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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江烟毒走私见闻陈锦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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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9.08 湖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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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9年至1938年,我在川江航务管理处工作,这是四川军阀刘湘防区内的一个水上缉私机关。十年中,我先后任过总务保安科长、万县分处处长、宜昌办事处主任,还兼任过二十一军万县水陆检查处处长等职,亲身经历过许多烟毒走私案件,检查过许多外国兵舰和中外轮、木船。当时走私伎俩非常狡黠,走私人员的身份极端复杂,群魔乱舞,魑魅横行,彻底暴露出旧社会的阴暗。

当年,四川军阀刘湘防区内的一段川江水上烟毒走私,主要是通过重庆、万县、宜昌几个码头。所谓走私,包括两个含义,一是偷漏税款,一是秘密贩运毒品。前者是指贩运鸦片烟土,后者是指高根、海洛因、吗啡,亦即一般人所称的白面、红丸、曹达、梭梭等。

四川本来是产鸦片烟的地区,四川人受其毒害已有多年。到1935年蒋介石控制了四川,中央军政大员把上海流氓头子顾家棠、杨阿毛带进夔门,从此吸毒、制毒之风炽盛于巴蜀之地。从前四川的制毒运毒,也与上海流氓大亨黄金荣、杜月笙等有密切关系。他们为四川这些恶势力提供了制毒的药料、技术和机械,开辟了烟毒的销售场所。他们还以流氓手段勾结蒋氏官员,凭借其军政大权得到庇护,明目张胆地干这种害人的勾当。

在四川,许多军阀是靠鸦片烟起家的。能种烟的地方就抽亩捐、窝捐,甚至不愿种烟的人还要缴“懒捐”;能运销的地方就抽过道税、护商税、乐捐、印花税、公栈费等;不种不运的地方(如城镇)就设官膏店,收红灯捐、牌照税、瘾民捐、戒烟费、调验费,还有种种罚款。最恶毒的是使瘾民不敢申请戒烟,因为戒烟要在官府所设的戒烟所去戒,明定的戒烟费超过两个月吸食烟膏的一切费用,暗中花费的更比明的多几倍;戒了后还要随时调验,收调验费,一验出瘾未戒绝,即要补缴瘾民捐,重新登上瘾民册,还要处以戒而再犯的罚金。所以,一般人一登黑籍,即永无脱离苦海之日,一任统治者敲诈剥削,至死方休。但那些豪门巨族、显宦达官、土豪劣绅、地痞流氓,则肆行种、吸、售、运,不但不受制裁,反而获取暴利。我的家乡是绵竹,曾先后成为刘斌、杨森、田颂尧的防区,亲见不少乡人受这样的祸害,呼吁无门,真令人不禁有“长夜难明,人间何世”之感!

刘湘防区最初是由重庆到下川东一带,后来也包括叙府、泸州。他把守住重庆、万县两大水口,还一度扼住过宜昌的总口子,不但本省其他军阀的“川土”要经过渝、万水道运销省外,就是云南、贵州出产的“滇土”、“黔土”,也要经重庆、万县才能转运出口。所以,他的防区内鸦片烟税收得最多的第一要数渝、万两埠的运销过道税,而走私缉私也当然以查缉渝、万两埠的偷漏为主体。刘湘在万县设有川东禁烟查缉总处,专管烟土收税缉私,实际是挂羊头卖狗肉,名为禁烟实是征税,还美其名曰“寓禁于征”。

我所在的川江航务管理处,成立于1929年7月6日。初设办公处于重庆千厮门顺城街,为了要维持川江治安,不能没有武装实力,更需要武装检查一切水上交通工具,于是查缉走私就成为航务处的一项重要任务。刘湘曾明令规定:“航务处是川江唯一航政机关,并代行江防司令部、水上警察所职权,对税捐局查缉货物走私、禁烟处查缉烟毒走私,有以武力协助之义务。”

