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悍妇贾南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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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悍妇贾南风

 闵生裕

我们经常说红颜祸国、美人误国，主要因为美女具有惑人的妖性，让你乱心神乱方寸。许多昏庸的帝王沉迷女色、施政不利，以致“国破家亡梦方醒，原来红颜是祸水”。其实，所谓美女误国只是托辞，美女从来是附丽，真正误国的是位汲至尊的君王。但不可否认的是，美人往往具有间接的破坏性。所以，三十六计中的败战计就有美人计。然而，中国历史上就有这么一个女人，她不是美女，而且丑得要命，但是，她却实实在在地成为一名祸国悍妇。她就是西晋惠帝皇后贾南风。

说起这个女人，我们先得从晋武帝司马炎选接班人说起。关于历代帝王权力移交问题，一直是个有趣的话题。我们说名不正则言不顺，中国自古以来都讲究“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这种基本礼法，古代有很多皇子都具备远远超过皇太子的能力，却没有竞争皇位的资格，比如西汉初年率兵铲除诸吕的齐王刘襄等等。唐太宗李世民、明成祖朱棣本身也都因为不是嫡长子或者嫡子而没被封为皇太子，他们都是通过暴力手段获得的皇位。

废嫡长子立幼，虽在历史上有许多惨痛教训，但那是权力争夺使然。司马炎的嫡长子司马衷智力有问题，但是他却把这个傻儿子送上皇帝宝座，这为他的江山埋下了无穷后患。由于司马衷无能，皇后贾南风干政，宫廷夺权最终引发了“八王之乱”，此后少数民族“五胡乱华”，西晋被内迁匈奴人灭亡。“八王之乱”对西晋统治的破坏力是无以复加的，被认为是导致西晋灭亡的最主要原因之一。这正是司马炎在权力移交问题上的重大失误造成的恶果。

司马炎要扶傻儿子上位，为这件事，不少忧心社稷的大臣想劝司马炎另立太子。《世说新语·规箴》记，晋武帝曾在陵云台上坐着，卫瓘陪侍在一旁，他想含蓄地表达他的想法，就假装醉酒跪在皇帝面前，用手抚摩着坐榻说：“这个宝座太可惜了！”皇帝虽然明白他的意思，但是，关于太子废立之事，已尘埃落定，所以，他王顾左右而言他。笑着说：“爱卿，你喝大了。”

大概是在确定了接班人后，司马炎也一直关注太子的变化。和峤是司马炎的重臣，《世说新语·方正》记，司马炎对和峤说：“太子近来似乎很有长进，你去看看怎么样？”和峤看后回来，晋武帝问他如何。和峤答道：“皇太子圣质如初”。其实，聪明人都知道，皇上派你前已有所暗示。意思是你就顺竿爬，回来说太子有长进就行了。然而，和峤却实在，他的直言回答相当于“涛声依旧”。这话说得斯文，若让固原老乡说，那就是“你那滕大还是那个求姿势。”

知子者莫如父。面对那么多忠直之臣的劝谏，为什么有26个儿子的司马炎最终力排众议，把一个傻子推上龙床？许多事情远远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这个问题我们要客观分析。

首先，我们从司马衷的婚姻说起。早在司马衷的婚配上，司马炎本来想与卫瓘结成政治婚姻，让皇太子司马衷迎娶卫瓘之女，但是司马衷的母亲杨皇后却暗中接受了贾南风父亲贾充的贿赂，强烈要求与贾家联姻。

司马炎一开始激烈反对。按说与帝王结亲，当是颜值当家。司马炎自己后宫佳丽过万，以至于羊车望幸。在给太子选人时，不要说倾国倾城、国色天香，你总得选个对得起观众的吧？贾充的女儿又丑又妒，缺点实在是太明显。仅此一点绝对可以一票否决。

司马炎曾说：“卫公女有五可，贾公女有五不可。卫家种贤而多子，美而长白；贾家种妒而少子，丑而短黑。”是啊，司马炎分析得多好，先看血统品行，再看身材颜值。卫家女肤白貌美大长腿，贾家女皮糙肉黑五短身。但是，因为太后杨艳与贾充老婆郭槐关系铁，大概是闺密。她一再坚持说贾家女贤，并拉拢荀顗、荀勖等大臣一起称赞贾家女儿的贤惠，司马炎最终妥协了。

其实，卫家是当世名门，卫瓘不仅是西晋重臣，更是著名的书法家，当时欲与皇室结亲的卫家女便是卫铄，这个女子就是后来中国历史上有名的女书法家卫夫人，即王羲之的老师。卫家不仅文化素养高，而且颜值也高。卫瓘的孙子卫玠不仅是魏晋名士，更是中国古代四大美男。足见卫家的确“种贤”，遗传基因好。当然，对卫夫人来说，这次未嫁是幸运的。当王朝湮灭时，自然会有人浩叹“ 勿复生于帝王家”。在自己亲生儿子婚姻问题上，司马炎的这次放水的后果是极其严重的。让贾南风入宫几乎是引火烧身、引狼入室。

