無敢食我也。天帝使我長百獸,今子食我,是逆天帝命也。子以我為不信,吾為子先行,子隨我後,觀百獸之見我而敢不走乎?’虎以為然,故遂與之行。獸見之皆走。虎不知獸畏己而走也,以為畏狐也。今王之地方五千里,帶甲百萬,而專屬之昭奚恤。故北方之畏奚恤也,其實畏王之甲兵也,猶百獸之畏虎也。”

昭奚恤與彭城君議於王前

昭奚恤與彭城君議於王前,王召江乙而問焉。江乙曰:“二人之言皆善也,臣不敢言其後。此謂慮賢也。”

邯鄲之難

邯鄲之難,昭奚恤謂楚王曰:“王不如無救趙,而以強魏;魏強,其割趙必深矣。趙不能聽,則必堅守,是兩弊也。”

景舍曰:“不然,昭奚恤不知也。夫魏之攻趙也,恐楚之攻其後。今不救趙,趙有亡形,而魏無楚憂,是楚、魏共趙也。害必深矣!何以'兩弊’也?且魏令兵以深割趙,趙見亡形,而有楚之不救己也,必與魏合而以謀楚。故王不如少出兵,以為趙援。趙恃楚勁,必與魏戰,魏怒於趙之勁,而見楚救之不足畏也,必不釋趙。趙、魏相弊,而齊、秦應楚則魏可破也。”

楚因使景舍起兵救趙。邯鄲拔,楚取睢、濊之間。

江尹欲惡昭奚恤於楚王

江尹欲惡昭奚恤於楚王,而力不能,故為梁山陽君請封於楚。楚王曰:“諾。”昭奚恤曰:“山陽君無功於楚國,不當封。”江尹因得山陽君與之共惡昭奚恤。

魏氏惡昭奚恤於楚王

魏氏惡昭奚恤於楚王,楚王告昭子。昭子曰:“臣朝夕以事聽命,而魏入吾君臣之間,臣大懼。臣非畏魏也。夫泄吾君臣之交,而天下信之,是其為人也近苦矣。夫苟不難為之外,豈忘為之內乎?臣之得罪無日矣。”王曰:“寡人知之,大夫何患?”

江乙惡昭奚恤

江乙惡昭奚恤,謂楚王曰:“人有以其狗為有執而愛之。其狗嘗溺井,其鄰人見狗之溺井也,欲入言之。狗惡之,當門而噬之。鄰人憚之,遂不得入言。邯鄲之難,楚進兵大樑,取矣。昭奚恤取魏之寶器,以居魏知之,故昭奚恤常惡臣之見王。”

江乙欲惡昭奚恤於楚

江乙欲惡昭奚恤於楚,謂楚王曰:“下比周則上危,下分爭則上安,王亦知乎?願王勿忘也。且人有好揚人之善者,於王何如?”王曰:“此君子也,近之。”江乙曰:“有人好揚人之惡者,於王何如?”王曰:“此小人也,遠之。”江乙曰:“然則且有子殺其父,臣弑其主者,而王終已不知者何也?以王好聞人之美,而惡聞人之惡也。”王曰:“善,寡人願兩聞之。”

江乙說於安陵君

江乙說於安陵君曰:“君無咫尺之地,骨肉之親,處尊位,受厚祿,一國之眾,見君莫不斂衽而拜,撫委而服,何以也?”曰:“王過舉而已,不然,無以至此。”江乙曰:“以財交者,財盡而交絕;以色交者,華落而愛渝。是以嬖女不敝席,寵臣不避軒。今君擅楚國之勢,而無以深自結於王,竊為君危之。”安陵君曰:“然則奈何?”“願君必請從死,以身為殉,如是必長得重於楚國。”曰:“謹受令。”

三年而弗言。江乙複見曰:“臣所為君道,至今未效。君不用臣之計,臣請不敢複見矣。”安陵君曰:“不敢忘先生之言,未得間也。”

於是,楚王游於雲夢,結駟千乘,旌旗蔽日,野火之起也若雲,兕虎嗥之聲若雷霆,有狂兕羊車依輪而至,王親引弓而射,壹發而殪。王抽旃旄而抑兕首,仰天而笑曰:“樂矣,今日之遊也!寡人萬歲千秋之後,誰與樂此矣?”安陵君泣數行而進曰:“臣入則編席,出則陪乘。大王萬歲千秋之後,願得以身試黃泉,蓐螻蟻,又何如得此樂而樂之。”王大說,乃封壇為安陵君。

君子聞之曰:“江乙可謂善謀,安陵君可謂知時矣!”

江乙為魏使於楚

江乙為魏使於楚,謂楚王曰:“臣入竟,聞楚之俗:不蔽人之善,不言人之惡。誠有之乎?”王曰:“誠有之。”江乙曰:“然則白公之亂得無遂乎?誠如是,臣等之罪免矣。”楚王曰:“何也?”江乙曰:“州侯相楚,貴甚矣而主斷,左右俱曰'無有’,如出一口矣。”

郢人有獄三年不決

郢人有獄三年不決者,故令請其宅以蔔其罪。客因為之謂昭奚恤曰:“郢人某氏之宅,臣願之。”昭奚恤曰:“郢人某氏不當服罪,故其宅不得。”客辭而去。昭奚恤已而悔之。因謂客曰:“奚恤得事公,公何為以故與奚恤?”客曰:“非用故也。”曰:“謂而不得,有說色,非故如何也?”

