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元兴‖库尔勒之行

（一）

一九九一年，改革开放处在摸着石头过河的初级阶段，当时到处时兴单位办实体搞经济创收。

丹凤县有一位眼光超前的能人在库尔勒市谋求发展，得知当地教学用的粉笔在黑板上写字时掉碴，浪费很大。联想到家乡用的粉笔写字只有少量粉沫飘落，极大地节省了能源。于是，建议库尔勒市电影公司办一个粉笔生产厂，为单位创造经济收入。

良策被釆纳后，为了弄清当地生产的粉笔掉碴是水质问题，还是原料或生产技术问题，库尔勒市电影公司决定在南阳市一家粉笔生产厂聘请师傅，购置生产模具及所需原料，就连生产粉笔用的水也一块带了二十多塑料大壶。

库尔勒市电影公司还特意从南阳市粉笔厂进了七大卡车粉笔，意在尽快占领市场并一炮走红。

我当年经营“东风”牌加长大货车，有幸从南阳市为库尔勒市电影公司运送5吨粉笔。从此，踏上了虽然短暂，但却耐人寻味的库尔勒之行。

盛夏七月，骄阳似火，人坐着都汗流浃背，但和对金钱的欲望相比较，那点炎热又算得了什么！我们一行七辆大货车排成一字长龙，沿312国道浩浩荡荡地向库尔勒进发。

出了陕西迎面而来的大山是驰名大江南北的六盘山，也是去库尔勒路上唯一的一座陡峭的大山。为了赶路，司机和我外甥轮换开车，到达六盘山下已近黎明时分。汽车在发动机的轰鸣声中加足马力开始爬山，因大雾茫茫，能见度极低，司机小心谨慎地驾驶着汽车。我耽心司机瞌睡，一边与司机聊天，一边注视着大雾，极力想寻找一条缝隙，以目睹六盘山在我胸中威武雄壮的身躯，但终因大雾的阻挠，心愿未能实现。司机周师风趣地说六盘山钟灵毓秀，必有神灵，岂容我等随便可见，还是留点念想更好！

汽车似老牛般喘着粗气，哼哧哼哧地爬上了海拔二千多米的山顶。一块既使有十双眼睛也难得装下的巨石巍然屹立在路边，石面上雕刻着毛主席钢劲有力，气度非凡的“六盘山”几个大字，给人以庄重威严，使人肃然起敬。一座四柱六角翘檐“六盘山红军长征纪念亭”虽与巨石虽相依为邻，却又独树一帜，在晨曦中熠熠生辉，令人心潮澎湃，遐思万千。触景生情，不由得我在心中朗诵起毛主席的诗词《清平乐.六盘山》“六盘山上高峰，红旗漫卷西风......”

那一刻，在晨光里摇曳的一片片绿叶犹如一面面迎风招展的五星红旗，耸立于云海的一颗颗松柏仿佛是无数个肩扛使命的红军战士。俨然我也置身其中，正身背大刀，手握长枪守卫在毛主席身边。激动得我情不自禁的急令司机赶快停车，我要在此参观，我要在此拍照留念！

有机会与交警相互敬礼，并且化险为夷，是我至今都感到很值得夸称的事情。

（二）

当时没有卫星导航，跑长途全靠交通地图或路标做向导。车进入兰州闹市区，由于路标不完善，行至一十字路口，不知何去何从。司机开着车似走非走，后面不断传来别的车的催促声，司机着急地问我咋办？我正在不知如何作答，但见十字路口交通指挥台下的交警，可能发现因我们的车行驶过慢，导致后面的车堵了好几辆，于是急急朝着我们走来，并且示意我们靠边停车。我一看情形不妙，要是被交警挡住就麻烦了，不论扣牌照学习还是罚款总得接受一样。怎么办？情急之下必生智慧。我让司机将车往右边慢慢靠，不等停稳就下车跑向交警。距离交警还有两三米远，我啪的一个立正，抬起右手向交警行了一个军礼，虽然不很标准，却满是真情。那位交警见我的举动先是一愣，回过神后也立即还了我一个敬礼，但他的姿势明显比我的姿势英俊潇洒。我抢在交警开口之前说:“同志您好！我们是给库尔勒送货的，现在车不知该往哪个方向开，请指导。”“原来是这样，前面十字路口向左拐，沿黄河边一直走。”听了交警的回复，我寻思甘肃话和陕西话发音也有相同处，心里就有了一种亲近感。“好的，谢谢警察同志。”“不用谢，路上注意安全。”险，好险啊！交警掏出来的本本和笔又装回了口袋。我的那颗从紧张又转为欢喜的心怦怦地跳个不停！