其次，司马炎立司马衷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特别看好司马衷的儿子司马遹，这个孩子神貌极像司马懿，而且幼年显出了神童气象。他认为“此儿当兴我家”。每一位开国皇帝都想让自己的江山传祚无穷。司马炎像下棋布局一样，早看了几步， 他想，就算是司马衷没有作为，政权平稳过渡，到司马遹手里，王朝可能会迎来中兴。但是，一招不慎，满盘皆输。时局根本就走不到他预判的那一步。

第三，经过苦心经营与皇室结为婚姻之后，贾氏在朝廷中的威望，更加对司马衷的太子之位起到了稳固的作用。总之，立司马衷不是司马炎一人的草率决定，而是其背后强大的政治势力和利益集团联袂上演的一出宫斗大戏。正是司马炎这个错误的选择导致西晋王朝在他执政25年后气数几尽。

我们再说杨皇后接受贾充贿赂的事，按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杨皇后贵为一国之后，她还稀罕什么贿赂么？答案是肯定的。中国社会，只要有和平就会有发展。司马炎统一了全国，结束了八十年的分裂局面，出现了一个经济繁荣时期，即“太康之治”。但是，西晋社会的特点是经济繁荣、政治腐败。尤其士族阶层更是奢侈成风，像石崇、王恺这样的人简直富可敌国。据说，石崇、王恺家的许多奇珍异宝，皇宫里都没有。而贾充的家族已经显赫了数十年，所以，以他的家底和牌面，贿赂杨皇后的出手绝对不是一般的手笔，这个相当于政治豪赌的押宝啊。

贾南风史称惠贾皇后，她是中国历史上所有列举出来的“红颜祸水”中长得最丑的一个，堪称“黑颜污水”。据说她脸色青黑，眉后有疣痣。且性格暴戾，嫉妒心重，残酷冷血。就她这长相按说她和武大郎最般配，然而她却贵为一国之后，母仪天下。相貌是天生的，丑不是贾后的错。然而，这个女人性格暴躁、嫉妒心重、阴辣险毒，无所不用其极。按《资治通鉴》记载：尚在贾南风当太子妃时，就因嫉妒，亲手砍杀数人，而且还用铁戟投掷孕妇，并刀刃其腹，致使胎儿落地而死。据说因为此事司马炎曾欲废贾南风，怎奈有杨皇后庇护。

丑女多作怪。就是这么一个十恶不赦的女人，后来竟荒唐地给自己封号“美艳绝伦学富五车秀外慧中大圣皇后”，简称“美智皇后”。你一听你恶心得想吐。但是，谁若敢不这么称呼，她的手轻轻做个手势，那个不肯昧良心的人便会身首异处。让一个悍妇左右一个国家，那发生悲剧是在所难免的。 

贾南风不仅是权力狂，还是色情狂。她善于钻营，精于权术，专权朝廷；她生性淫荡，秽乱后宫，可谓臭名昭著。惠帝黯弱无能，国家政事，皆由贾南风干预。白痴皇帝对贾南风怕得要死，也不敢和别的妃子有染；贾南风就不同了。她不仅和太医公开偷情，还派人去宫外物色猎物，看到英俊少年就连哄带骗，蒙上眼睛打个包裹送到皇后房间里。后生看到雕梁画栋，丝缎绫罗，只当自己来到天堂；然后，一个中年丑妇出场了……几天之后，又蒙上眼睛，装进包裹送走，那些年轻人刚刚从包裹里钻出来，那边就手起刀落被“咔嚓”了。当然，例外也有，有个小吏一夜暴富，华服美食，奢靡无比，被当盗贼抓起来了，经过审讯，这个小吏才知道与他夜夜承欢的原来就是当今皇后，官员也就把他放了。

宫廷从来就是淫荡的发源地，所以贾南风的生活作风问题，想开了也不是大问题。就你脐下那三寸乏地，你爱让谁受苦谁流汗只要你乐意。但是，这个贾皇后的乱政几乎达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首先，她清除了妨碍她专权的拦路虎——杨太后的父亲杨骏，诬陷杨骏谋反，并下秘旨给与杨骏有仇的楚王和东安王诛杀杨骏。这次大清洗就连杨太后也没有幸免，她不仅被个狠毒的儿媳杀光全家，连自己也落得被幽禁、饿死的下场。