禁烟制毒,都是为钱

刘湘曾是北洋政府任命的四川善后督办,易帜后改任国民革命军第二十一军军长,但并没有正式取消督办名义。1928年至1932年,刘湘正忙着扩充部队,且有事于上川东及川南,与刘文辉火并。当时其最大的饷源,靠渝、万两地的鸦片烟税,因与滇、黔修好,云南、贵州烟土乃大量经由渝、万转输出境。

刘湘鉴于对待吗啡等毒物的制造和贩运,不能像鸦片烟那样“寓禁于征”,就课以重税,准其售吸;但又不愿任其泛滥,影响财政,因为若大部分烟土转为制毒原料,将减少烟税收入。于是刘湘下令禁毒,颁布了查获毒品及制毒药料给奖条例,但目的不在禁烟,只是为了多收税钱。尽管颁布了这些条令,但大利所在,仍使许多人眼红。如二十一军第七师师长蓝文彬、旅长穆瀛州,以及地方恶霸团阀申文英、李盈庭等,都在重庆设有制毒工厂;在万县受招安之河南巨匪崔二旦、王泰,任二十一军第一、第二路警卫司令,兵营内设有吗啡作坊,以武装保护,公然批发零售。刘湘明知,也无可奈何。

精制吗啡所需药品大都为日本货,需在上海购买,粗制的吗啡坯子也有部分要运出省外加工,所以经常在轮船上查获吗啡坯子和制造吗啡的药水(名叫“无水”,即“无水醋酸”的简称)和其他毒物。这些东西送到司令部后,有的物主居然托人向刘湘说情,要求发还;有的则公然说他蚀不起这样大的本钱,督办若没收了他的东西,部队就要饿饭;还有一些将领更大言不惭地向刘湘表态:“督办收烟税为的是扩充部队,搞好'家务’,大家才有饭吃。我们造吗啡,也是为了整顿部队,增加军实,好为督办效力。”

刘湘见制毒的情势有所发展,顾虑重重,害怕舆论谴责,更担心禁烟税收将逐渐减少,而这些部下又太不体谅他。他很气愤,又无可奈何,只得假惺惺地电令渝、万各检查机关:凡查获毒物及制毒药品,不必再解送军部,可在查获时就地倾入江江中。我们也就只好照他的规定执行,记得有一次在一艘轮船舵面上查获了12大桶“无水”,还有一次查获了2000多两吗啡坯子,都是按照指示把它处理了。制毒的老板们虽然明知刘湘耍的是鬼把戏,但毕竟不敢正面冲突,只得另想办法,由上海大流氓头子介绍打通上海海关人员,把毒品或制毒药料换成其他西药包装牌号,正式报关,装进轮船货舱。货舱的货是海关负责的,不到达目的地,任何机关都不能开舱查货。这样做是给刘湘一个面子,又挟着洋奴、买办更大的恶势力给刘湘一个白眼。

军队偷运,谁敢言罚

对于那些有枪杆子的大小军人运烟运毒,就根本不管有什么上级的章程和禁令了。1930年,刘湘派大部队填防鄂西,在宜昌成立所谓长江上游“剿匪”总指挥部,派袁彬为参谋长,代行总指挥职权,并派周见三为参赞、周荃叔为顾问,借资劻助。我亦奉航务处令,到宜昌兼代宜昌航务办事处主任。

有一天深夜,我正要就寝,突然陈兰亭师驻宜办事处处长范之齐来找我,告知今天傍晚有一团川军乘轮到宜,其中有一只驳船被河下检查人员在子弹箱内查获私土,扣留在航务处办公船旁。他问我知不知道此事,打算怎样处理。原来是卸子弹箱时,忽然捆绑的绳子断了,有两口箱子滚出了烟土。检查人员方欲再打开其他箱子检查,一个军官提着手枪飞奔过来,吼叫道:“谁敢抢我的子弹,我就先打死谁!”经航务处人员调解,把驳船停靠在航务处办公船旁,船货不许移动,各向上级请示处理,部队留了几个武装兵在驳船上看守,航务处亦派了一个兵站在船头。

