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拼”也不赢（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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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拼”也不赢（4）

八姨父又开始了捡垃圾的生活。我远远地跟在他的后面，不是想跟着他学捡垃圾，而是清楚地认识这个城市，寻找就业的机会，以便在这个城市稳固地生存下来。我有很大的理想和抱负，绝不会像八姨父和表哥一样寄居在城市的一角，干着没有尊严的事情，过着卑贱的生活。

上海有尊严的工作不好找，特别是像我这样一个刚走进上海，没有多高文化的乡下人。能随时找到的活计是保姆护理清洁工，但我不会去做那些事情。我的身体里流着上海人的血液，我还是一个优秀的高中生，一个高考只差了5分就能走进大学校门的高中生，一个志存高远读了很多书的高中生，我怎么可能去干那种卑微低贱的活计呢。我就这样一天天跟在八姨父的身后耗着，当我耗到自己都心灰意冷悲观绝望时，我又抓着了一根救命稻草，那根稻草是表嫂的表妹齐琪。

那是一个下午，她穿着一身时髦的衣服，手里拎着时尚的小坤包来到表哥的建材店。黑的指甲红的唇白的脸，立时就让表哥的建材店亮堂了很多，夸张地说，有蓬荜生辉的感觉。开始她用上海话说了几句，虽然蹩脚，还有一股浓重的家乡味，但已经很让我羡慕了，能听懂上海话就已经很了不起，何况会说。

表嫂见到她并不是太热情，只淡淡地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你来啦”。

“嗯，噶西多日子没来了，想来窥窥侬。”

她见到我后的语气和表情都很夸张：“哟，个是撒您，噶漂亮个小妮。”

“小徐（指我表哥）她表妹，”表嫂介绍，“来上海找工作，还没找到。”

 “哎呀，那跟我走吧，去我朋友那里上班。”她换上了带着家乡味又兼并上海味的普通话。

“等她姨父和表哥回来问问他们吧。”表嫂说。

“不用跟他们说了，我都这么大了自己能做主，我愿意去。”我都没问她所从事的职业，就急不可耐地对表嫂说。从她的穿着打扮看，我知道她绝不是一个干着卑微低贱活儿的打工妹。更主要的是，我急于逃离表哥表嫂的这个“毒”屋子。真的，这些天，我呆在他们的屋里，每个夜里都提心吊胆，每个夜里都担心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那天，八姨父和表哥都出去了，要很晚才回来。我没有等到他们回来，就背上自己的行李跟着表嫂的表妹走了。

其实我早已经认识齐琪，她是表嫂舅舅家的孩子。几年前去表嫂家喝孩子满月酒时看到她。也许她当时没注意我，所以不认识我。那时候她跟我现在的年龄差不多，扎着两条又长又黑的辫子，弯弯的眉，澄澈的眼睛，秀气的鼻子，白里透红的脸，眼睑旁有一颗小小的黑痣，笑起来清纯得像一弯山泉水，带些矜持，似《九九艳阳天》里的小花。没有现在时髦，但很好看。她的变化很大，如果不是眼睑旁的那颗黑痣，我想我都不能认出她。

她原来的名字叫齐小花，大概是到上海后觉得名字太土，给自己改了名字叫齐琪。她住在静安区一处很高档的小区内。房子很大，装修得不错，和表哥的住处差了十亿九千里，让我这个第一次进城的农村妞有进宫殿的感觉。房子里还有一只小小的，有着金黄色毛毛的小东西，门一打开它就摇着尾巴汪汪叫着扑向齐琪，用舌头舔她的手，齐琪怜爱地抱起它，像抱一个宝贝儿子，心肝宝贝地喊着。她给我介绍，它是泰迪犬，叫麦琪，一个很fashion的英文名字。齐琪的境况让我艳羡不浅，也许我天生就是个贪图荣华富贵的货。

“去我以前呆过的那个舞厅做吧，老板是我朋友，陪人说说话聊聊天就有钱赚。”

“有那么好的事情？”我有点不相信。

“当然，做这个就相当于那些正规公司的公关，你天生丽质，你的外貌就是你的资本，不做这行都可惜。”

我将信将疑地答应了她。

她说的那个地方叫GRD舞厅，是一个集唱歌跳舞休闲于一体的场所。齐琪说，她刚到上海的时候，一直在那里混。现在齐琪不用出去工作了，成了一只金丝雀，一个大款的小情人，被包养了起来，过起了无所事事的二奶生活。

