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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士风度与耍小性子

大约一千六百年前的一个夜晚,大雪初霁,月色清朗。王羲之的儿子王子猷一觉醒来,刚好子夜,便打开门窗,命仆人温酒而饮。他边喝酒,边展望远处,但见一片雪白,“四望皎然”,“因起彷徨”,于是诵咏左思《招饮》诗。

酒兴正浓时,忽然想起剡溪边上好友、当世名贤戴逵。戴逵即戴安道,《晋书》本传说他“少博学,好读论,善属文,能鼓琴,工书画,其余巧艺靡不毕综”,“性不乐当世,常以琴书自娱”,“后徙居会稽剡县”(今浙江嵊州市)。山阴与剡县相隔较远,溯江而上有100多里。王子猷连夜乘船而去,过了一天一夜才到达戴逵家门。

但这时,他却突然停住了,不但不进门,反而掉转船头返家。有人问他,你辛辛苦苦远道来访,为什么到了门前不进而返呢?他坦然回答:“我本是乘兴而来的,现在兴尽了,没有兴致了,何必一定要见到戴逵呢?”这就是千秋传颂的“雪夜访戴”的佳话。


每当想起这个故事,我都忍不住想笑:成名说难可真难,说容易还真容易得不可思议。你看那个戴逵,他在那个著名的24小时里,什么都没干(准确一点,是像往常一样过着平常的日子),可就是因为他的神经病朋友干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并且这件事他既没参与事先的策划,更没参与实际的行动,就一夜成名了,他成名成得好“无辜”!

别离题了,“雪夜访戴”的主角毕竟还是王子猷。他这种率性而为的人生态度,就是很多人所羡慕的“名士风度”。为何羡慕?因为稀少,也有渴望。社会和人一样,越成熟,规矩越多,所以不讲规矩的“名士风度”大概将渐成绝响。

说是不讲规矩,其实也是有规矩的,不然就不是名士风度了。这规矩就是,以不伤害他人为前提。

我们试想一下,如果“雪夜访戴”的故事是这样的:王子猷忽然想念朋友戴逵,于是修书一封,派仆人送去,定于某日到戴家喝酒。戴逵收到信后,非常高兴,全家总动员,杀鸡宰羊,忙得不亦乐乎。

尊贵的客人王子猷终于在一个大雪初霁的夜晚来到戴逵家,把戴逵从热被窝里拉了起来。看到戴逵睡眼惺忪的样子,王子猷突然不悦了起来,马上掉头就走。有人问他为什么,他说我这是乘兴而来,兴尽而返啊!

那么,这就不是“佳话”,而是“丑话”了。王子猷也不是有风度的名士,而是耍小性子的二百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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