第二天我向袁代总指挥报告了,他默不作声。我说:“是不是给范师长留点面子,先把查获的这两箱川土送到指挥部来,其余免查,叫他自己补完川税了事。”他说:“两湖特税处贺处长晓不晓得这回事?他怎样说?是否把全案送交他们处理?”我说:“他说尚未在宜昌出售转口,不能认为是漏了两湖特税,是漏的川税,他无权过问。”谈话间,忽然航务办公船来电话说,刚才来了个少校军官,称奉师长的命令,把烟土和子弹搬到师司令部去,师长亲自处理。那个少校带来一连武装士兵,用四挺机枪对着办公趸船,已把驳船上的全部子弹箱都搬运上岸了。袁代总指挥听说子弹烟土都已搬走,人也走了,才喃喃地说了一句:“人不要脸,鬼都害怕!”我也就回答办公船说:“你们应付得很好,我已转报袁代总指挥了。”对此类结局,我已领教过了。

1929年7月间,川江航务管理处刚成立不久。某天下午,重庆市政府秘书长石体元约我到市政府去,他对我说:“有件事要请帮忙。二十一军部郭文钦参谋长、王缵绪师长同潘文华市长合办了一批烟土,想不上税就运出省外换购军火,今晚就要装上'蜀亨’轮,请你转达卢作孚、何北衡两处长,通知派守'蜀亨’轮船的航务处官员不要找麻烦。”我立即报告卢作孚、何北衡两处长,卢作孚说:“遇到这种事,不能不通权达变。航务处在重庆的管辖区域是上至珊瑚坝,下至唐家沱,与海关一样,只要不在我们管区内出问题,我们就可以不负责任。”我把这个意见转告石体元,石边听边点头表示满意。

洋船招牌,秘藏烟毒

1929年冬季,重庆川江航务管理处得到美商捷江轮船公司买办童季达密报:“其春”轮已装上大批烟土,即将起航下驶。我们立即开会研究检查办法,商量如何着手为宜。此前,航务处凭借军阀权势,以不服从检查就不提装、不上下货的办法施加压力,与各国驻渝领事、各外国轮船公司大班有约;外国轮船必须接受中方武装兵检查,可以在外国轮船上逮捕违法走私的中国海员。“其春”轮是美国商船,船主、大车都是美国人,并有六名美国海军随轮保护,该轮既已装上大批烟毒,必有密藏烟毒的方法。会议认为在检查时一定要谨慎机警,以免发生事故,并派总务科长何静源、保安科长陈锦帆前去督率守轮员兵检查,相机处理。

陈、何奉令后带了一班手枪兵乘坐汽划前往。陈、何将手枪兵留在汽划上,仅带徒手检查兵两名上“其春”,由船上买办徐焱南陪同,将楼上、楼下、客舱、水手舱、货舱舱面、洋兵房间、船员寝室逐一详细检查,并未查获禁物。陈、何又走下机器舱巡视,突见有一个长叶子的大电扇位置十分特殊,安在机器舱的壁上,既不是用来吹冷机器,也不便于人们受风,电扇座子的铁板很像个门,周围用的是螺丝钉。陈、何认为此中必具奥妙,再仔细审视,螺丝帽很光滑,还有油润,似乎经常装卸,遂找着一个扳钳,叫检查兵把螺丝扳出,把铁板取下。正旋开一个螺丝帽时,站在侧边的华人二车孙某上前挡住不准再拆,并大声说:“这里的螺丝下不得,电扇座子不能移,动了机器要坏,明早开不出船谁负责?”陈、何都说这个电扇座子明明巴在舱壁上,距离机器很远,哪里会弄坏机器?果真坏了,航务处负一切责任。机器舱内的其他人乘乱纷纷闹嚷起来,其美籍大车醉眼朦胧,酒气逼人,冲上前从检查兵手中夺去扳钳,猛力将检查兵推出舱口。这时,头层甲板口和机器舱口亦各来了两个美国兵,提着手提式机关枪把守着,不许人上下,并做出预备放的姿势,阻止检查,并说了许多恐吓话。陈、何二人明知有异,略加商量,遂即正色告诉买买办徐焱南说:“航务处官兵武装检查外国商船,并可在外国船上逮捕违法海员,是与各国领事、各洋行大班订有协定的。英、法、日、意、德等各国船只都已遵办,美商轮船不能例外。今夜情形,我们可以逮捕违法走私的中国海员。可以援上海例:洋人在华界发酒疯,影响华界公安、妨碍华官公务时,可以将酒醉洋人捆绑,送交该管领事究办。你可以向洋大车说明,'其春’仅是一艘美国商船,它在中国内河上行驶,载的中国客,装的中国货,不是外国租界。再闹,我们就要援上海成例,把他捆绑起来送美国领事处理。”