城渾出周

城渾出周,三人偶行,南游於楚,至於新城。城渾說其令曰:“鄭、魏者楚之耎國,而秦、楚之強敵也。鄭、魏之弱,而楚以上樑應之;宜陽之大也,楚以弱新城圍之。蒲反、平陽相去百里,秦人一夜而襲之,安邑不知;新城、上樑相去五百里,秦人一夜而襲之,上樑亦不知也。今邊邑之所恃者,非江南泗上也?故楚王何不以新城為主郡也,邊邑甚利之。”新城公大說,乃為具駟馬乘車五百金之楚。城渾得之,遂南交於楚,楚王果以新城為主郡。

韓公叔有齊魏

韓公叔有齊、魏,而太子有楚、秦,以爭國。鄭申為楚使於韓,矯以新城、陽人予太子。楚王怒,將罪之。對曰:“臣矯予之,以為國也。臣為太子得新城、陽人以與公叔爭國而得之,齊、魏必伐韓,韓氏急,必懸命於楚,又何新城、陽人之敢求?太子不勝,然而不死,今倒冠而至,又安敢言地?”楚王曰:“善。”乃不罪也。

楚杜赫說楚王以取趙

楚杜赫說楚王以取趙,王且予之五大夫,而令私行。

陳軫謂楚王曰:“赫不能得趙,五大夫不可收也,得賞無功也。得趙而王無加焉,是無善也。王不如以十乘行之,事成,予之五大夫。”王曰:“善。”乃以十乘行之。杜赫怒而不行。

陳軫謂王曰:“是不能得趙也。”

楚王問於範環

楚王問於範環曰:“寡人欲置相於秦,孰可?”對曰:“臣不足以知之。”王曰:“吾相甘茂,可乎?”範環對曰:“不可。”王曰:“何也?”曰:“夫史舉,上蔡之監門也。大不如事君,小不如處室,以苛廉聞於世,甘茂事之順焉。故惠王之明,武王之察,張儀之好譖,甘茂事之,取十官而無罪,茂誠賢者也,然而不可相秦。秦之有賢相也,非楚國之利也。且王嘗用滑於越,而納句章,昧之難,越亂,故楚南察瀨胡,而野江東。計王之功所以能如此者,越亂而楚治也。今王以用之於越矣,而忘之於秦,臣以為王钜速忘矣!王若欲置相於秦乎?若公孫郝者可。夫公孫郝之於秦王,親也。少與之同衣,長與之同車,被王衣以聽事,真大王之相已。王相之,楚國之大利也。”

蘇秦為趙合從說楚威王

蘇秦為趙合從,說楚威王曰:“楚,天下之強國也;大王,天下之賢王也。楚地西有黔中、巫郡,東有夏州、海陽,南有洞庭、蒼梧,北有汾陘之塞、郇陽,地方五千里,帶甲百萬,車千乘,騎萬匹,粟支十年,此霸王之資也。夫以楚之強與大王之賢,天下莫能當也。今乃欲西面而事秦,諸侯莫不南面而朝於章台之下矣。秦之所害於天下莫如楚,楚強則秦弱,楚弱則秦強,此其勢不兩立。故為王至計,莫如從親以孤秦。大王不從親,秦必起兩軍:一軍出武關,一軍下黔中。若此,則鄢郢動矣。臣聞'治之其未亂,為之其未有’也。患至而後憂之,則無及已。故願大王之早計之。大王誠能聽臣,臣請令山東之國奉四時之獻,以承大王之明制,委社稷宗廟,練士厲兵,在大王之所用之。大王誠能聽臣之愚計,則韓、魏、齊、燕、趙、衛之妙音美人必充後宮矣。趙、代良馬橐他必實於外廄。故從合則楚王,橫成則秦帝。今釋霸王之業,而有事人之名,臣竊為大王不取也。

“夫秦,虎狼之國也,有吞天下之心。秦,天下之仇讎也,橫人皆欲割諸侯之地以事秦,此所謂養仇而奉讎者也。夫為人臣而割其主之地,以外交強虎狼之秦以侵天下,卒有秦患,不顧其禍。夫外挾強秦之威,以內劫其主,以求割地,大逆不忠,無過此者。故從親則諸侯割地以事楚;橫合則楚割地以事秦。此兩策者,相去遠矣,有億兆之數。兩者大王何居焉?故弊邑趙王使臣效愚計,奉明約,在大王命之。”

楚王曰:“寡人之國,西與秦接境,秦有舉巴、蜀,並漢中之心。秦,虎狼之國,不可親也。而韓、魏迫於秦患,不可與深謀,恐反人以入於秦,故謀未發而國已危矣。寡人自料,以楚當秦,未見勝焉。內與群臣謀,不足恃也。寡人臥不安席,食不甘味,心搖搖如懸旌,而無所終薄。今君欲一天下,安諸侯,存危國,寡人謹奉社稷以從。”

張儀為秦破從連橫

張儀為秦破從連橫說楚王曰:“秦地半天下,兵敵四國,被山帶河,四塞以為固。虎賁之士百餘萬,車千乘,騎萬疋,粟如丘山。法令既明,士卒安難樂死。主嚴以明,將知以武。雖無出兵甲,席捲常山之險,折天下之脊,天下後服者先亡。且夫為從者,無以異於驅群羊而攻猛虎也,夫虎之與羊不格明矣。今大王不與猛虎而與群羊,竊以為大王之計過矣。

“凡天下強國非秦而楚,非楚而秦,兩國敵侔交爭,其勢不兩立。而大王不與秦,秦下甲兵據宜陽,韓之上地不通;下河東,取成皋,韓必入臣於秦。韓入臣,魏則從風而動。秦攻楚之西,韓、魏攻其北,社稷豈得無危哉?且夫約從者,聚群弱而攻至強也。夫以弱攻強,不料敵而輕戰,國貧而驟舉兵,此危亡之術也。臣聞之,'兵不如者,勿與挑戰;粟不如者,勿與持久。’夫從人者,飾辯虛辭,高主之節行,言其利而不言其害,卒有楚禍,無及為已,是故願大王之熟計之也。

“秦西有巴、蜀,方船積粟起於汶山,循江而下,至郢三千餘裡。舫船載卒,一舫載五十人,與三月之糧,下水而浮,一日行三百餘裡,裡數雖多,不費馬汗之勞,不至十日而距扞關;扞關驚,則從竟陵已東盡城守矣,黔中、巫郡非王之有已。秦舉甲出之武關,南面而攻,則北地絕。秦兵之攻楚也,危難在三月之內,而楚恃諸侯之救,在半歲之外,此其勢不相及也。夫恃弱國之救,而忘強秦之禍,此臣之所以為大王之患也。且大王嘗與吳人五戰三勝,而亡之陳卒盡矣,有偏守新城,而居民苦矣。臣聞之:'攻大者易危,而民弊者怨於上。’夫守易危之功,而逆強秦之心,臣竊為大王危之。“且夫秦之所以不出甲於函谷關十五年以攻諸侯者,陰謀有吞天下之心也。楚嘗與秦構難,戰於漢中,楚人不勝,通侯執珪死者七十餘人,遂亡漢中。楚王大怒,興師襲秦,戰於藍田,又卻,此所謂兩虎相搏者也。夫秦、楚相弊,而韓、魏以全制其後,計無過於此者矣,是故願大王熟計之也。

