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乡下，在小县城把农村叫乡下，真的有些矫情，好像我们真的成了城里人，我住的小县城与所谓乡下其实没有多少区别。既然把农村叫乡下，理应守岁，然而睡不好的恐惧始终困扰着我，只得回到城里的城乡结合部自己的小屋里。然而从吃过晚饭，那远远近近的炮竹声已经扯成了线，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路噼里啪啦的响起来，像收不住似的，与住在所谓的乡下没有什么区别。
在这热闹的爆竹声里，人们自顾自地吃饭、喝酒、说话。似乎这一切热闹与自己无关，只是表示某家人家在放炮竹了，某家人家在放烟花了。最多心里过一下：如此像打仗似的声响一定是村里的二子放的，他家今年赚了些钱，也只有他舍得放这么大的炮仗和这么多的烟花。但这心想也只一闪而过，存留并不长久，就像那炮仗爆炸的瞬间。
至于城里不放烟花爆竹已经是好几年的事了，在禁放区里的人们也一律地不放烟花炮仗。对于这样的禁令也没有哪个表示不同意，除了销售烟花炮竹的表示不满外，其它的人都说：“不放的好，吵死了。”
尽管城里不得燃放烟花爆竹，但距离城区不远的地方，还是一簇簇烟花飞上天空，震耳欲聋的爆竹声还是传到并不遥远城里人的耳朵里。原以为城里不放爆竹，对于乡下的炮竹烟花一定觉得稀奇而去围观的。事实并非如此，当外面的爆竹声音响起，其余的人们闻而不动，没有谁甚至连小孩子都懒得出去看一眼那烟花的壮美和绚丽。
那如天女散花般的烟花从天而降，大的炸成许多小花，小的又化成许多碎银金粉在空中散开，接着是细碎的噼里啪啦的声音从高空传来，最后归于黑暗。正在虚无的一瞬间，突然又一火将军奋不顾身冲上天空，接着一声脆响，分化成无数的炸花，接着哗啦啦一片细碎的火星撒将开来，漫天粉银泼将下来。
那星光闪闪五彩的烟花，就像在那里孤芳自赏的女子，独自在空中甩着头发，甩着长袖，却无人正视和围观。整个空中弥漫着浓烈的火药味，强烈地散发着希望得到人们赞许的美丽，却又无人欣赏的叹息，原来那爆炸的一声脆响也只响了一个生生的寂寞而已。
在这孤寂热闹的背后，上演着另一场孤寂，在漫天的噼里啪啦声中，在空中绽放着一朵朵火花的时候，最喜欢热闹的孩子和青年，或对着手机拼命地热闹而孤独地刷屏，或对着牌桌独自享受内心对于输赢短暂的窃喜和失落。没有人在和别人一起去享受那热闹的年味，没有人与你一起去共享天女散花般的神秘，几乎没有分享，没有同乐，没有交融，只有自己的独处和独享。
人们在这个千年的传统面前，有的是或对他人以及外界的漠然，尽管表面热闹，烟花的绚丽，爆竹的共鸣，舞龙的震撼，旱船的奇趣，其实都为内心的孤寂烘托了氛围，人们对于这热闹也许比爆竹爆炸的一闪还要短些。
多少年前还不是这样，那时为有一个丰腴的年关，大家兴奋得围成一团；为一件刚刚裁剪好的新衣而沾沾自喜；为能与老人一起守岁得意地露出鲍牙。邻居放一捆烟花，大家甚至得到通知提前跑到他家门口一睹为快。
生活节奏快了，供人们娱乐的东西多了，再也无需人们为吃穿发愁了。大龙、城隍、灯会、电影、大戏，无论哪样，如果放在以前要跑几十里去看的东西，现在就在家门口。为了看旱船，我会跟在后面跑一天。以前2元钱门票的大西门公园现在比比皆是，甚至更好。然而又有哪样能留住人们的心，又有哪样能激发出人们对于美的认识和鉴赏呢，不要说回到从前那样尽管物质贫乏而又容易满足的时代，连起码想过年的欲望都已经消失了。
无处不在的热闹，虽然也叫热闹，可又怎么能掩盖住人们内心的孤寂呢。到底要什么，不知道。甚至有些茫然，如果更多的娱乐从牌桌、公园、商场移到博物馆，从无聊的电脑游戏涌向图书馆，是不是好一些呢，那种快乐也许更长久些，但愿有人尝试一下。
202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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