当乘客和提装工人知道此事后,纷纷表示支持航务处,都说美国人敢这样无理取闹,我们要退票,永不乘坐美国船,也不再给美国船装卸货物。在汽划上的航务处手枪兵也已子弹上膛,叫其他船只一律离开“其春”,做好战斗准备。洋兵被迫撤上楼后,形势才缓和下来。

此间情形,早有人飞报捷江公司。陈锦帆、何静源刚到买办间商谈,童季达也到了船上,童以天将拂晓为理由,请求不再检查,免妨碍开船。双方遂商定由公司买办和船上买办签字证明:(1)今夜因美国大车醉后妨碍检查,机器舱未查完,若在别埠查出烟毒禁物,由轮船买办和机器舱负责;(2)由机器舱二车、三车立即检查机器,并试车后盖章证明机器完全无损,航务处未弄坏机器,无碍航行;(3)美国大车妨碍检查,对中国官厅不敬事件,由公司买办童季达、“其春”买办徐焱南代为道歉,保证以后绝无同样事件发生。经童、徐两买办及孙二车盖章后,何、陈二人始携文件离船,临行前将孙二车逮捕,带回航务处审讯。

后据孙二车供称,那里确系机器舱的秘密窟,内藏有洋大车与买办徐焱南等所贩烟毒云云。航务处遂立电万县航务处及宜昌、万县海关,指明“其春”机器舱藏运烟毒,结果在万县查出鸦片烟4000余两,粗制吗啡坯子500余两,并将“其春”机器舱秘密窟拆除。

外国商船藏匿运毒,外国兵舰亦走私贩毒。川江行驶外国兵船始于1900年春,那时英国有两只浅水兵船“山鹬”号与“山莺”号由宜昌入川,溯流而上,经七天才开拢重庆,不久又由重庆擅自试航到泸县,再由泸县上行到宜宾,然后开回上海。自此以后,帝国主义者仗恃与清政府所订的不平等条约,借口保护其本国商轮和侨民,纷纷开兵船入川,损害中国主权,助长军阀内战,走私贩毒,浪沉木船,任意横行,中国官厅不敢过问。

1929年,川江航务管理处虽与各国领事及各外轮公司达成协议,有权检查外国商船,可以用外国船运输军队,可以处理外国轮船浪沉木船事事件,并曾责成外国轮船公司赔偿过浪沉木船一案的一切损失,但仍无权检查外国兵船。如果知道有走私贩烟情事,也只能在兵舰停泊处监视其上下兵舰的华人有无夹带而已。我参加川江水上检查工作十年中,仅检查过一次外国兵船。

1930年8月,刘湘调独立第二旅郭勋(即郭勋祺)部进驻鄂西,在万县乘轮到宜昌,我为办理万、宜兵差及筹备宜昌航务机构,随军前往。郭勋到宜后,即兼任宜昌警备司令,与驻宜各国领事、舰长多所往还,我亦随同周旋其间。

某日,警备司令部水上稽查处副官王秩卿来报,有一少年自称是法国“都大”兵舰西崽,有秘密事要见司令官面报。经予询问,西崽李阿根称:“此次'都大’兵舰由重庆开宜昌,藏运有私土2000余两,吗啡坯子100多两。特来告密,希望得笔赏金,如果不实,甘具死结。”