“秦下兵攻衛陽晉,必開扃天下之匈,大王悉起兵以攻宋,不至數月而宋可舉舉宋而東指,則泗上十二諸侯盡王之有已。“凡天下所信約從親堅者蘇秦,封為武安君而相燕,即陰與燕王謀破齊,共分其地,乃佯有罪,出走入齊,齊王因受而相之。居二年而覺,齊王大怒,車裂蘇秦於市。夫以一詐偽反覆之蘇秦,而欲經營天下,混一諸侯,其不可成也亦明矣。“今秦之與楚也接境壤界,固形親之國也。大王誠能聽臣,臣請秦太子入質於楚,楚太子入質於秦,請以秦女為大王箕帚之妾,效家之都,以為湯沐之邑,長為昆弟之國,終無相攻擊。臣以為計無便於此者。故敝邑秦王使使臣獻書大王之從車下風,須以決事。”

楚王曰:“楚國僻陋,托東海之上。寡人年幼,不習國家之長計。今上客幸教以明制,寡人聞之,敬以國從。”乃遣使車百乘,獻雞駭之犀、夜光之璧於秦王。

張儀相秦

張儀相秦,謂昭雎曰:“楚無鄢郢、漢中,有所更得乎?”曰:“無有。”曰:“無昭雎、陳軫,有所更得乎?”曰:“無所更得。”張儀曰:“為儀謂楚王:“逐昭雎、陳軫,請複鄢郢、漢中。’”昭雎歸報楚王,楚王說之。

有人謂昭雎曰:“甚矣,楚王不察於爭名者也。韓求相工陳籍而周不聽,魏求相綦母恢而周不聽,何以也?周:'是列縣畜我也。’今楚、萬乘之強國也,大王、天下之賢主也。今儀曰:逐君與陳軫,而王聽之,是楚自行不如周,而儀重於韓、魏之王也。且儀之所行,有功名者秦也,所欲貴富者魏也。欲為攻於魏,必南伐楚。故攻有道,外絕其交,內逐其謀臣。陳軫夏人也,習於三晉之事,故逐之,則楚無謀臣矣。今君能用楚之眾,故亦逐之,則楚眾不用矣。此所謂內攻之者也,而王不知察。今君何不見臣於王,請為王使齊交不絕。齊交不絕,儀聞之,其效鄢郢、漢中必緩矣。是昭雎之言不信也,王必薄之。”

威王問於莫敖子華

威王問於莫敖子華曰:“自從先君文王以至不穀之身,亦有不為爵勸,不為祿勉,以憂社稷者乎?”莫敖子華對曰:“如華不足知之矣。”王曰:“不於大夫,無所聞之。”莫敖子華對曰:“君王將何問者也?彼有廉其爵,貧其身,以憂社稷者;有崇其爵,豐其祿,以憂社稷者;有斷脰決腹,一暝而萬世不視,不知所益,以憂社稷者;有勞其身,愁其志,以憂社稷者;亦有不為爵勸,不為祿勉,以憂社稷者。”

王曰:“大夫此言將何謂也?”莫敖子華對曰:“昔令尹子文,緇帛之衣以朝,鹿裘以處;未明而立於朝,日晦而歸食;朝不謀夕,無一月之積。故彼廉其爵,貧其身,以憂社稷者,令尹子文是也。

“昔者葉公子高,身獲於表薄,而財於柱國;定白公之禍,甯楚國之事;恢先君以揜方城之外,四封不侵,名不挫於諸侯。當此之時也,天下莫敢以兵南鄉葉公子高食田六百畛。故彼崇其爵,豐其祿,以憂社稷者,葉公子高是也。

“昔者吳與楚戰於柏舉,兩禦之間夫卒交。莫敖大心撫其禦之手,顧而大息曰:'嗟乎!子乎!楚國亡之月至矣!吾將深入吳軍,若撲一人,若捽一人,以與大心者也,社稷其為庶幾乎!’故斷脰決腹,壹瞑而萬世次不視,不知所益,以憂社稷者,莫敖大心是也。

“昔吳與楚戰於柏舉,三戰入郢,寡君身出,大夫悉屬,百姓離散。棼冒勃蘇曰:'吾被堅執銳,赴強敵而死,此猶一卒也,不若奔諸侯。’於是嬴糧潛行,上崢山,逾深谿,蹠穿膝暴,七日而薄秦王之朝,雀立不轉,晝吟宵哭,七日不得告,水漿無入口,瘨而殫悶,旄不知人。秦王聞而走之,冠帶不相及,左奉其首,右濡其口,勃蘇乃蘇。秦王身問之:'子孰誰也?’棼冒勃蘇對曰:'臣非異,楚使新造盩棼冒勃蘇。吳與楚戰於柏舉,三戰入郢,寡君身出,大夫悉屬,百姓離散。使下臣來告亡,且求救。’秦王顧令,不起。'寡人聞之,萬乘之君得罪於士,社稷其危,今此之謂也。’遂出革車千乘,卒萬人,屬之子滿與子虎,下塞以東,與吳人戰於濁水而大敗之,亦聞於遂浦。故勞其身,愁其思,以憂社稷者,棼冒勃蘇是也。

“吳與楚戰於柏舉,三戰入郢,君王身出,大夫悉屬,百姓離散。蒙穀給鬥於宮唐之上,舍鬥奔郢,曰:'若有孤,楚國社稷其庶幾乎!’遂入大宮,負雞次之典,以浮於江,逃於雲夢之中。昭王反郢,五官失法,百姓昏亂;蒙穀獻典,五官得法,而百姓大治。此蒙穀之功多,與存國相若,封之執圭,田六百畛。蒙穀怒曰:'穀非人臣,社稷之臣,苟社稷血食,餘豈悉無君乎?”遂自棄於磨山之中,至今無冒。故不為爵勸,不為祿勉,以憂社稷者,蒙穀是也。”