（三）

星星峡是古丝绸之路上一颗璀璨夺目的明珠，是从甘肃进入新疆的必经之路。它并非峡谷，而是一个隘口，素有新疆东大门之称。

车行至星星峡已近傍晚，一轮比脸盆还大的夕阳把热情的晚霞洒满大地，有一缕斜阳溜入驾驶室，因它的激情太过热烈，我们几人不敢直视。

我们找了一停车场，住宿一个房间25元，停车5元，价钱不贵，环境尚可。安顿好住所，来不及洗漱，带着饥肠辘辘的肚子到星星峡小镇上寻找吃食。

星星峡街宽大约七八步，长则扔个石仔可见尽头。街上行人稀少，本来就不多的店铺已有大半关门打烊。展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条安祥中透着古色古气的老街。远处卡拉0K厅传来的节奏欢快，鼓点浓厚的迪士科音乐声为这个静谧的小镇带来了生生不息的活力。我不禁在心中感叹，改革开放的暖阳也沐浴了这座边远小镇。

头戴圆粘帽，眼挂黑墨镜，肩扛双管猎枪，腰束宽皮带，脚蹬大马靴，走起路来步履矫健，威风凛凛。这分明是电影里的佐罗，怎么会出现在眼前呢！我惊讶地瞪大眼睛看了又看。对，就是“佐罗”，而且是两名并排行走着。我惊喜不已，在异域他乡看到现实版的“佐罗”实在是件稀罕事。当“佐罗”与我擦肩而过的一刹那，我怀着仰慕的心情特意抬眼投向其中一位的脸庞。这一看差点使我胆破汁流，原来一双似鹰鹞般犀利的眼睛跳出墨镜的缝隙，犹如两枚子弹向我奔来，慌得我急忙低头将目光移开。就在我低头的瞬间，一把亮闪闪的匕首柄也从“佐罗”的马靴里跃入我的眼睛，吓得我心中刚刚升腾的一点惊喜当即荡然无存。

那个傍晚，两位“侠士”耍尽了风釆，但我的心里却忐忑不安。善良的停车场大姐并没有为难我们，足额退了房费和停车费，使我刚才受到惊吓的心得到了些许温暖。我们买了几包食品，马不停蹄地踏着月色奔向新的宿营地。

（四）

“达坂城的石路硬又平呀，西瓜是大又甜......”王洛宾的歌朗朗上口，回味无穷。

“新疆哈蜜瓜，新疆哈蜜瓜！”时下水果商贩的吆喝声四野遍起，但您听到过有人吆喝卖新疆大西瓜的吗？答案没有。所以，我至今都在为三十多年前有幸吃上了地地道道的新疆大西瓜而感到自豪。

车行至鄯善县境，路边的树荫下摆了一堆又一堆翠绿中略带微黄的大西瓜。一问价，一角4分钱一公斤。我们同行几人以为听错了，几经确认，确定是7分钱一市斤，喜得我急忙买了两个放入驾驶室，又买了一个当下切开享用。红红的沙瓤使人美的不忍下口，吃进嘴里糖度高的让人怀疑是不是拌了白糖，水分大的直从嘴角往外溢。它带给人满口生津，甜美爽心的不同感受是家乡西瓜所不具备的。

