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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合花》的开头有多经典?

茹志鹃短篇小说《百合花》的开头很简洁:“1946年的中秋。”

为什么是1946年?我重翻了那段历史,发现国民党当局单方面撕毁停战协定和政协协议,向解放区发动全面进攻就是在1946年6月,直到1947年6月,共产党才由战略防御转为战略进攻。所以即便小说第二段开头写道“这天打海岸的部队决定晚上总攻”,这依然是在防御大背景下的局部进攻。

当时共产党的仗打得有多艰难?国民党经过了全面的战争准备,共产党即便已有防备之心,毕竟处于被动地位。且国民党早签订了一系列出卖国家主权的条约,得到了苏联和美国的支持,共产党员孤军奋战,没有任何的国际援助。

就在这样的战争背景下,一群可爱的人,无论是作为军人代表的“我”和“通讯员”,还是作为百姓代表的“小媳妇”和“乡干部”,对于战争走向,没有一个人有过权衡、算计、犹疑、观望、退缩,他们有的是义无反顾、深信不疑的坚决,有的是倾尽所有、不计任何回报的付出,这样的一群人,怎能不让人肃然起敬?这样的一段岁月,怎能不让人刻骨铭心?

为什么是中秋?中秋本该阖家团圆,赏月、吃月饼,共享天伦之乐,可是小说里的人物是怎么过的?“我”作为文工团员,要到战斗连去帮忙;通讯员奔波于前线与后方;乡干部长时间无睡眠眼睛熬得通红,不得不用硬纸插在破毡帽下遮光;过门刚三天的新媳妇家里静悄悄的,她的新婚丈夫可能上了前线,她的公公婆婆可能在包扎所这样的地方帮忙;这个晚上要发起总攻,前线的战士们浴血奋战、前仆后继,他们的家人们牵肠挂肚、提心吊胆……没有一个人能欢度中秋,但没有一个人抱怨,他们在各自力所能及的领域忙碌着,发挥着自己的最大能量,所以这是一篇写战争的小说吗?绝不,这是一篇写战争背景下人性、人情之美的小说。

为什么是中秋?我军决定晚上总攻,晚上总攻的一方在暗,被攻的一方在明,在战略上是处于有利地位的。可是中秋自然有满月,因为有满月,我军本该有利的条件也大打折扣,甚至趋向于无,这一定程度上就导致了总攻失利,伤亡惨重,导致了通讯员的牺牲。

为什么是中秋?通讯员年纪轻轻、身形魁梧、稚气未脱、羞涩腼腆,是个还没长大的孩子。他细心贴心,关心同志,“我”走快,他就走快,“我”走慢,他就走慢;把自己珍藏的舍不得吃已经放得干硬的馒头留给“我”开饭。这是他对他人之爱。他充满朝气,热爱生活,是一个浪漫的小伙子,即便在炮火纷飞、硝烟弥漫的年代,依然在枪筒里插树枝、野菊花做点缀。这是他对生活之爱。这样一个纯真美好的年轻人,生命中本应还有无数的好时光,假以时日,他结婚成亲,必定会成为心中有爱、满怀浪漫的好丈夫吧?可是他的生命却就此定格。按照常理,热爱生活的人自然会更珍爱生命,可他为了他人的生命,却不惜舍弃了自己的生命。他没能欣赏到那晚的中秋之月,他的生命定格在那个中秋,从此再也欣赏不到中秋之月。他的家人,从此也只能在回忆里寻找那个肩膀厚实、身材高挑、精神活泼的青年了,以后每逢中秋,万家团圆,他的家人只剩黯然神伤了吧?在中秋之夜这个本该圆满的日子,为了他人及他人家庭的圆满,他及家人从此再无圆满,读到这里,我们更能读出通讯员崇高伟大的精神。

只有通讯员拥有勇于牺牲的优秀品质吗?不,文中人物,无论是“我”,是“新媳妇”,还是“乡干部”“主攻团团长”,处于通讯员当时的情境下,我相信,他们都会做出不贰选择吧?那是炮火纷飞、物质匮乏的年代,人们在战争的夹缝中生存,食未必能果腹,衣也仅能蔽体;那又是人心凝聚、精神富足的时代,大家有坚定的信仰,有牺牲的勇气,有毫无隔膜的关爱与扶持,有不计回报的付出与奉献,而这些,是1958年的茹志鹃分外渴望的吧?所以,她将全部的感情化为“1946年的中秋”这句简洁有力的文字,可谓语浅情深、言近旨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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