王乃大息曰:“此古之人也,今之人焉能有之耶?”莫敖子華對曰:“昔者先君靈王好小要,楚士約食,馮而能立,式而能起。食之可欲,忍而不入;死之可惡,然而不避。章聞之:'其君好發者,其臣抉拾。’君王直不好,若君王誠好賢,此五臣者,皆可得而致之。”

卷十五·楚二

魏相翟強死齊秦約攻楚術視伐楚四國伐楚楚懷王拘張儀楚王將出張子秦敗楚漢中楚襄王為太子之時女阿謂蘇子

魏相翟強死

魏相翟強死。為甘茂謂楚王曰:“魏之幾相者,公子勁也。勁也相魏,魏、秦之交必善。秦、魏之交完,則楚輕矣。故王不如與齊約,相甘茂於魏。齊王好高人以名,今為其行人,請魏之相,齊必喜。魏氏不聽,交惡於齊;齊、魏之交惡,必爭事楚。魏氏聽,甘茂與樗裡疾貿首之仇也,而魏、秦之交必惡,又交重楚也。”

齊秦月攻楚

齊、秦約攻楚,楚令景翠以六城賂齊,太子為質。昭雎謂景翠曰:“秦恐,且因景鯉、蘇厲而效地於楚。公出地以取齊,鯉與厲且以收地取秦,公事必敗。公不如令王重賂景鯉、蘇厲使入秦,秦恐,必不求地而合於楚。若齊不求,是公與約也。”

術視伐楚

術視伐楚,楚令昭鼠以十萬軍漢中。昭雎勝秦於重丘,蘇厲謂宛公昭鼠曰:“王欲昭雎之乘秦也,必分公之兵以益之。秦知公兵之分也,必出漢中。請為公令辛戎謂王曰'秦兵且出漢中’。則公之兵全矣。”

四國伐楚

四國伐楚,楚令昭雎將以距秦。楚王欲擊秦,昭侯不欲。桓臧為昭雎謂楚王曰:“雎戰勝,三國惡楚之強也,恐秦之變而聽楚也,必深攻楚以勁秦。秦王怒於戰不勝,必悉起而擊楚,是王與秦相罷,而以利三國也。戰不勝秦,秦進兵而攻。不如益昭雎之兵,令之示秦必戰。秦王惡與楚相弊而令天下,秦可以少割而收害也。秦、楚之合,而燕、趙、魏不敢不聽,三國可定也。”

楚懷王拘張儀

楚懷王拘張儀,將欲殺之。靳尚為儀謂楚王曰:“拘張儀,秦王必怒;天下見楚之無秦也,楚必輕矣。”又謂王之幸夫人鄭袖曰:“子亦自知且賤於王乎?”鄭袖曰:“何也?”尚曰:“張儀者,秦王之忠信有功臣也。今楚拘之,秦王欲出之。秦王有愛女而美,又簡擇宮中佳玩麗好玩習音者,以歡從之;資之金玉寶器奉以上庸六縣為湯沐邑,欲因張儀內之楚王,楚王必愛。秦女依強秦以為重,挾寶地以為資,勢為王妻以臨於。楚王惑於虞樂,必厚尊敬親愛之而忘子,子益賤而日疏矣。”鄭袖曰:“願委之於公,為之奈何?”曰:“子何不急言王,出張子。張子得出,德子無已時,秦女必不來,而秦必重子。子內擅楚之貴,外結秦之交,畜張子以為用,子之子孫必為楚太子矣,此非布衣之利也。”鄭袖遽說楚王出張子。

楚王將出張子

楚王將出張子,恐其敗己也。靳尚謂楚王曰:“臣請隨之,儀事王不善,臣請殺之。”

國學楚小臣,靳尚之仇也,謂張旄曰:“以張儀之知,而有秦、楚之用,君必窮矣。君不如使人微要靳尚而刺之,楚王必大怒儀也。彼儀窮,則子重矣。楚、秦相難,則魏無患矣。”

張旄果令人要靳尚刺之。楚王大怒秦,構兵而戰。秦、楚爭事魏,張旄果大重。

秦敗楚漢中

秦敗楚漢中。楚王入秦,秦王留之。游騰為楚謂秦王曰:“王挾楚王而與天下攻楚,則傷行矣;不與天下共攻之,則失利矣。王不如與之盟而歸之。楚王畏,必不敢倍盟;王因與三國攻之,義也。”

楚襄王為太子之時

楚襄王為太子之時,質於齊。懷王薨,太子辭於齊王而歸。齊王隘之:“予我東地五百里,乃歸子;子不予我,不得歸。”太子曰:“臣有傅,請追而問傅。”傅慎子曰:“獻之。地所以為身也,愛地不送死父,不義。臣故曰獻之便。”太子入,致命齊王曰:“敬獻地五百里。”齊王歸楚太子。

太子歸,即位為王。齊使車五十乘,來取東地於楚。楚王告慎子曰:“齊使來求東地,為之奈何?”慎子曰:“王明日朝群臣,皆令獻其計。”

上柱國子良入見。王曰:“寡人之得求反,王墳墓,複群臣,歸社稷也,以東地五百里許齊。齊令使來求地,為之奈何?”子良曰:“王不可不與也。王身出玉聲,許強萬乘之齊而不與,則不信,後不可以約結諸侯。請與而複攻之。與之,信;攻之,武。臣故曰'與之’。”

子良出,昭常入見。王曰:“齊使來求東地五百里,為之奈何?”昭常曰:“不可與也。萬乘者,以地大為萬乘。今去東地五百里,是去戰國之半也,有萬乘之號,而無千乘之用也,不可。臣故曰'勿與’。常請守之。”