郭勋马上与幕僚商量,因“都大”舰长昨天曾来拜会过,遂决定用函通知“都大”舰长,约定明天9时去回拜;一面将李阿根口供及其甘愿枪毙的具结译成法文,一面又叫水上稽查处派两个有经验的钎子手装成马弁模样,明天随同前往。

第二天到了约定时间,李阿根被戴上手铐藏在汽艇中,由两个马弁看守,我和译员随郭勋一同乘汽艇到“都大”舰回拜。双方交谈中,郭假作随便谈及此事,将写好的口供、具结交给法舰长。舰长看后失色而起,急令副舰长下令叫士兵、水手各归房间,约我们同到李阿根所揭发的设有秘密机关的水手舱藏私处去查看。随从人员把舱中床铺、箱柜详细翻检,又细敲墙壁,均无异状,伪装马弁之钎子手亦看不出破绽。我建议把李阿根带来指认,若查不出来,好叫他死而无悔,法舰长同意。李阿根被押上兵舰,即用手指着水手舱木望板上的电灯,叫把电灯玻璃盖卸下来。玻璃盖一落,电灯泡、电灯灯头亦随之落下,即出现一个人头大的圆洞。带来的马弁(钎子手)伸手入洞拉出若干串袋,里面均是烟土和吗啡坯子,共3000多两。舰长见事情败露,立即将舱内住的一个法国水兵和两个中国小工拘押起来,以此作为搪塞。两个小工和烟土、吗啡坯子交我们带回讯办,至于那个法国水兵,他说将报请汉口法国驻华舰队司令从严处理。我们回警备部后,依例奖给密报人李阿根、王秩卿及上法国兵舰的钎子手若干奖金,带回的两个小工送交宜昌县,以私贩烟毒罪处罚。

此外,在渝、万等地,在英帝国主义的“福和”、“康定”、“金堂”、“万流”、“万县”等商船上,都发现过外国和中国船员夹带烟毒走私的事件。有的藏在厨房的茶篮内或冰箱内;有的藏在煤炭舱、洋兵房间或救生艇内;最狡猾的是将烟土搓成桂圆大的圆球,掺杂在米口袋内(船上例可带两三石米供途中食用),就是打钎子也不容易查出来,因为鸦片烟小球既干燥又圆滑,钎子打去很不容易穿着烟土。

图谋毒财,不惜害命

1931年4月20日,“渝江”轮由重庆开往宜昌途中在万县宿夜,万县航务处照例派护航队员刘克贵率队兵四名驻守轮船,检查旅客,维持秩序。

次日天将拂晓时,查过客票,刘克贵率队兵下船,站在巡划上监视“渝江”起锚“搭流”行驶。突然,从对岸杨家街口上游飞来一只小划子,上载几个旅客、十余件行李,顺着江流水势直向“渝江”轮船冲来。逼近轮船时,执篙划夫用篙头铁爪钩钩着锚链,掌梢划夫用桡抵着轮船,有两个穿军服的人就爬上轮船,放下带来的绳子拉吊客人和行李上船。

刘克贵见了,急令巡船赶到“渝江”,喝令从小划子上上轮的人立即下船,未上轮的客人、行李不准再上。那几人不唯不听,反加速拉上客人、行李。刘遂挺身上前,伸手拉住一口正往上吊的竹箱不放,队兵亦持枪制止划上余人行动。忽然一声枪响,刘克贵应声而倒,登时血染巡船;接连又两声枪响,吊船水手牟少清、队兵谭海云亦受伤。在这慌乱之际,小划上的乘客、行李都上了轮船,小划即向下游飞快逃去。航务处督察办公囤船见发生血案,马上派出部队在各码头警戒,封闭渡口,宣布江上戒严,一面用扬声筒高喊:“'渝江’停开!”