我们一行数人连连赞不绝口，戈壁滩里竟然生长出如此甜蜜的大西瓜，实在叫人意想不到。我们在高温下行驶的疲劳即刻消退了大半，头脑也清醒了许多。

（五）

火焰山，既成就了孙悟空三借芭蕉扇的传奇故事，又为新疆增添了一大令人向往的旅游景观。

时至今日，我仍清楚的记得，那天的温度特别高，人坐在驾驶室里热得眼睛都睁不开，我们都光着上身，脖子上挂一条毛巾，隔上三五分钟就擦一次脸，毛巾擦湿了拧一把接着擦。

正当我们难忍高温，叫苦不迭，一座红彤彤的大山撞入了我们的视野，外甥高兴得急不可待地喊道:“快看快看，前面就是拍西游记的火焰山。”我一听反而生了怨恨，难怪天这么热，原来是它捣的鬼，若干年前它害得孙悟空跑东跑西借芭蕉扇，如今又害得我们不停地用毛巾擦汗水。

一块木牌插在土道旁边，上书“西游记拍摄地”，它标志着我们已抵达火焰山下。

映入眼帘的火焰山似一条东西横躺的赤色巨龙，它的肤色亦得让人眼红，使人心烫。它的周身净如刀刮，竟然一根“汗毛”都没有生存。被苍桑岁月催生的一道道沟岔贯通全身，为它坚韧不拔的意志奠下了稳固的基石。它虽没有秦岭那般苍翠巍峨，神秘莫测，但却有一个令人敬慕的坦荡胸怀。它还用自身经受的百般磨砺，告诉人们凡事要目标明确，要经得起风雨，要做到百折不挠，铸写了“没有过不的火焰山”的千年告勉。

一团团热浪扑面袭来，一股股热刺破鞋的阻力顺着脚板直往上窜。显然，火焰山知道我们肩有重任，不可久呆，在催促我们尽快赶路呢！

自进入新疆以来，天空湛蓝如洗，白云似棉花般朵朵盛开。戈壁滩绵延不断，难寻尽头，碗口大小的石头与沙仔混聚一起，似海浪般一波接一波。远远地看见前面的公路上好像有一个大水潭，清澈的潭水在阳光下波光粼粼。喜得我们恨不得立刻扑入它的怀抱，将奔波了六七天的疲乏与入疆后的闷热彻底清洗干净。可当我们目不转睛地奔向大潭时，面前仍然是黑油油的沥青马路。

（六）

我们沿着火焰山山脉继续前行，隐隐约约看见火焰山的北面还有一座更高的大山，令人兴奋的是在仲夏七月，大山的顶端竟然白雪皑皑。我连连惊叹太神奇了，眼前的火焰山似焦土一般红彤彤烤得人浑身冒汗，而远处的高山却如一尊巨神被白雪簇拥着，让人顿生清凉之感。两山巨大的反差让我疑心是不是被热得产生了幻觉？外甥却坚定地说那就是长年积雪不断的天山。

“吐鲁番的葡萄熟了，阿娜尔罕的心儿醉了！”可是在我的心中，吐鲁番的葡萄和“阿娜尔罕”都让我心醉。

我一直渴望有缘结识一位眼睛大大的，鼻梁高高的吐鲁番姑娘，就像我结识的部分女文友那样，茶余饭后我们在一起探讨写作，感悟生活。

时至今日，我仍为那个下午住宿吐鲁番时，没有购买1.4元一公斤上好的葡萄干，错失了运回西安赚一笔汽油钱的机会而后悔。都怨外甥，我说买上五六麻袋摞到车上，西安品质好的葡萄干一公斤零卖5左右元，咱在进价的基础上加五六毛钱卖给贩子，能挣好几百呢！外甥偏说十里路上不捎沉，返回时再买。结果返回时吐鲁番已入梦乡。