昭常出,景鯉入見。王曰:“齊使來求東地五百里,為之奈何?”景鯉曰:“不可與也。雖然,楚不能獨守。王身出玉聲,許萬乘之強齊也而不與,負不義於天下。楚亦不能獨守,臣請西索救於秦。”

景鯉出,慎子入。王以三大夫計告慎子曰:“子良見寡人曰:'不可不與也,與而複攻之’。常見寡人曰:'不可與也,常請守之。’鯉見寡人曰:“不可與也,雖然,楚不能獨守也,臣請索救於秦。’寡人誰用於三子之計?”慎子對曰:“王皆用之。”王怫然作色,曰:“何謂也?”慎子曰:“臣請效其說,而王且見其誠然也:王發上柱國子良車五十乘,而北獻地五百里於齊;發子良之明日,遣昭常為大司馬,令往守東地;遣昭常之明日,遣景鯉車五十乘,西索救於秦。”王曰:“善。”乃遣子良北獻地於齊;遣子良之明日,立昭常為大司馬,使守東地;又遣景鯉西索救於秦。

子良至齊,齊使人以甲受東地。昭常應齊使曰:“我典主東地,且與死生,悉五尺至六十,三十餘萬,弊甲鈍兵,願承下塵。”齊王謂子良曰:“大夫來獻地,今常守之何如?”子良曰:“臣身受命弊邑之王,是常矯也,王攻之。”齊王大興兵攻東地,伐昭常。未涉疆,秦以五十萬臨齊右壤,曰:“夫隘楚太子弗出,不仁;又欲奪之東地五百里,不義。其縮甲則可,不然,則願待戰。”

齊王恐焉。乃請子良南道楚,西使秦,解齊患。士卒不用,東地複全。

女阿謂蘇子

女阿謂蘇子曰:“秦棲楚王,危太子者公也。今楚王歸,太子南,公必危。公不如令人謂太子曰。’蘇子知太子之怨己也,必且務不利太子。太子不如善蘇子,蘇子必且為太子入矣’。”蘇子乃令人謂太子。太子複請善於蘇子。

卷十六·楚三

蘇子謂楚王蘇秦之楚三日楚王逐張儀於魏張儀之楚貧楚王令昭雎之秦重張儀張儀逐惠施於魏五國伐秦陳軫告楚之魏秦伐宜陽唐且見春申君

蘇子謂楚王

蘇子謂楚王曰:“仁人之於民也,愛之以心,事之以善言;孝子之於親也,愛之以心,事之以財;忠臣之於君也,必進賢人以輔之。今王之大臣父兄,好傷賢以為資,厚賦斂諸臣、百姓,使王見疾於民,非忠臣也;大臣播王之過於百姓,多賂諸侯以王之地,是故退王之所愛,亦非忠臣也,是以國危。臣願無聽群臣之相惡也,慎大臣、父兄,用民之所善,節身之嗜欲,以百姓。人臣莫難於無妒而進賢。為主死易,垂沙之事,死者以千數。為主辱易,自令尹以下,事王者以千數。至於無妒而進賢,未見一人也。故明主之察其臣也,必知其無妒而進賢也。賢之事其主也,亦必無妒而進賢。夫進賢之難者,賢者用,且使己廢;貴,且使己賤,故人難之。

蘇秦之楚三日

蘇秦之楚,三日乃得見乎王。談卒,辭而行。楚王曰:“寡人聞先生若聞古人。今先生乃不遠千里而臨寡人,曾不肯留?願聞其說。”對曰:“楚國之食貴於玉,薪貴於桂,謁者難得見如鬼,王難得見如天帝。今令臣食玉炊桂,因鬼見帝。”王曰:“先生就舍,寡人聞命矣。”

楚王逐張儀於魏

國學楚王逐張儀於魏。陳軫曰:“王何逐張子?”曰:“為臣不忠不信。”曰:“不忠,王無以為臣;不信,王勿與為約。且魏臣不忠不信,於王何傷?忠且信,於王何益?逐而聽則可,若不聽,是王令困也。且使萬乘之國免其相,是城下之事也。”

張儀之楚貧

張儀之楚,貧。舍人怒而歸。張儀曰:“子必以衣冠之敝,故欲歸。子待我為子見楚王。”當是之時,南後、鄭袖貴於楚。

張子見楚王,楚王不說。張子曰。”王無所用臣,褎臣請北見晉君。”楚王曰:“諾。”張子曰:“王無求於晉國乎?”王曰:“黃金、珠璣、犀象出於楚,寡人無求於晉國。”張子曰:“王徒不好色耳?”王曰:“何也?”張子曰:“彼鄭、周之女,粉白墨黑,立於衢閭,非知而見之者以為神。”楚王曰:“楚,僻陋之國也,未嘗見中國之女如此其美也,寡人之獨何為不好色也?”乃資之以珠玉。

南後、鄭袖聞之大恐,令人謂張子曰:“妾聞將軍之晉國,偶有金千斤,進之左右,以供芻秣。”鄭袖亦以金五百斤。

張子辭楚王曰:“天下關閉不通,未知見日也,願王賜之觴。”王曰:“諾。”乃觴之。張子中飲,再拜而請曰:“非有他人於此也,願王召所便習而觴之。”王曰:“諾。”乃召南後、鄭袖而觴之。張子再拜而請曰:“儀有死罪於大王。”王曰:“何也?”曰:“儀行天下遍矣,未嘗見人如此其美也。而儀言得美人,是欺王也。”王曰:“子釋之。吾固以為天下莫若是兩人也。”

楚王令昭雎之秦重張儀

楚王令昭雎之秦重張儀。未至,惠王死。武王逐張儀。楚王因收昭雎以取齊。

桓臧為雎謂楚王曰:“橫親之不合也,儀貴惠王而善雎也。今惠王死,武王立,儀走,公孫郝、甘茂貴。甘茂善魏,公孫郝善韓。二人固不善雎也,必以秦合韓、魏。韓、魏之重儀,儀有秦而雎以楚重之。今儀困秦而雎收楚,韓、魏欲得秦,必善二人者。將收韓、魏輕儀而伐楚,方城必危。王不如複雎,而重儀於韓、魏。儀據楚勢,挾魏重,以與秦爭。魏不合秦,韓亦不從,則方城無患。”