当手枪兵纷纷由杨家街口乘小划向“渝江”轮包围时,“渝江”业已抛锚,孤零零地停在碛坝。航务处督察长和三师手枪兵中队长率人持枪登上“渝江”,周围载有手枪队的小划警戒着。当武装兵分段逐一查票时,即有船员、客人密告行凶二人系着军服,肇事后已换便衣,混在某堆客人间,同凶手乘小划一路来的其他四人,亦混在某处。手枪队兵分别挨近此六人侧近,用枪逼住,将他们逮捕。同时查获其带来的竹挑箱三只,里面装满烟土,还在一人裤兜内搜出枪弹一夹。逃走之小划亦被巨鱼沱航务派驻所截获。

两名凶手供称:一名曾治,一名陈文华。曾治先开枪打死刘克贵,陈文华随即开枪打伤水手、队兵,致使巡划脱钩离开轮船。二人都当过某部的参谋副官,现专门走私,小划上的其他人系得了好处,冒险为他们递飘,以往素不相识。问曾、陈二人武器何在,二人供说:在肇事后,知道惹下大祸,又听见航务处喊话叫“渝江”停开,见事不妙,乃脱下军装,另换便服,将枪弹用军装包裹投入江中,希图灭迹。经审实后,立判曾治、陈文华死刑,划夫和其余乘客,或拘禁,或重责。

万县江北岸西山观脚下有块大石头,人们叫它“盘盘石”。盘盘石近边处有个大圆洞,直径有两丈来宽,很像一个洗脸盆,人们叫它“洗脸盆”。盆下面通江,江流经过,必灌注入盆,然后再由盆底流出,形成一个大漩涡。渡船经此,稍一不慎,即会被漩涡水卷入盆中。万县航务处禁止渡船在此处抛河过渡,在盘盘石上设有岗哨,派武装兵监视,以保安全。

一天夜晚,哨兵刚撤离盘盘石,乘坐公事划子拟回南岸,忽然看见一个小划子由盘盘石方面划来,划上载着行李,仅有一个划夫拼命划船,迅速向南而去。哨兵见小划子只有行李并无客人,便叫公事划子加快赶上,把小划押到办公船来。经过检视,小划共载有行李三件,一个被盖卷,一口小提箱,另有两大坛涪州榨菜、几罐忠州豆腐乳及其他食物杂品,显见必有旅客由涪州下来在万县搭轮出川。但客人何在呢?经审讯,划夫说他名叫刘有富,本地人,年34岁。从他身上搜出一个赤金私章戒指,两张十元申钞。金戒指上的私章刻的却是“何天成”,内面刻的是“涪州天宝银楼造”。

原来何天成是丰都一带的烟贩子,素与船夫王大生有勾结。为躲过杨家街口检查机关耳目,他每每深夜由盘盘石上首西山公园溪沟中将行李运上王大生的划子,再上轮船,夜深人静,轮船上一般只有一个站岗的兵,容易贿通,可以运私上船。那天晚上他又与王大生约好,在西山公园上划子。但王大生近来赌输,正无法还债,他知何天成素来是单身独干,在行李内夹带有烟土,遂产生谋财害命的念头。他与划夫刘有富勾结,相约在经过盘盘石时将何天成推入水中,然后,取出烟土均分。不料在下手时何天成奋力抵抗,扭住王大生不放,两人均落水中,被漩入“洗脸盆”毙命。刘有富虽没有直接行凶,但却故意将划子弄偏,促使二人落水,事后又在划子上拾得客人掉下的钱夹子、金私章戒指等物据为己有。

案讯实后,将何天成行李当众检查登记,果然两大坛榨菜仅表面是菜,下边全装鸦片;几罐忠州豆腐乳也是烟土,总计300两左右。遂将烟土送川东禁缉总处没收,其余行李和金戒指等,及谋财害命的凶犯刘有富,一并送万县地方法院处理。

