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的最后一个周四,去了并不心心念念但的确缘悭一面的环球影城。
气温是零下几摄氏度的冷,风呼啦啦吹过不带一丝温存。
我穿着斯莱德林的院服,手中没有魔法棒,身下没有飞天帚,一个人走在复刻低配版的霍格沃兹,不远处城堡巨石嶙峋,近处各色各样男女巫师匆匆走过——
每个人都缩在这一方天地里望梅止渴,每个人的内心都有属于自己的一桩魔法梦。
有那么一瞬间,我也恍惚觉得,自己真的已经远离尘嚣,来到了一个更加神秘莫测的世界。
距离《哈利·波特》系列电影第一部——《哈利波特与魔法石》上映,已经过去20年的时间。
20年,之于一些人而言,不过弹指一挥间;之于更多人而言,无数的起起伏伏、更迭幻灭。
许多人在这里匆匆相爱,许多人在这里纷纷告别。
无论哈利·波特,赫敏还是罗恩,他们和霍格沃茨初见的时候,都不过青葱少年。
而20几岁的我们,在霍格沃兹已经称得上“异类”,但是我们都曾年轻,而且一时半会儿还不愿从魔法世界的梦里醒来,一时半会儿,还想在那样的梦里,再沉酣一会儿,顺便翻个身。
看《哈利·波特》的时候,我们正年少,对魔法世界的斑斓多彩、危机四伏,充满无限好奇;对哈利·波特“the chosen boy”的命运,以及他与赫敏和莱恩之间嬉笑怒骂、精诚所至的友谊感慨唏嘘。
很多年后我们再看,其实它与一般意义上屌丝逆袭的故事,殊途同归——
一个从小被寄宿在姨母家的苦情孤儿,因为一封来自魔法世界的录取通知书,而有了扬眉吐气的机会,有了与自己情投意合的伴侣朋友,有了对自己青眼有加的老师和长辈,不再是一个瑟缩在角落里没有存在感、没有话语权、吃不饱穿不暖的小可怜。
我们看的是魔法世界,我们看的不只是魔法世界,更是一个原生家庭破碎的小男孩儿,在某一个世界里不断逢凶化吉,终于顶天立地扬名立万的“灰姑娘”传奇。
它们丰富了我们贫瘠生涯的精神世界,同时也喂养了那个瑟缩在角落里平凡而怯懦的自我。
如果没有那样一条与童话不谋而合的微妙曲线,这样的故事,谁愿意废寝忘食、孜孜不倦地看?
如果不是“魔法世界”,这样的哈利·波特在人世间,会有怎样的起承转合,高潮结尾?
或许深究这背后的真意,总有点煞风景,但我们终究记住了那个戴着黑框眼镜眼神清澈、对世界充满无限好奇、勇敢坚定善良正直的哈利·波特。
他在霍格沃兹一步步变得坚定且强大,我们在霍格沃兹以外的世界,也一天天成熟和长大。
直到后来,我们还不忘顾影自怜地说:
我一直在等那一只白色猫头鹰,它会衔来一封霍格沃兹的录取通知信。
而今天,我们的口袋里装着累累的失望和憧憬,唯独没有那一封录取通知书;
而今天,我们回忆里,藏着各种可说不可说的往事,在一个人的霍格沃兹。
无论真假,无论值得,我们终究到了霍格沃兹,像水落石出,像瓜熟蒂落,像我们不再计较因果。
02|
可惜环球影城终究不是霍格沃兹,因为它更大;可惜现实生活终究不是魔法世界,因为它更复杂。
在魔法的世界里,记住特定的咒语和法术,记住自己所属的阵营、投靠自己的老师,还有永远的邓布利多教授,也许就能够逃脱一半的灾劫。
在现实的世界里,我们无法说遁地就遁地、说消失就消失,魔法棒一挥,就能变出一顿海天盛筵,又或者让自己短暂地化身另一个人,我们以为的“集体”,可能只是此一时彼一时的幻觉,我们所信赖的人,很可能比陌生人更危险,而书本里的知识并不等同于智慧;
在现实的世界里,我们遇到困境,不仅不能逃避,还要睁大双眼和它抗衡——不是你被它打败,就是它将你征服,像对待一只朝你汪汪狂吼的狗,无论虚张声势还是底气十足,最终的结果,不是站着就是倒下;
在现实的世界里,每一关卡,没有快进,没有闪回,只有一分一秒地捱过,无论独自还是结盟,而大多数时候,披星戴月,栉风沐雨,我们只有独自一人;
在现实的世界里,我们只是自己人生的主角,别人手上拿着自己的剧本,他们也有属于他们的烈火烹油和肝脑涂地,他们才没空为你众星捧月,甘当陪衬。
魔法世界有魔法世界的法则和危机,魔法世界里的坏人众人皆知,只要将他以及他的手下部属打败就天下太平,现实世界里坏人的额角眉梢并不贴字,而且惯会两面三刀对你慈眉善目。
现实世界的确没有魔法世界那么斑斓多彩、可亲可爱,但谁让我们只能活在这样的现实世界里,无关我们愿意与否。
又或者,纯真善良的哈利·波特未必多么喜欢霍格沃兹,如果有得选,他更愿意做那个痴痴傻傻、好吃懒做,但是父母双全,且对他慈爱有加的表哥也未可知。
无论魔法世界还是现实世界,都斑驳错落着种种的残缺与为难。
03|
从魔法世界里出来,环球影城点亮了一盏又一盏五彩斑斓的灯。
我终究脱下了那一身充满种种象征与意味的衣衫,像灰姑娘褪下水晶鞋,重新做回那个平凡普通的我本人。
该数豌豆的数豌豆、该打扫阁楼的打扫阁楼、该在路边瑟瑟发抖敲代码的敲代码、该回公司加班的加班、该说分手的流再多眼泪也于事无补。
谁也不会记得谁陪谁在午后等了个多小时的时间,只为了那十几分钟脱离尘世的“魔法之旅”;
谁也不会记得谁和谁擦肩,在昏暗诡异、尘埃扑扑的城堡里,又是谁小心在意地默默牵住了身边人的手;
谁也不会记得谁在一杯渐渐冷却的热茶里,忽然想起谁走路的姿态,还有疏朗的眉眼,然后又在一个不经意的转身里倏忽湮灭不见。
那一刹,我想到了阿兰·德波顿在《幸福的建筑》里说的话:
“当我们独自一人透过大厅的窗户望着窗外的花园以及渐渐四合的夜色,我们就能慢慢地重新跟更加真正的自我建立起联系,而他一直就在舞台边静候我们结束我们的表演。”
造梦和做梦是重要的,但更加重要的也许是,梦醒之后的我们,该如何应对此生。
表演和修饰是重要的,但更加重要的也许是,当褪下那一身装扮,洗掉那一副妆容,我们在镜中看到的是谁。
置身人群是重要的,但更加重要的也许是,当夜空绚烂,星河岑寂,路灯的光影缓缓挪移,睫毛的呼吸像夜曲叮咛,回去的我们,依旧热爱着生活以及自己。
那么无论我们是缩在格子间里的哈利,还是魔法世界里呼风唤雨的波特,其实都值得庆幸。
那么我依然愿意心平气和地说一声,新年快乐。
联系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