張儀逐惠施於魏

張儀逐惠施於魏。惠子之楚,楚王受之。

馮郝謂楚王曰:“逐惠子者張儀也,而王親與約,是欺儀也,臣為王弗取也。惠子為儀者來,而惡王之交於張儀,惠子必弗行也。且宋王之賢慧子也,天下莫不聞也。今之不善張儀也,天下莫不知也。今為事之故,棄所貴於仇人,臣以為大王輕矣。且為事耶?王不如舉惠子而納之於宋。而謂張儀曰:'請為子勿納也。’儀必德王。而惠子窮人,而王奉之,又必德王。此不失為儀之實,而可以德惠子。”楚王曰:“善。”乃奉惠子而納之宋。

五國伐秦

五國伐秦,魏欲和,使惠施之楚。楚將入之秦而使行和。

杜赫謂昭陽曰:“凡為伐秦者楚也。今施以魏來,而公入之秦,是明楚之伐,而信魏之和也。公不如無聽惠施,而陰使人以請聽秦。”昭子曰:“善。”因謂惠施曰:“凡為攻秦者魏也,今子從楚為和,楚得其利,魏受其怨。子歸,吾將使人因魏而和。”

惠子反,魏王不說。杜赫謂昭陽曰:“魏為子先戰,折兵之半,謁病不聽,請和不得,魏折而入齊、秦,子何以救之?東有越累,北無晉,而交未定於齊、秦,是楚孤也。不如速和。”昭子曰:“善。”因令人謁和於魏。

陳軫告楚之魏

陳軫告楚之魏。張儀惡之於魏王,曰:“軫猶善楚,為求地甚力。”左爽謂陳軫曰:“儀善於魏王,魏王甚信之,公雖百說之,猶不聽也。公不如以儀之言為資,而得複楚。”陳軫曰:“善。”因使人以儀之言聞於楚。楚王喜,欲複之。

秦伐宜陽

秦伐宜陽。楚王謂陳軫曰:“寡人聞韓侈巧士也,習諸侯事,殆能自免也。為其必免,吾欲先據之以加德焉。”陳軫對曰:“舍之,王勿據也。以韓侈之知,於此困矣。今山澤之獸,無黠於麋。麋知獵者張網前而驅己也,因還走而冒人至數。獵者知其詐,偽舉網而進之,麋因得矣。今諸侯明知此多詐偽,舉網而進者必眾矣。舍之,王勿據也。韓侈之知於此困矣。”楚王聽之,宜陽果拔,陳軫先知之也。

唐且見春申君

唐且見春申君曰:“齊人飾身修行得為益,然臣羞而不學也。不避絕江河,行千餘裡來,竊慕大君之義,而善君之業。臣聞之,賁、諸懷錐、刃而天下為勇,西施衣褐而天下稱美。今君相萬乘之楚,禦中國之難,所欲者不成,所求者不得,臣等少也。夫梟棋之所以能為者,以散棋佐之也。夫一梟之不如不勝五散亦明矣。今君何不為天下梟,而令臣等為散乎?”

卷十七·楚四

或謂楚王魏王遺楚王美人楚王后死莊辛謂楚襄王齊明說卓滑以伐秦或謂黃齊長沙之難有獻不死之藥於荊王者客說春申君天下合從汗明見春申君楚考烈王無子虞卿謂春申君

或謂楚王

或謂楚王曰:“臣聞從者欲合天下以朝大王,臣願大王聽之也。夫因詘為信,舊患有成,勇者義之;攝禍為福,裁少為多,知者官之。夫報報之反,墨墨之化,唯大君能之。禍與福相貫,生與亡為鄰,不偏於死,不偏於生,不足以載大名。無所寇艾,不足以橫世。夫秦捐德絕命之日久矣,而天下不知。今夫橫人嚂口利機,上幹主心,下牟百姓,公舉而私取利,是以國權輕於鴻毛,而積禍重於丘山。”

魏王遺楚王美人

魏王遺楚王美人,楚王說之。夫人鄭袖知王之說新人也,甚愛新人:衣服玩好,擇其所喜而為之;宮室臥具,擇其所善而為之。愛之甚於王。王曰:“婦人所以事夫者,色也;而妒者,其情也。今鄭袖知寡人之說新人也,其愛之甚於寡人,此孝子之所以事親,忠臣之所以事君也!

鄭袖知王以己為不妒也,因謂新人曰:“王愛子美矣。雖然,惡子之鼻。子為見王,則必揜子鼻。”新人見王,因揜其鼻。王謂鄭袖曰:“夫新人見寡人,則揜其鼻,何也?”鄭袖曰:“妾知也。”王曰:“雖惡必言之。”鄭袖曰:“其似惡聞君王之臭也。”王曰:“悍哉!”令劓之,無使逆命。3ad876f8s6gf98s6g8a9

楚王后死

楚王后死,未立後也。謂昭魚曰:“公何以不請立後也?”昭魚曰:“王不聽,是知困而交絕於後也。”“然則不買五雙珥,令其一善而獻之王,明日視善珥所在,因請立之。”

莊辛謂楚襄王

莊辛謂楚襄王曰:“君王左州侯,右夏侯,輦從鄢陵君與壽陵君,專淫逸侈靡,不顧國政,郢都必危矣!”襄王曰:“先生老悖乎?將以為楚國妖祥乎?”莊辛曰:“臣誠見其必然者也,非敢以為國妖祥也;君王卒幸四子者不衰,楚國必亡矣。臣請辟於趙,淹留以觀之。”

莊辛去之趙,留五月,秦果舉鄢郢、巫、上蔡、陳之地,襄王流揜於城陽。於是使人發騶,征莊辛於趙。莊辛曰:“諾。”

莊辛至,襄王曰:“寡人不能用先生之言,今事至於此,為之奈何?”莊辛對曰:“臣聞鄙語曰:'見菟而顧犬,未為晚也;亡羊而補牢,未為遲也。’臣聞昔湯、武以百里昌,桀、紂以天下亡。今楚國雖小,絕長續短,猶以數千里,豈特百里哉?