由于贩毒利大,此类谋财杀人之事屡屡发生。

诡计多端,五花八门

为骗过缉毒人员检查,贩毒者的藏匿手段可谓五花八门,以下几例即可窥一斑。

一群“肥猪”。有一次查获一只由万县开往云阳县的木船,在后舱中载了六头肥猪,都是用草绳捆住四蹄,捆住嘴巴,横卧在舱中的。检查员觉得万县是消费码头,所有肥猪都是由四乡和邻县运进,而这六头肥猪却偏要运出去,有些奇怪;再一看押运人横眉竖眼,似非善良之辈,盘问时言语也有些支吾。检查员疑惑这猪来路不正,恐有盗窃情事,因见猪屁股毛上烙有火印,遂逐一检视,看火印是什么字迹。

检查中发现有两头大肥猪竟是死的,业已变硬,虽说冬天不会腐臭,但可以断定非上船后才死。既是死猪,何以要同活猪一样捆绑,伙在一起?这些现象令人生疑,再反复检查,终于发现死猪尾巴下面近肛门处有用线缝过的痕迹。找着线头将缝线抽去,现出碗大一个洞,伸手进去一摸,猪腹并无内脏,装满了用猪尿泡包的烟土。原来是先把这两头肥猪淹死后,再挖出内脏,放进烟土,然后将刀口缝好,伙在那四头活猪之中,希图偷关漏税。

两条大鱼“吃吗啡”。日本商轮“嘉陵”号由宜昌开往重庆,到嘉陵码头停泊后,有人从船上抬下两条四五尺长的大鱼,每条都有好几十斤重,据说是在宜昌购买运来重庆转卖的。检查人员凭多年的经验,注意了这两条鱼。鱼刚抬到囤船,就命令把鱼放下,详细检查。

这两条大鱼周身无伤,看不出破绽。有个钎子手说:“管它是不是,我从鱼嘴打它一钎子再说。”钢钎从鱼嘴打入不多深,似乎鱼颌部有什么硬东西挡着钎子,钎子手说:“这里面有蹊跷,鱼喉咙又没有生骨头,怎么会打不进钎子。”拿刀来剖开鱼喉,但见喉中有个玻璃东西顶着;接着又把鱼腹剖开,取出了茶杯粗、三尺来长、两头封口的粗玻璃管一根,清清楚楚地看出装的是精制吗啡。把另一条鱼剖开,也有同样的一根玻璃管,显见是从鱼口插进去的。于是把人、鱼、玻璃管装的毒品等一并送主管机关处理。

空心大《辞源》。夏末秋初,在直航上海的轮船上,上海、北平等地度过暑假返校的大学生相当多。检查人员认为大学生都系有为青年,不会做走私贩毒的事,在检查时多不周密,但有一次却查获了大学生也贩烟土。

一艘轮船刚查完票准备开航,突然有个茶房在检查员耳边小声说:“我想举发一个带烟土的,能不能得五成奖?”检查员说:“当然可以。”那茶房遥指着边铺上一个学生模样的人说:“那个学生的皮箱里面就有大烟土。你们刚才查得太马虎,被他混过了。”检查员遂走到那学生面前,叫他把皮箱打开。这学生不慌不忙地打开箱子,把衣物、书籍一样一样摊在舱板面上,让人检查。禁烟查缉处的钎子手也拿着钎子东敲敲、西闻闻,又将皮箱敲验,并无夹底情事,只好叫学生把书籍、衣物照旧收检好。那个密报茶房似乎不甘心,走过来假装帮学生拾东西,每样都拿在鼻端闻一下,最后拿起一本甲种大本《辞源》凑拢鼻端闻了很久。那学生一手夺过来装进箱内,把锁锁了。禁烟查缉处的钎钎子手说:“这才怪,这箱子烟味很重,何以未查出私土?”那茶房说:“那本厚书烟味才更重呢!”检查员忽然想起,不久前刚查获过用书夹带吗啡的人,遂叫学生把厚书拿出来再查一下。学生又把箱子打开,检查员和钎子手各拿了一本大《辞源》,把上面的细绳子解开后,用手翻书,却翻不动,再用力一扳,书中果然夹带着云南土!

