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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田治江/那年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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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治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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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文学》

2019年第一期电子版


似乎只是一瞬间,天地间白茫茫地连成一片,期待已久的一场大雨,迅速又急切地劈头盖脸倾倒而下,炙热的土地被冰凉的大雨激起一层混合着泥土味的白雾,这些白雾还没来得及向上升腾,随后又很快被瓢泼的大雨击溃,被雨声彻底淹没熄灭。

顿时山野里全被密集的雨声所覆盖,透不出一点其他的声音。人们也由最初的惊喜,慢慢变成了吃惊,甚至是恐惧。

父亲由最初蹲在窑门口,慢慢地退回到了窑洞里,因大雨猛烈飞溅的雨水会不断地溅湿他的衣衫,他只好退到窑洞里。但他没有站着,更没有坐着,仍然选择蹲在地上,似乎这样就能更接近地面,也能更加稳固踏实一些。仍然面向着窑洞门外的院子,面对着丝毫没有减弱迹象的瓢泼大雨。衔在口中的那一杆旱烟锅,尽管早已熄灭了,但他仍然含在口中,不知道是忘记了,还是放下了不踏实。

十分钟,二十分钟,半小时过去了,大雨仍然没有停歇的意思,还在不停地下着。父亲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忙起身,在窑洞里找来一顶草帽戴上,找来一块塑料布披在身上,顺手抓起一把铁锹,就要冲出门外。母亲赶忙说:“这么大的雨,你不要命了,出去干啥?”父亲说:“这么大的雨,都下了差不多半小时了,那窖里的水早就收满了,再不把水改出去,窖就保不住了。”母亲赶快对我说:“岗子,你快把帽子也戴上,跟着去给你大(父亲)帮忙,这么大的雨,他一个人出去太可怕了。”

我腾地跳下炕,抓过帽子往头上一扣,拉过一块塑料布往身上一披,来不及穿鞋,光着脚就冲了出去。刚冲进入雨里,就哗地一下子睁不开眼睛,那顶帽子和塑料布已起不到多大作用,很快身上就湿了,好在一下子就能适应外面的环境了。父亲早已向庄子外面的一个斜坡艰难地走去,我紧退在身后。看到父亲脚下一滑,身子一斜,我赶忙在后面拉了一把,父亲才没有被滑倒。我们俩相互搀扶着连滑带溜,甚至打了好几个趔趄,才艰难地到达水窖跟前,一股强劲的水流正急速地往窖里涌去。我扶着父亲,父亲才费力地用铁锨把水道边挖开了一个小口子,水流的一部分突然就拐了一方向,父亲又挖起一锨泥土堵在通往窖里的水道上,一锨不行,又挖了好多锨,才全部阻断了进入窖里的水流。

父亲看了看,确认水流不能再进入窖里了,才示意我们赶快回去。我们两人手拉着手,才慢慢地爬上了那道坡,有几次差点被滑倒,艰难地回到了院子里。尽管只有很短的一会儿,我们俩人身上还有块塑料布披着,但雨太大了,身上还是湿透了。


父亲取下头上的帽子,摘下身上的塑料布,最后脱下身上的衫子,把水拧干,又准备再穿上。母亲说,还不快找个干的穿上,想感冒了吗?我也赶快脱掉身上的衫子,把水拧干,换了个干的穿上。站在窑洞门前,把脚伸进雨里,把脚上的泥冲洗干净。由于身上湿透了,感觉到有些冷,我赶快爬上了炕,热热的土炕让我感到了一些温暖。可父亲仍然没有上炕,而是再一次蹲在了地上,仍然面向着院子,盯着雨在看,似雨里有什么他看不够的秘密一样。

雨仍然在下着,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也没有减弱的迹象。一个小时过去了,一个半小时过去了,还在下着。一直沉默着,铁青着脸的父亲自言自语地说:“这天怕是要遭灾了,怎么像往下倒一样,是不是天上烂了个洞。”母亲说:“旱得太久了,不下不说,这一下又不停了,这老天爷怕是要人命哩。”

