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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深夜，我行驶在人迹稀少的道路上，突然看见道旁躺着一个男人，一辆自行车倒在地上，车轱辘已经扭曲变了形。我减慢速度，把车停下来。昏黄的路灯照射着他痛苦的脸，殷红的血正从他的裤子里渗出，他在不停地呻吟着。
很显然肇事司机逃逸了。我刚想下车把他搀起来送到医院，我的脑海里蓦地闪过那些画面：一个好心的孩子把摔倒的老人扶起来，老人却硬说是被孩子撞倒的。有位大学生拾金不昧，把捡到的书包和身份证都交给失主，失主却说丢了钱包与手机——算了吧，反正也不是我撞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让别人去救他吧。我轻轻地踩了油门，汽车缓速前行。
四周静谧，只有夏虫的鸣叫。深更半夜，不要说马路上没有一个人，就连我的前后也没有一辆汽车的影子。他的伤势怎么样？会不会因为流血过多而死去？我要不要叫救护车？我忽然猛地刹车，思想激烈地斗争着，我的汽车里被我吐出的烟雾包围着。最终，我还是拨通了110报了警，然后又打了120急救车，我又回到车祸现场。我作为现场的唯一目击证人，被叫到派出所做笔录。当我刚一下车，受害者的家属就蜂拥而上。他们用砖头砸碎我的汽车挡风玻璃，其中一个20多岁的女孩哭喊着向我扑来：“王八蛋，你撞了我哥还敢跑。”她一边骂着，一边用尖利的指甲挠破了我的脸，家属们的谩骂声此起彼伏，我跟他们不停地辩解着。
我们的争吵声惊动了警察，一个警察对愤怒的家属说：“我们的监控录像证明这个小伙子不是肇事司机。”那个女孩一愣，随后哭着说：“就算他不是撞我哥的人，如果他在第一时间救助，我哥就不会因失血过多，有可能要截肢。”“截肢。”“截肢。”“截肢。”这个声音像旋风一样在我的脑袋里回响。假如当时我发现了他，马上去救助，也许就不会——就因为我的顾虑重重而耽误最佳治疗时间，前后仅仅也就是十多分钟的时间，可是生命也许就是因为耽误这点时间而结束。我终于内疚地低下了头。
几天后，我买了许多水果和保健品去到医院看望那个被撞的男人。他真年轻，看上去也就20多岁，长着一副英俊的面孔。那天抓破我脸的女孩正坐在他的床边。“你来干什么？”她冷若冰霜的脸伴随的是冷冰冰的声音。“你好，我来看看你。”我带着负荆请罪的复杂表情对他说。他的神情有些萎靡不振，但仍然对我很友好的微笑说：“谢谢你，如果没有你，我的命恐怕都保不住了。”“对不起，我——”我还是有些负罪感。“真的，谢谢你。你坐下，小华，给他拿瓶水。”他对那天挠破我脸的女孩说。那女孩并没有听他的话，而是朝门外走去。“她是我妹妹，别介意。我截肢了，我才２８岁，这几天我们的情绪一直都不太好。”他有些沮丧，我这才注意到他的一个裤腿是空的。我叹了口气，把头扭到一边，半天才又问道：“肇事司机还没抓着吗？”“没有。”他痛苦地摇摇头。他只比我大３岁，如此年轻的生命却遭受这么大的摧残，这更加深我对他的无限同情和怜悯。
又过了几天，我依然到医院去探望他。我要了他的手机号，他的妹妹对我还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
一个月后，他出院了，我又买了很多食品到他家里看他。“你不必自责，我真的很感激你。”他真诚地说。“还是让我经常来看看你，这样我的心里好受些。”没想到这么巧，他家就住在我的邻村，我们竟然是一个乡里的人。这时，他的妹妹从外面回来，冷淡地冲我点了点头。
从此以后，我隔三岔五就到他家里来，帮他做做家务，陪他闲聊，慢慢地我们成了无话不说地好哥们。他说：“能认识你真是我的福气，你救了我。”“咱们哥俩有缘分。”我说。半年后，他欣喜地告诉我：他已经安装了假肢，公安局来了电话，撞他的司机已经投案自首，可能还要给他一些赔偿。我真心地替他高兴，他的妹妹坐在旁边，第一次冲我发出一个灿烂的微笑。
一年后，他又告诉我：“我们准备结婚了。”他腿脚不方便，女朋友又经常出差，工作很忙。他们把装修房子的方案、计划大致告诉我和他妹妹后，就全权委托我们俩去办。我偷偷地瞥了她一眼，她也在看着我，我们四目相对，她的眼里充满柔情，我的心不由得一动。我和他妹妹开始一起为他的婚事忙前跑后，这些日子我们两人经常单独在一起，我发现她不仅不厉害，而且也有温柔的一面。
一天，我们买完装修房子的材料，顺路在外面吃了个便饭。看天色已晚，我便送她回家。她对我说，以前我错怪了你，其实你人挺好的。我听了心里一热。快到她家时，她突然说，你回去吧，别送了。今天你也累了一天，早点睡觉，别又熬夜玩游戏了。她一边说着，一边还亲昵地整了整我的衣襟。那目光含情脉脉，我觉得我的脸有些发热，我红着脸点了点头。
又过了几天，她说请我看电影，是一部新上映的爱情电影《何以笙箫默》。当青年男女经过千辛万苦终于走在一起时，我也情不自禁地拉住她的手。回去的路上，我故意问：“你不记恨我了？”“难道你没看出来我已喜欢上你。”她说。“其实我也早就暗暗地对你有了好感，就是不敢说出来。”我有些不好意思。“我这个人刀子嘴豆腐心，别跟我一般见识。是你的善良、真诚感动了我们。哈哈——车祸结良缘，好人有好报。”她感慨道。
两年后，我和小华结婚了，他也成了我的大舅哥。
（原创作品，作者授权发表）
【作者简介】
王慧玲
王惠玲 1988年中国人民大学中文系毕业。在《中国矿业报》《今日东方》等报纸、杂志做记者、编辑，现为北京丰台作家协会会员。曾在《北京晚报》《北京青年报》《北京日报》《今日东方》等刊物发表近百篇诗歌、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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