贾南风要主政，太子司马遹显然是眼中钉肉中刺，总想除掉他另立太子，即使她老娘郭槐一直劝诫她要将太子视为己出。郭槐临死前，还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叮嘱她要善待太子，不要和赵粲、贾午混在一起。可是老娘刚一过世，贾南风就陷害太子并最终将他杀害。此外他还杀了重臣卫瓘等人。“八王之乱”诛灭贾南风三族，但大一统的中国从此陷入了三百多年的分裂割据局面。一个女人丧德启乱，几亡晋室。想来多么可怕！  

关于妖女乱国，如果我们继续问责，当追究到家长了。那么，贾南风的父亲贾充责无旁贷。贾充何许人？他是西晋的开国元勋。此人最为后世诟病的是作为司马氏的枪手，组织谋杀高贵乡公曹髦。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时，小皇上曹髦热血上头，不甘坐受废辱。不顾郭太后及众臣的反对，率领宫人三百余人讨伐。这次以卵击石的行动不仅葬送了他娃的身家性命，更加速了名存实亡的曹魏江山的覆灭。

司马昭闻讯马上派兵入宫，双方在宫内东止车门相遇，中护军贾充在南阙下率军迎战曹髦，贾充命令成济杀曹髦，成济一剑从曹髦胸部刺穿，曹髦当即身亡。后来司马昭及见惨事，假惺惺的抱着小皇上大哭，还下令灭掉凶手成济三族，官兵逮捕成济时，他逃到自家屋顶，大叫：“是丞相指示我杀皇上的！”借刀杀人，由来如此，成济此时跳得再高，叫得再凶也无济于事。在这场所政治阴谋中，他注定是炮灰。这就是为他人火中取栗的下场。而此次血案的组织策划者贾充后来飞黄腾达，官至宰相。

说来不可思议，在中国历史上，贾充怎么说都是个狠角色，他胆壮如虎敢杀皇帝，但是他却胆小如鼠怕老婆。《世说新语·惑溺》记载：“贾公闾后妻郭氏酷妒。有男儿名黎民，生载周，充自外还，乳母抱儿在中庭，儿见充喜踊，充就乳母手中呜之。郭遥望见，谓充爱乳母，即杀之。儿悲思啼泣，不饮他乳，遂死。”如此说来，贾充命中无子的直接原因惧内所致。更可怕的是他生了一个乱世的妖孽是他女儿——贾南风。当然，对一个家庭来说，作为家长，贾充驭妻无术，教女无方，给国家带来了悲剧和不幸。其实，贾充本人就是乱臣贼子。老婆祸家，他和女儿祸国。

《世说新语·规箴》记，王夷甫的妻子是郭泰宁的女儿，她和晋惠帝皇后贾南风是表姐妹，她倚仗贾后的权势，所以王衍不能禁。郭氏笨拙而又性情倔强，贪得无厌，实在俗不可耐。王夷甫一向崇尚玄理，常常憎恶妻子的贪婪卑污，夷甫对她很伤脑筋却又常常无计可施。大概也有类似“忽闻河东狮子吼，拄杖落手心茫然”的感慨。由此可见，郭家、贾家的基因和家风表现在妇人品德方面实在不敢恭维。王夷甫家有悍妇并不糟糕，毕竟她影响的只是一个小家。而入得皇宫的贾南风，毁的是西晋整个国家。

贾充这个坏事干绝的家伙在有生之年没遭到报应，竟然得以善终。面对恶人逃过末日的审判，民间说“杀人放火跳躜躜，吃斋念佛病团团”。当然，这话为时尚早。不怕闹得欢，就怕拉清单。此时看到的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有道是，不是不报，时辰未到。许多时候，我们只看到狗吃肉，没有看到狗挨砖而已。贾充的罪恶在他女儿贾南风身上得到清算。待到秋后算账时，我们看到的是血肉横飞，鸡犬遭殃。八王之乱后，贾氏三族被诛，就连贾午、韩寿都没有幸免。

关于贾南风专政，我们还要客观地看待。据说贾南风专权八年，她能够任用贤才，如张华出身庶族仍被提拔主政，裴頠是大学者，王戎为当时名士，即使诸如亲族贾模都有直言进谏的表现。《晋书》多次描述这八年为“海内晏然”、“朝野宁静”，是西晋历史上除开国皇帝晋武帝朝以外绝无仅有的稳定时期。但是，贾南风对儒家传统纲常的破坏和男权社会国性尊严的刺激，引发“八王之乱”更是不争的事实。成者为王败者寇。贾南风没有像后世的武则天那样巩固自己的政权，最后只有身败名裂、遗臭万年。

作家档案

闵生裕（本平台特聘名作家）宁夏盐池人。专栏作家。擅长杂文时评，足球评论，艺术评论等。中国评论家协会会员，宁夏作协理事。出版杂文随笔集《拒绝庄严》《都市牧羊》《一个人的批判》《闵庄烟火》《操练自己》等七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