天黑之前，她带我去一个很大很大的大商场给我买衣服。

她给我挑了件灰色的棉布长裙，一件白色的棉质碎花T恤，一双有着绿白相间格子的帆布鞋。我换上这身衣服，齐琪拍着手说好看好看，这身适合你，像一个大学生。这是我第一次穿裙子，一直以来我都是短发牛仔的中性装扮，像个假小子。我怯怯地站在镜子前打量着自己，镜子里的我陌生而又熟悉，曾经桀骜不驯的我竟带了几分少女的柔美，孤傲的脸上神奇的变得满是淑女味，俏丽中带点单纯，单纯中带点天真。齐琪说，要的就是这样的感觉。我很佩服齐琪的眼光，看人打扮稳准狠，如果她做一个化妆师和形象顾问，会成为一流大师。她说你应该留长发，会更迷人。她又给我挑了一件衣服，一件适合成熟女人穿的露背紧身连衣裙。长到及地的裙摆，两根细细的吊带，让我的后背和前胸几乎完全暴露在外。我第一次注意到了自己那不知什么时候已高高挺立起来的胸脯，紧收腰身的裙子让我那两个少女的乳房显得尖而挺，我还看见中间那隐约露在外面的一点乳沟，深而白。这突然让我想到电视里看到的那个冷艳迷人性感时尚的梅艳芳，我看着我的身体，熟悉而陌生。我脱下它，我说我不要这件衣服，我穿不出去。齐琪说，要做个多面女郎，颠覆自己，颠覆别人。

那一晚，我穿着帆布鞋白碎花T恤灰色长裙带着一身清新和纯净跟在齐琪的后面第一次走进GRD舞厅。舞厅里很暗，我只看到霓虹闪烁，觥筹交错，舒缓恬静的音乐像月光一样随着闪烁的灯光在室内流淌。看不见人影，只能听见低低的说话声和偶尔发出的几声让人骨头发酥的娇笑声。慢慢地，我的眼睛适应了幽暗，我开始看到一个硕大的舞池，舞池中有一些人在跳舞，成双成对，有的快有的慢。那慢的，很慢很慢，像睡着了一样，他们的身子贴得很紧，像粘在一起的橡皮糖。舞池的四周有很多个座位，两两用沙发的靠背隔开，那些说话声和笑声就是从那些座位上发出来的。后来我才知道它们叫雅座和包厢。

我躲在齐琪的后面，不知所措，第一次见识这样的场面，我像个木偶，只能让齐琪牵着线。她把我带进其中的一个包厢，里面已经坐了几个人，三男一女，正在嬉笑着讲黄色笑话。齐琪跟他们介绍：我表妹，刚来上海。他们就停止讲黄色笑话，看着我和我打招呼，招呼我坐下并夸赞我。我挨着齐琪坐下，齐琪的旁边是个四十岁上下的男人，我们对面是两个中年男人与一个和齐琪差不多年龄的女子。女子坐在两个男人的中间，穿着很短的超短裙，两条性感的大腿裸露在外，借着微弱的灯光，我几乎能看到她两腿中间的粉红色内裤。他们继续聊天吃东西说笑话，我时常看到对面那个男人的手时不时在女人的腿部摩挲。跟我对着的男人问我会唱歌跳舞吗，我说不会跳舞，但喜欢唱歌。我是个聪明的人，学什么都学得很快，特别是唱歌，只要是我喜欢的歌听几遍就会唱。男人说那我们去唱歌，我说我没在台上唱过，他说没关系我带着你，问我会唱林子祥和叶倩文合唱的歌吗，我说会。他叫来服务员点了两首他们的歌。我跟着他站到舞池前方又大又高的台子上，他拿了个话筒给我，让我看着旁边的屏幕，不要紧张只管唱，我听他的话，只看屏幕不看别处，但还是有些紧张。我唱歌时齐琪他们四个人起身到舞池里跟着我的音乐跳舞，一样身子贴着身子，像两块黏在一起的橡皮糖，据说那叫两步舞，也叫情人舞或贴面舞。那是我第一次登台唱歌，他们都说我唱得很好。

舞厅是两点关门，我们一直坐在那聊天唱歌跳舞，直到关门。起身时，我陪着唱歌的那个人从身上掏出三张百元大钞悄悄塞到我手里，然后三个男人带着那个女子离开了舞厅。齐琪打车带着我回到她的住地。问我感觉如何，我有些兴奋，感觉钱来的那么容易，真的陪人唱唱歌说说话吃吃东西就赚到钱了。我说，我愿意继续做下去。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