“王獨不見夫蜻蛉乎?六足四翼,飛翔乎天地之間,俯啄蚊虻而食之,仰承甘露而飲之,自以為無患,與人無爭也。不知夫五尺童子,方將調钅公膠絲,加己乎四仞之上,而下為螻蟻食也。

蜻蛉其小者也,黃雀因是以。俯噣白粒,仰棲茂樹,鼓翅奮翼,自以為無患,與人無爭也。不知夫公子王孫左挾彈,右攝丸,將加己乎十仞之上,以其類為招。晝遊乎茂樹,夕調乎酸鹹。倏忽之間,墜於公子之手。

“夫雀其小者也,黃鵠因是以。游於江海,淹乎大沼,俯噣卷鯉,仰齧{艸陵}衡,奮其六翮,而淩清風,飄搖乎高翔,自以為無患,與人無爭也。不知夫射者,方將修其{苻廾}盧,治其繒繳,將加己乎百仞之上,彼礛磻,引微繳,折清風而抎矣。故晝遊乎江河,夕調乎鼎鼐。

“夫黃鵠其小者也,蔡聖侯之事因是以。南游乎高陂,北陵乎巫山,飲茹溪流,食湘波之魚,左抱幼妾,右擁嬖女,與之馳騁乎高蔡之中,而不以國家為事。不知夫子發方受命乎宣王,系己以朱絲而見之也。

“蔡聖侯之事其小者也,君王之事因是以。左州侯,右夏侯,輩從鄢陵君與壽陵君,飯封祿之粟,而戴方府之金,與之馳騁乎雲夢之中,而不以天下國家為事。不知夫穰侯方受命乎秦王,填黽塞之內,而投己乎黽之外。”

襄王聞之,顏色變作,身體戰慄。使用乃以執珪而授之,為陽陵君,與淮北之地也。

齊明說卓滑以伐秦

國學齊明說卓滑以伐秦,滑不聽也。齊明謂卓滑曰:“明之來也,為樗裡疾蔔交也。明說楚大夫以伐秦,皆受明之說也,唯公弗受也,臣有辭以報樗裡子矣。”卓滑因重之。

或謂黃齊

或謂黃齊曰:“人皆以謂公不善於富摯。公不聞老萊子之教孔子事君乎?示之其齒,之堅也,六十而盡,相靡也。今富摯能,而公重不相善也,是兩盡也。諺曰:'見君之乘,下之;見杖,起之。’今也,王愛富摯,而公不善也,是不臣也。”

長沙之難

長沙之難,楚太子橫為質於齊。楚王死,薛公歸太子橫。因與韓、魏之兵,隨而攻東國。太子懼。昭蓋曰:“不若令屈署以新東國為和於齊以動秦。秦恐齊之敗東國,而令行於天下也,必將救我。”太子曰:“善。”遽令屈署以東國為和於齊。秦王聞之懼,令辛戎告楚曰:“毋與齊東國,吾與子出兵矣。”

有獻不死之藥於荊王者

有獻不死之藥於荊王者,謁者操以入。中射之士問曰:“可食乎?”曰:“可。”因奪而食之。王怒,使人殺中射之士。中射之士使人說王曰:“臣問謁者,謁者曰'可食’。臣故食之。是臣無罪,而罪在謁者也。且客獻不死之藥,臣食之,而王殺臣,是死藥也。王殺無罪之臣,而明人之欺王。”王乃不殺。

客說春申君

客說春申君曰:“湯以亳,武王以鄗,皆不過百里,以有天下。今孫子,天下賢人也,君籍之以百里勢,臣竊以為不便於君。何如?”春申君曰:“善。”於是使人謝孫子。孫子去之趙,趙以為上卿。

客又說春申君曰:“昔伊尹去夏入殷,殷王而夏亡。管仲去魯入齊,魯弱而齊強。夫賢者之所在,其君未嘗不尊,國未嘗不榮也。今孫子,天下賢人也,君何辭之?”春申君又曰:“善。”於是使人請孫子於趙。

孫子為書謝曰:“'癘人憐王’,此不恭之語也。雖然,不可不審察也。此為劫弑死亡之主言也。夫人主年少而矜材,無法術以知奸,則大臣主斷國私,以禁誅於己也,故弑賢長而立幼弱,廢正適而立不義。《春秋》戒之曰:'楚王子圍聘於鄭,未出竟,聞王病,反,問疾,遂以冠纓絞王,殺之,因自立也。齊崔杼之妻美,莊公通之。崔杼帥其君党而攻莊公。請與分國,崔杼不許;欲自刃於廟,崔杼不許。莊公走出,逾於外牆,射中其股,遂殺之,而立其弟景公。’近代所見:李兌用趙,餓主父於沙丘,百日而殺之;淖齒用齊,擢閔王之筋,縣於其廟梁,宿夕而死。夫癘雖癰腫胞疾,上比前世,未至絞纓射股;下比近代,未至擢筋而餓死也。夫劫弑死亡之主也,心之憂勞,形之困苦,必甚於癘矣。由此觀之,癘雖憐王可也。”因為賦曰:“寶珍隋珠,不知佩兮。禕布與絲不知異兮。閭姝子奢,莫知媒兮。嫫母求之又,甚喜之兮。以瞽為明,以聾為聰,以是為非,以吉為凶。嗚呼上天,曷惟其同!”

