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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鸡叔(小说)

      宝鸡叔究竟是啥时候过来,并在村子里安家落户的,没有人能说得清。

      村里现在七八十岁的老人们都说:“应该是很早很早了,那时候还是个十七八岁的嫩小伙子。长得细眉细眼的,人很机灵,手又那么巧,做到一手好木活。”

      老人们说的没错。饶是宝鸡叔都六十好几快七十岁的人了,脸上的道道皱纹就是给脸上蒙了一张网。但是,你注意仔细打量的话,还是能依稀看得出来宝鸡叔年轻时候的英俊模样。

      据说,宝鸡叔来到村里打风箱的时候,村里很多人家看了这个手脚勤快嘴甜心热的小伙子,都喜爱的不行。很多大妈大婶过来偷偷看,想把自家女子或者亲戚家女子许给他,“要是能留在村里安个家就更好了。”

      他们就像捡到了个宝贝疙瘩,简直舍不得叫这小伙子走了。

      宝鸡叔那么就出门闯荡,是凭了一手精湛娴熟的木匠手艺的。那时候,家家烧火做饭都使风箱。好风箱轻快省力还风力足,蒸馍得劲儿的很:火苗呼呼呼地舔着锅底,蒸出来的馍香的没法儿说。

      那个年代,“宝鸡风箱”在我们这里,简直就跟现在的格力空调一样,是神一样的存在。我不知道哪个时候城里人家都比啥,反正我们这里的农村人家都比风箱。谁要是说他家灶房子里头用的宝鸡风箱,其他人只有紧紧闭住嘴,睁大眼睛羡慕嫉妒恨的份儿了。

      听说宝鸡叔挑着行头来到村子里的时候,问谁家需要打风箱。村里人都很不相信:“你这么个碎伢崽,能打个风箱?操心风箱把你打了着!”

      那时候宝鸡叔才是个十七八岁的娃娃,人家这么一说,他的脸一片羞怯,红得像胡萝卜。不过,他还是用真诚的眼睛看着说话的人,用软软的但是很有把握的语气说:“这样吧,你要是敢叫我给你家打个风箱试试,风箱不好我不要钱还赔你个风箱!”

      这话说的,村里男女老少都有点惊诧不已。

      后来,村长婶子说:“你给我家打一个吧。”

      那时候的工匠,出门做活都是住在主人家吃在主人家,最后好像少要一点工钱就可以了。

      村长婶子给年轻的宝鸡叔腾出一间前院偏厦子房,宝鸡叔就把铺盖往用两个凳子支起来的简易床板上一铺,立马开工了。

      村长婶子家的桐木板子是现成的,他们已经提前准备好了料,就等有木匠来村里,想打个新风箱呢。这不,宝鸡叔恰好就来了。他们的想法,看这娃也不是糊弄人的住儿,试一下也没有啥嘛。

      宝鸡叔果然是能工巧匠,加之又勤快得吃了饭不歇息,不停地赶活儿。刚一个礼拜,一只精致的,边角和手柄还刻画了精美花纹的风箱就成了。

      试新风箱的那一天,村长婶子几乎把全村人都招呼到了灶房子里。只见她盘腿坐在小低凳上,右手轻轻一拉,风呼呼呼地把火苗喷出来。再轻轻一推,火苗又呼呼呼地喷出来。把个村长婶子喜得脸都成了甜饼。跟前围着看的人,拿惊诧的目光能把宝鸡叔烧焦了。

      这以后,宝鸡叔就被缠在村里走不了啦!打风箱的人家排队都排到二十六个英文字母表之外了。

      三叔是村里有名的大能人。他一眼看中了宝鸡叔,没有儿子只有三个女子的三叔,叫宝鸡叔住家里打风箱的时候,老叫十七岁的大女子给宝鸡叔打下手:搬个木料了,递个锯子了,吃饭的时候叫坐一块儿了。

      三叔的心思,我们村里人都知道:一直想招个上门女婿来撑门户呢。碰到这样一个好住儿,三叔夫妇俩看宝鸡叔的眼光啊,里面除了喜爱还是喜爱。

      人家一般都是打一个风箱,他家要打俩。说是桐木板子都弄好了,干脆都打了吧。打完风箱,他家又要打个大立柜,两个木箱子,说是放冬天的棉衣和被子。

      这样说吧,宝鸡叔被三叔家栓住待了四五个月,把其他人家等得能急死了,三叔家就是不放人。

      其实三叔家几个女子都长得漂亮得没法儿说。他家的家境又不错,一般人家的男娃,他们还真看不上。而且,老大女子早早儿地就开始经常帮三婶在锅案上忙活,那个家常饭菜做得,简直把宝鸡叔的胃都给拴住了。

      人间最美好的事情,莫过于遇到对的人并且一下子两情相悦。等做完三叔家的所有木活,宝鸡叔成了三叔家的准女婿。

      听说,期间三叔夫妇偷偷带着自家女子,随着宝鸡叔去了一趟宝鸡叔老家。并且,快刀斩乱麻地把事情谈妥了。——两家都是爽快人,双方家人都喜欢的啥一样的。

      村里人得知宝鸡叔成了三叔家准上门女婿这个消息后,都堵住他们笑着骂他们俩不地道。“就说,你们咋能这么干呢?”

       这以后,宝鸡叔给别人家打风箱做柜子,就以三叔家人的身份了。十里八乡的人,都说三叔家的那个女婿手艺好的很,能有一件出自他手里的家具,那真是成了整天炫耀和骄傲的资本。

      宝鸡叔二十一岁成亲的那天,全村人都跑来坐席。那时候家庭情况在村里已经拔尖的婚宴上,罕见地阔绰地摆上了羊群烟。听说是宝鸡叔家里那边特意带过来的,还带了一拃厚的油酥锅盔,给亲戚们尝。

      自此,宝鸡叔成了三叔家正儿八经定力门户的家庭成员了。他的手艺,更是炉火纯青,被外头传得越来越神乎其神。

      宝鸡叔到底是在外面闯荡过的。早在风箱快要被鼓风机代替的时候,他已经成功转型,搞开了家具厂。门窗床凳沙发,这样说吧,只要是木质的家具,他都加工。他们的家具厂开在县城环城路边,生意火得一塌糊涂。

      如今的宝鸡叔,已经不再插手生意上的事情了。他只是做个技术指导,严把质量关。有意思的是,每周一早上,宝鸡叔还要给子女及家具厂员工开个例会,而且要亲自讲话:“作死作死,都是自己作假把自家做死的!”

      成了大老板的宝鸡叔,其实很低调。他还住在村里,平常喜欢跟老人们拉家常。大家很尊重他的一点是,虽然他的车很好——听说五十多万,但是他回村里的时候,都是让儿子把他放在村口,自己从街道走回家。一路上,跟各个邻家说说笑笑地打招呼,没有一点有钱人的架子。

      今年过年回家,碰到了宝鸡叔。他知道我喜欢写东西,跟我说:“啥时候咱们一块儿去我们宝鸡老家走一走,看看我们那里的社火和打铁花,保管叫你能写很多好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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