再看院子里,雨水向外流不及,院子里已积了半院子的水,我们心里都有些着急。可谁能管得了上天的事,它要使劲地下,拼命地下,没完没了地下,谁也没有办法。

又过了半小时左右,雨才慢慢地有所减弱,哗哗的雨声小了一些。另一种声音突然就清晰起来,那是山洪暴发,洪水咆哮着发出的一种沉闷而怒吼的声音,让人感到震撼、心惊而又无奈的怒吼声。


我们走出院子,那场景一下子让我惊呆了。山野里一片汪洋,就连平时干旱异常的山地条块里,每一块地里都汪着一摊水,每一块地边或有一处,或有几处被雨水冲开的口子,那些口子里正向下一块地里流着水。这些水从上往下,由高到低,最终都汇集到山下的每一条沟里,每一条沟里的洪水都在以一种从未见过的姿势汹涌着向前流去,并发出巨大的吼声,这吼声就像一种成千上万人的大合唱一样,最后形成了一种强劲有力、势不可挡的怒吼,由各个山谷间不管不顾地冲向沟口的马莲河。

站在庄院边,平时只能看到马莲河边的公路,而此时都能看到马莲河里滚滚流动着的洪水,那可是多少条数不清的洪流汇集到一起形成的强大洪流。按河床和河岸平时的高度估计,此时的水流高度大概有三到五米的样子,因为远远地看见河水距公路已经很近了,甚至有些地方洪水马上就要越过公路了。

两个多小时的倾盆大雨终于停了。可田野里、山沟里、河道里的洪流正汹涌着、奔流着,洪流中夹杂着杂草、树木,甚至还有被卷入其中的牲口。这是一次多年未见的灾难性的特大暴雨,它的破坏性、毁灭性也是巨大的。


雨彻底停息之后,人们都走出了家门。一些人忙着清理院子里的积水,一些人由于未能及时改水窖的水路,结果许多人家的水窖都被灌得太满而出现了问题,甚至有的人家的水窖直接给泡塌了,好在我们家的水窖由于父亲的及时封堵才保住了。

一口水窖对庄户人家来说,那可是保证干旱时节有水喝的最主要的储水设施,而且修一口水窖也并不容易,需要花好几年的时间才能完成,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要打水窖,先要选好窖址。既要离家不能太远,又要在下雨的时候能接收到充足的雨水,更要便于收集这些雨水。选好窖址之后,才能慢慢地挖窖体,窖一般都是要挖成一个上小、中间大,底部小的一个葫芦形。窖挖多大,也不是越大越好,而是根据土质来决定。

对于每一个家庭来说,窖当然是越大越好,因为越大收集的雨水就会越多。可是越大承受的压力也会越大,如果黄土质地不够坚硬,太大了可能就承受不了,就有危险。一种是还没有挖好就会坍塌,这样不但修不成窖,甚至还会出人命,这是谁也不希望看到的。另一种是窖完成之后,把雨水收进去之后,经过一段时间的浸泡也会坍塌,这样的损失也是巨大的。花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却没办法用。

当地挖的水窖大都是经过人们长期实践总结出来的,尽管没有人会严格规定挖多大,多深合适,但大体上都是在安全范围之内,而且在挖水窖的时候都会请一些比较懂行的人来做参谋。怎么挖,挖成什么样的,挖到多大合适。


窖体挖好之后,先不急着用胶泥糊,而是要放一段时间,让其自然干燥。既是对它的安全性的一种考验,也是让窖体在干燥过中,慢慢地坚固。在这段时间里,需要准备糊窖的红胶泥,这些红胶泥大都是在比较远的深沟里才有,这就需要慢慢地往回担。由于这样的深沟里都是山路,大都很陡,很少有人走,只能用人工来运,采用背或挑的方式,今天过一点,明天再运一点,一点一点慢慢地运回来,堆在窖口附近。这样的过程要持续很长时间,往往都得两个月或者更长的时间。