原来走私者把大《辞源》书心挖空,只留边边,用胶水逐页粘好,就成了一个大盒子,正好用来装私土。

“拖鱼雷”。1936年,还查着一只木船,木船的船底下吊了一只煤油铁桶,焊封十分严密,里面装了300多两土。这种走私办法俗话叫作“拖鱼雷”。因为船老板事机不密,一个桡夫子在舱中舀水时,发现船底缚有钢丝,遂下水去摸,摸着个洋油桶子,知道是“拖鱼雷”,就向禁烟查缉处密报,得了一笔奖金,船老板被送监关了几个月。

打通节节的长篙竿。轮船上有救生艇,吊在栏杆边上,是准备万一船失吉时用来救人的,上面推船用具都准备得齐全,常有水手擦洗。

有一次英商太古公司的“万通”轮由上海直航到重庆,有人密报船上水手头目带有吗啡,但不知藏在何地。检查人员特别注意暗中监视着他的行动,上岸下轮,连他身上都详细检查,仍无所获。要开航的前夜晚,见他乘了一个小划子回船,同来一人却不上轮船,在划子上坐着。这水手头目上轮后,就在救生艇上取了两根长竹篙竿,递给划子上那人,说:“替你买的东西买到了,拿去用吧。”

检查人员突然出面截住,把篙竿详细看了一看,是很普通的东西。推划子的划夫说:“这是江安楠竹篙竿,好东西!”一句话引起检查人员疑心:“为什么江安篙竿要到省外去带呢?”便问这篙竿每根值多少钱。那人说:“不值钱,顶多值元把钱。”检查员说:“那我赔得起!”他拿过卫兵身上佩刀,把竹篙砍断,就露出一堆白面,正是吗啡!又把另一根劈开,发现各个竹节都已打通,装的也是吗啡,遂把水手头目和接货的人一并送究。

灭火机仅存空壳。在川江行驶的汽船、轮船上都装备有震旦灭火机,用来充实船上消防设备。某次有人用木箱装了12个灭火机上轮船,初以为是船上用的,未加注意。后来有人告密,说这灭火机是空壳壳,里面装的是私土。检查员打开一看,果然属实。

救生器另有内容。轮船上备有救生带、救生衣等救生器具,是以备轮船失吉时供人穿戴用的。但在走私猖獗时,屡屡查获到一些救生衣、救生带或救生圈,内里填充的不是浮木、海绵或木棉,而是吗啡或者烟土。

邮政趸船换邮袋封志。邮政局接受包裹是要经过严密检查,当面封装,不能夹带违禁物品的,但用邮包寄烟土、寄毒品的事仍然层出不穷。在万县破获邮务员漆则明贩毒走私一案后,这内幕才揭开。漆作为万县邮政趸船管理人,与走私烟贩勾结,先用普通商货交包裹,等这些包裹到趸船候轮装运时,再打开邮袋将商货取出,换装上烟土。本来邮袋封志很严,在封口绳子交结处用铅封夹上,而夹铅封的钢夹钳是由邮政总局特制分发,符号纹路均甚精致,不易仿造。漆则明竟弄到这样一把钢夹钳,他换装烟土后,仍然用铅封夹好绳结,与原封无异。

走私商人仿印西药商标。在1933年某月,重庆后伺坡某印刷厂印制假钞票一案被破获,抄出了大批西药商标,其中多系广州、上海等地著名大药房的名牌产品商标。大家都很奇怪,这些药房何以跑到重庆这家小印刷厂来印商标?后来才查出是走私商人带到上海去贴装毒品的药箱、药瓶用的。因走私商人考虑到在上海印刷可能被药房查出(若被控告,即犯伪造商标牌号罪),所以设法在重庆印好带去。

上面所叙述的一些烟毒走私活动都是在重庆、万县发生的,其他类似情形当然还很多。走私而未被破获(藏得太秘密或买通查缉人员),或不能破获(如国民党中央军八十八师孙元良的官长行李,明知有夹带,但不能去查)、不敢破获的事亦复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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