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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子(七)

      子女教育这个事情,要说有什么窍道吧,还真的有:启智开发,生活体验。两者就像火车的轨道一样,结合起来最好。

      这样的道理,有些人能讲出来,但是实践中做不出来,比如现在的很多所谓“教育专家”,耍的就是嘴皮子功夫,光说不练,纸上谈兵,属于赵括之列。有些人虽然讲不出来,但是实际上一直在这样做着。老何就是这样的人。他之所以要陪着儿子沿河西走廊走一圈儿,不仅仅只是想让儿子散散心,看看大西北的空旷辽阔。他还有自己的想法,要儿子体验一下这里的生活。——用环境教育儿子。现在的孩子,脱离农村生活太久了,就像无根菜一样,对父母曾经的经历和生长生活环境一无所知,没有切身体会。所以父母跟他们讲的道理如同水洒在了地板上一样,一点儿渗不进去。有的,还对着干。

     小邢自然是本次河西走廊之行的向导了。

      大西北的空旷辽阔,让小柯美美儿地野了一番:在沙海里打滚儿,在山峁上嘶喊;在武威把郁金香吃都肚皮就像塞了个篮球,在祁连山里的河边吃煮全羊……当他看到牧民们赶着前后拉了几十米远,悠悠闲闲但是很有秩序的羊群的时候,小柯就像在电影院里看《阿凡达》。

      小邢说,自己的父亲就是过着这样的生活,把他们哥儿三个艰难地拉扯大的。如果说自己当初的学习有什么原动力的话,就是他感觉父亲这样的活法太辛苦了。他们那里的人不怕辛苦不怕受累,跟中国各地方的所有农民们一样皮实,但是,可惜的是他们的辛苦劳作,却总也不能为他们换回哪怕是平常的生活,更妄谈幸福了。父亲给了他巨大的力量:走出去,让父亲和母亲他们能过上不那么苦累的好日子。

      “如果说人生的经历里离不了苦,那么苦其实就是一味考验人磨练人的中药。——苦能生忍耐之力,苦能生奋发之志,苦能生尚智勤学之风,苦能生守纪抱团之习!”

      老何其实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让小柯去小邢老家那里走走看看,亲身体验一下小邢走过的路。在他的坚持下,他们在那天半下午的时候来到了小邢老家那里。

      还好,父母和二哥都他们都在地里干活儿,大哥还没到歇工回来的时间。

      这才一年天气,父亲和母亲明显苍老憔悴了许多。就跟老家这里成年缺水一样,父亲的皮肤干燥枯皱得就像老家那里的沟坎似的,一道一道的皱纹就跟地头的硬棱棱子一样。常年的风里雨里劳作,父亲的性格也跟那沙土地似的,古板,木讷。他走路,干活,甚至说话,所有的动作都好像刀刻出来似的,慢腾腾,迟缓。才五十出头一点儿的年纪,看上去比六十多岁的人还显老。小邢看在眼里,心里一片股子酸辣。

      一年多的大学生活,他能做到的也仅仅就是不往家里要钱了。可是,这样根本不能缓解家里的境况,更不要说改善了。家里拉的那些饥荒,肯定没能还人家多少。那么一大疙瘩钱呢,指望着从地里抠,从羊身上薅,得到猴年马月去了。在学校的时候,每当稍微能有点点儿静下来的时候,家里这样的情景就会像一张张照片一键成影似地在他的眼前播映。

      都说天不养懒汉,可是人们依赖的土地又何曾滋养勤快人呢?你看咱们的祖祖辈辈那么勤劳地在地里抠,还是抠出了个大大的“穷”字,一点儿也不见富裕的迹象。贫穷,就像一件紧身衣,死死地镂在了老家人的身上。作为家中唯一一个考出去的儿子,他的任务就是能改变一下家里的这个样子。

      这些心里的想法,就像被丢进开水锅里头的饺子,上下翻滚。

      小邢回家,让父母和二哥二嫂惊喜得脸颊像打开的盒子,合都合不上;他们眼里的喜悦和意外,像阳光洒在了脸上,泛着亮光。但是老何一家子人,却让他们手足无措,尤其是父母,双手摩挲着衣衫,局促得像个老家这里没见过陌生人的五六岁的小孩子。

      “这……这……,坐……,坐……”父亲的嘴巴有点打颤,连个囫囵话都说不到一块儿了。他就慌手慌脚地圪蹴下身子,拿衣袖使劲儿地擦着门口的小凳子,让老何一家子坐下来说话。

      母亲呢,急忙揽了一抱柴禾,进灶房子去烧火泡茶做饭了。很显然,陌生的,衣着华贵的老何一家子人不期而至的到来,家里的寒酸样子,一下子让她乱了方寸。那种神色,有羞愧,有自责,有不好意思,又有山里人天生热情好客的热情。

      老何倒也没客气,也不嫌板凳不干净,就那么拉着妻子和儿子一屁股坐下来。他们没耍奸话劝阻小邢母亲和二嫂在撩乱着做饭,那个意思很明显,就是要吃一顿小邢家里的饭。他给小邢父亲和二哥发了自己带来的香烟,啦啦呱呱地跟他们说着山里人种地的事情。

      父亲很有点惊诧:这个穿得这么洋气的城里人,咋对山里的活儿这么熟悉的呢?

      他疑惑不解地看看儿子,小邢连忙跟父亲解释:“老何大哥老家也是山里头的,他是给老家那里的苦日子逼出来的。”

      饭是家常饭,菜是家常菜。明显,老家这里的蔬菜都那么细瘦,炒一盘子没有多少,还好,有母亲腌制的菜搭配着。

      吃罢饭,离天黑时间还早着呢。老何就提议要小邢带着他们去他原来念书的学校去看看。他一指小柯,“让这小子看看你是在咋样的环境里头走出来的。”

      校园里一片安静。西斜的日头就像一个使劲儿抬起一个重箱子的小孩子,憋得满脸通红地努力地送出一片通红的阳光,把它们洒在学校的教室和操场上,泛起一片金色的光晕。学生们在上自习,跟班老师坐在前面讲桌跟前改作业。旁边有几个学生把头探到老师跟前,似乎在听老师讲着什么。小邢他们一行静悄悄地从窗前走过去,小柯不能相信似地看着这些跟他差不多大小的孩子们在条件这样简陋,甚至可以说是如此落后的地方这么渴切地求学。在他们那里,这样的教室,这样的桌凳,这样的黑板,早都是要淘汰要报废的。

      教室墙上挂着一句话:“哪里有什么天赋?还不是人比你下的功夫多!”小柯定定地看着,陷入了久久地思索。

      小邢说,那句话后面靠墙的第一个座位就是他的。他每次一抬头,这句话就会冲进他的视线里。“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靠聪明解决,很多时候我们是靠着刻苦勤奋才做到的!”

      “聪明是老天爷发给我们的一块儿点心,要是我们以为指望用它来充饥,那就会耽搁人毁掉我们的。”跟老何一起静静地看着小柯,小邢拉着小柯的手,用力握了握,然后拍拍他的肩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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