当糊窖用的红胶泥准备得差不多了,也不用立马就糊窖,还需要等待时机。一般都要等到夏季,雨水多的时候才行,因为糊窖也需要大量的水,才能把红胶泥合成软硬适中的泥块,这样才能把胶泥糊在窖壁上。等到有了充足的雨水,每家每户的水窖里都积攒了一定量的雨水,就可以开始糊窖了。往往是打一口水窖有几个人就行,但糊一口水窖却需要全村人都来帮忙才能完成。

到了谁家要糊窖的这一天,一个村子里的人都会聚集这家来,而且分工明确。挑水的人,负责从就近的人家水窖里挑水,自然这也是提前和别人说好的,用了的水或者等新窖收了水再还,或者是用别的方式再还回去。和泥的负责和泥,泥和好之后,还需要对泥进行踩踏或进行捶打,使泥更加细腻。踩泥时选二到三个身体壮实青年的男子,脱了鞋子,光着脚不停地踩踏,经过一段时间的踩踏,泥就越来越细腻,这样泥就和好了。接下来就上妇女和孩子负责把胶泥用手拍成大小合适的圆片状,或者用手搓成圆锥形的柱状。负责在窖下糊窖的人,会事先在窖壁上挖出一层一层列整齐的圆形的孔,这些孔也是倒圆锥形的,深度大概在二十多公分左右。先把这些搓成圆锥形的胶泥柱一个接一个钉入这些圆孔中,再把拍圆片的胶泥片一片接一片地帖在上面,借助胶泥的粘性,用一种专用的木锤子不停地敲打,直到这些胶泥片和钉下的胶泥柱完全牢牢地粘在一起,这样层一层由底部慢慢地上升,最后使整个窖体的内部完全被一层厚厚的胶泥所覆盖,这样一口窖就算全部完成了。


由于红胶泥具有黏性大,不易渗水的特性,经过人工的捶打就形成了一层防水的保护层,收入水之就不会渗漏,而且胶泥也有防腐的作用,这些水存放在水窖里,多长时间也不会变味。这样在干旱的山区,几乎每家至少都有一口水窖,甚至一些人家还不只一口水窖。

糊窖的时候,最高兴的是孩子们。因为无论谁家糊窖,都需要有人来帮忙拍胶泥片。孩子们在参与的过程中,还可以借机给自己做一种叫“哇呜”的玩具。就是先找一个大小适中土块,用手扳或者用刀子削成大体上的圆形,然后把胶泥拍成薄薄的圆片,紧紧地包在土块的外面,团成一个圆球。放在太阳底下晒一会儿,待到外面的胶泥凝固了,变得硬了,就可以在圆球的外面用小刀挖出三到四个小孔,再用木棍把里面有土块慢慢捣碎,再地全部一点一点倒出来,这样就形成了一个中空的圆球,待完全干了之后,在球面上挖出来的三个或四个小孔,就可以吹奏出声音来,发出一种低沉的呜哇、呜哇的声音。后来才知道这是一种古老的乐器,叫做“陨”,只是我们制作得比较简单一些。

孩子们总是想借助别人家糊窖,多做几个来玩。有时一家人家备的胶泥多,你多做几个也不会有人管,因为胶泥足够糊窖。有的人家胶泥备得少,害怕糊窖不够用了,你做得多了,他们就会不高兴。有一次,我们几个孩子每人做了两个,放在太阳底下晒着,就去旁边玩去了,等到我们回来准备倒掉里面的土时,才发现早被谁全部都给摔到地上烂了。一问才知道,是这家的主人摔的,怕我们浪费他们家的胶泥。我们一帮孩子尽管心里很不高兴,但毕竟胶泥是别人辛苦运回来的,也不容易。不过我们马上就相互约定,等到自家或谁家糊窖时,你们都来,想做多就做多少,来表示我们的不满。


这场大雨,不但缓解了长期以来的严重旱情,但也带来了新灾难和破坏。村子里一些人家的许多水窖,由于未能及时改水道而报废了,这就意味着损失巨大。因为要想重新修一口水窖,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一些农田、庄稼被冲毁了,大不了也只是一年的收成问题。