《詩》曰:“上天甚神,無自瘵也。”

天下合從

天下合從,趙使魏加見楚春申君曰:“君有將乎?”曰:“有矣。僕欲將臨武君。”魏加曰:“臣少之時好射,臣願以射譬之,可乎?”春申君曰:“可。”加曰:“異日者,更羸與魏王處京台之下,仰見飛鳥,更羸謂魏王曰:'臣為王引弓虛發而下鳥。’魏王曰:'然則射可至此乎?’更羸曰:'可。’有間,雁從東方來,更羸以虛發而下之。魏王曰:'然則射可至此乎?’更羸曰:'此孽也。’王曰:'先生何以知之?’對曰:'其飛徐而鳴悲。飛徐者,故瘡痛也;鳴悲者,久失群也。故瘡未息而驚心未至也,聞弦音引而高飛,故瘡隕也。’今臨武君嘗為秦孽,不可為拒秦之將也。”

汗明見春申君

汗明見春申君,候問三月而後得見。談卒,春申君大說之。汗明欲複談,春申君曰:“僕已知先生,先生大息矣。”汗明憱焉曰:“明願有問君,而恐固。不審君之聖孰與堯也?”春申君曰:“先生過矣,臣何足以當堯。”汗明曰:“然則君料臣孰與舜?”春申君曰:“先生即舜也。”汗明曰:“不然,臣請為君終言之。君之賢實不如堯,臣之能不及舜。夫以賢舜事聖堯,三年而後乃相知也。今君一時而知臣,是君聖於堯,而臣賢於舜也。”春申君曰:“善。”召門吏為汗先生著客籍,五日一見。

汗明曰:“君亦聞驥乎?夫驥之齒至矣,服鹽車而上太行。蹄申膝折,尾湛胕潰,漉汁灑地,白汗交流;中阪遷延,負轅不能上。伯樂遭之,下車攀而哭之,解紵衣以冪之。驥於是俯而噴,仰而鳴,聲達於天,若出金石聲者,何也?彼見伯樂之知己也。今僕之不肖,阨於州部,堀穴窮巷,沈洿鄙俗之日久矣,君獨無意湔拔僕也?使得為君高鳴屈於梁乎?”

楚考烈王無子

楚考烈王無子,春申君患之,求婦人宜子者進之甚眾,卒無子。

趙人李園持其女弟欲進之楚王,聞其不宜子,恐又無寵。李園求事春申君為舍人。已而謁歸,故失期。還謁,春申君問狀,對曰:“齊王遣使求臣女弟,與其使者飲,故失期。”春申君曰:“聘入乎?”對曰:“未也。”春申君曰:“可得見乎?”曰:“可。”於是園乃進其女弟,即幸於春申君。知其有身,園乃與其女弟謀。

園女弟承間說春申君曰:“楚王之貴幸君,雖兄弟不如。今君相楚王二十餘年,而王無子,即百歲後,將更立兄弟。即楚王更立,彼亦各貴其故所親,君又安得長有寵乎?非徒然也,君用事久,多失禮於王兄弟,兄弟誠立,禍且及身,奈何以保相印、江東之封乎?今妾自知有身矣,而人莫知。妾之幸君未久,誠以君之重而進妾於楚王,王必幸妾。妾賴天而有男,則是君之子為王也,楚國封盡可得,孰與其臨不測之罪乎?”春申君大然之。乃出園女弟謹舍,而言之楚王。楚王召入,幸之,遂生子男,立為太子,以李園女弟立為王后。楚王貴李園,李園用事。

李園既入其女弟為王后,子為太子,恐春申君語泄,而益驕,陰養死士,欲殺春申君以滅口。而國人頗有知之者。

春申君相楚二十五年,考烈王病。朱英謂春申君曰:“世有無妄之福,又有無妄之禍;今君處無妄之世,以事無妄之主,安不有無妄之人乎?”春申君曰:“何謂無妄之福?”曰:“君相楚二十餘年矣,雖名為相國,實楚王也。五子皆相諸侯。今王疾甚,旦暮且崩,太子衰弱,疾而不起,而君相少主,因而代立當國,如伊尹、周公。王長而反政,不即遂南面稱孤,因而有楚國。此所謂無妄之福也。”春申君曰:“何謂無妄之禍?”曰:“李園不治國,王之舅也,不為兵將,而陰養死士之日久矣。楚王崩,李園必先入,據本議,制斷君命,秉權而殺君以滅口。此所謂無妄之禍也。”春申君曰:“何謂無妄之人?”曰:“君先仕臣為郎中,君王崩,李園先人,臣請為君童刂其胸殺之。此所謂無妄之人也。”春申君曰:“先生置之,勿複言已。李園,軟弱人也,僕又善之,又何至此?”朱英恐,乃亡去。

後十七日,楚考烈王崩,李園果先入,置死士止於棘門之內。春申君後入,止棘門。園死士夾刺春申君,斬其頭,投之棘門外。於是使吏盡滅春申君之家。而李園女弟──初幸春申君有身,而入之王──所生子者遂立為楚幽王也。

是歲秦始皇立九年矣。嫪毒亦為亂於秦,覺,夷三族,而呂不韋廢。

續:《越絕書》,《隋·經籍志》稱為子貢作,今雜記秦、漢事,疑後人所羼,不敢盡信。《史記》、《戰國策》、《列女傳》,不載女環之名,止見於此。其畫策終始,信如此,皆出於女環,尤為異也。至言烈王死後,李園相春申君,方封於吳,又立其子為假君,皆與《史記》、《國策》不合。聊記於此,以廣異聞。

虞卿謂春申君

虞卿謂春申君曰:“臣聞之《春秋》'於安思危,危則慮安’。今楚王之春秋高矣,而君之封地不可不早定也。為主君慮封者,莫如遠楚。秦孝公封商君,孝公死,而後不免殺之;秦惠王封冉子,惠王死,而後王奪之。公孫鞅功臣也,冉子親姻也,然而不免奪、死者,封近故也。太公望封於齊,邵公奭封於燕,為其遠王室矣。今燕之罪大而趙怒深,故君不如北兵以德趙,踐亂燕以定身封,此百代之一時也。”

君曰:“所道攻燕,非齊則魏。魏、齊新怨楚,楚君雖欲攻燕,將道何哉?”對曰:“請令魏王可。”君曰:“何如?”對曰:“臣請到魏,而使所以信之。”

乃謂魏曰:“夫楚亦強大矣,天下無敵,乃且攻燕。”魏王曰:“鄉也,子'天下無敵’;今也,子'乃且攻燕’者,何也?”對曰:“'今為馬多力’,則有矣;若曰'勝千鈞’則不然者,何也?夫千鈞非馬之任也。今謂'楚強大’,則有矣;若'越趙、魏而鬥兵於燕’,則豈楚之任,也我?非楚之任而楚為之,是敝楚也。敝楚見強魏也,其於王孰便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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