这样的瓢泼大雨不是每年都会有的,也是好多年才会遇到一次。然而这次的瓢泼大雨也给父亲带来了另一种伤害,这是我没有想到的。

由于雨太大,把我们家通往外面的必经之路边冲出了一个大豁口,水流又向下冲出了一个大大的深坑,足有八九米,这样原本宽展展有路面就缺了一块,像被谁咬取了一块似的,路就变窄变弯了。恰好在路弯进来的这一块长着一棵枣树,也就限制了路再向里面延伸的可能。每次我们经过那里的时候,都会侧着身子。按照常理路出现这样的问题是要及时进行修补或处理的,由于长着一棵枣树,要想让路和原来的一样宽,就必须把那棵枣树挖掉才行,可我们又舍不得那棵每年都会结很多枣的枣树,这样只是路边豁口那里铲了一些土,稍稍遮挡了一下。

那天早上,父亲又早早起来送我去上学。几乎每天都是这样,天还没有亮我都得起床,要走一段山路,翻过山弯才有和我一起上学的同学,这样我们才能结伴而行。我独自走那一段山路还是有些害怕。父亲为了送我,总是担一担水桶,陪我一起走过那段山路后,看到我和同学一起走了,才下沟去担一担水回去。


那天早上起来,父亲担着水桶在前面走,我跟在后面,当时我好像还没有完全睡醒,是一种迷糊的状态中跟父亲往前走。当走到那个豁口时,由于父亲担着水桶,水担的一头在那棵枣树上挂了一下,也正是这一挂,父亲一个侧身就掉了下去,我在父亲的后面,眼看着父亲一个侧身就倒了下去,我却没来得及拉一把。发生这一切几乎只是一瞬间的事,我都来不及作出反应,父亲已经掉在了深坑里。

我这才反应过来,连跑带喊才叫来了母亲和弟弟,我们从另一边的小路上才赶到了父亲掉下去的坑洞边上,最后才想办法把父亲拉了上来。由于父亲当时正担着水桶,自然连人带水桶一起掉了下去,一只水桶落在父亲的身子下面,这样那只水桶就把父亲的腰给扛骨折了,父亲动不了。我们只好把父亲抬回了家。

当时由于经济条件所限,也不可能去医院。只是叫一个邻村会接骨的人来看了一下,说父亲的腰骨折了,给了一点止痛的药让吃上,只能慢慢地缓着。这样父亲整整在炕上躺了三个月时间才能下炕行走,而且从此以后,父亲再也担不成重东西了。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我而起的,父亲为了送我上学,如果不是这样,父亲没必要起得那么早,黑灯瞎火的也看不太清楚,如果天亮了,也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我一直都很自责,这么多年都无法原谅自己,只能更加努力地学习,想用自己百倍的努力来化解对父亲的亏欠,而且这一切都是永远无法弥补的。

父亲摔伤之后,母亲带着我们把路边进行了加高,因为那个豁口根本没办法填埋,把那棵枣树靠向路边的枝条全面进行了修剪,尽可能地把那棵枣树保留了下来,也尽可能让它不再影响行人的行走。

一场瓢泼大雨给人们带来了利好的同时,也会带来一些伤害,只是一些伤害是暂时的,一些伤害则是永久的。人们说上善若水,水可载舟,也可覆舟,这是水的本性,而雨水是河流的一部分,也是水的一部分。

好在善良的农人们总是喜欢宽容的,也是善于原谅的,甚至总会从自身来找原因的。比如说是不是这几年咱们把树砍得太多了,把那些荒地都开垦种了庄稼等等。他们才不会抱怨上天的,这就是农人们的一种善良和宽容的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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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田治江,甘肃省作协会员,庆阳市评论家协会副主席,《现代物流报》特约评论员。从1989年开始写作,已在《中国铁路文艺》《绿叶》《西湖》《骏马》《思维与智慧》各类报刊杂志发表诗歌、散文、随笔900多篇(首)。出版有诗文集《含盐而行》、散文、随笔集《岁月在左心灵在右》,《炊烟里的故乡》、《亲历与跋涉》,诗集《透明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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