那个晚上，注定使我终生难忘。

我们一行十几人到吐鲁番夜市用餐，但见华灯初上，夜色阑珊。铁勺撞击炒瓢发出的清脆悦耳声，与男男女女摊主的吆喝声谱写了一曲欢快动听的交响乐。那一个个个大肚圆的羊肉饺子便是其中的一个小小音符。“老板，饺子多少钱一斤？”“我们这里论个卖，7角钱一个。”长相妩媚的女老板怕我没有听明白，又重复了一遍。我们一行人当即感到既惊讶又新鲜，还是第一次听说饺子论个卖。算下来一碗饺子要比家乡贵好几倍呢。罢罢罢！买一只烤羊腿，再来两瓶白酒，有吃有喝岂不美哉！

焦红色的烤羊腿着实招人眼馋，孜然的香气飘满旅馆的房子。大家你一块我一块吃着烤羊腿开始猜拳喝酒。

“咦！这肉咋是甜的？连一点味都没有了。”

“胡说，刚才不是还香喷喷的吗？”

“你先甭划拳，拽一块尝尝。”

“啊！是甜的，这是咋回事呢？”

我苦苦思索，突然醒悟，原来羊腿在烤制时调料都撒在表面，味道无法深入肉里。由于之前从没吃过，根本不懂得向老板索取调料面儿蘸着吃，由此酿出了一群人吃肥嫩无味烤羊腿的千古笑谈。

虽然干燥但却异常清新的空气，虽说不宽敞但却整洁悦心的街道，更有水果摊上一颗颗身着绿黄交织的薄纱，脸儿似少女般粉嫩的酥梨，是库尔勒呈现给远方客人的首道礼品。

（七）

经过八天的长途跋涉，行程近三千公里，我们终于将粉笔如期运至库尔勒市电影公司。卸完车，公司为我们安排了食宿。来人说经理明天出嫁女儿，到后天给你们结运费。你们千里迢迢来一趟也不容易，明天到市里边转转看看。

那个非常宝贵的中午，我们逛了当地的自由市场，地摊上具有民族风格的“冬不拉”的独特造型，是众多土产中最搏我们眼球的。用它弹奏的“天山脚下是我可爱的家乡，当我离开它的时候，好像那哈蜜瓜断了瓜秧......”这首曲调悠扬，琴声醉人的歌曲重新回响在我的心头，荡起了我对岁月的万般激情。

高高的额头，细细的长眉，水汪汪的大眼睛，直挺挺的鼻梁，红红的嘴唇，让人一看就认得出是电影《冰山上的来客》里的古兰丹姆，这位纯洁美丽的姑娘怎么又在百货公司里当起了营业员？我满怀喜悦地忍不住直看姑娘，那姑娘并无害羞，反倒冲着我笑靥如花，越发地令我心花怒放。她非常热情地向我介绍本地的纺织品，每当姑娘的黑眼珠转动一下，我的心就要跟着跳动一次。出于对姑娘的爱慕，也为此行留一个纪念，我特意花40元给里当家购买了一条库尔勒产的纯羊毛裤。

出了百货公司的大门，我的肠子都要悔青，当初婚娶时为什么不晓得来这里呢？要是有一位美丽可人的库尔勒姑娘终身为伴，人生岂不更为美好！

接到电影公司经理邀请我们晚上去家里喝喜酒的通知时，大伙儿既感到意外又欣喜万分，当即筹划如何行礼以表达心意，被热情厚道的公司经理知道后婉言谢绝了。

在那个值得记忆的夜晚，我们坐在挂满累累硕果的葡萄架下，看着电影，吃着馕饼喝着美酒，享受着主人的真情款待。月亮忌妒的影跌酒杯，星星羡慕的直眨眼睛。我忽然心生恋念，一路行来的风土人情，今晚的诗情画意，明天何不一起带回家乡，让它成为一幅长长的画卷，一帧帧装满我的脑海，永久滋润着我的心田。

作者简介：冯元兴，男，生于一九五八年。陕西丹凤人，小学文化。热爱文学，热爱生活。时常写点短文分享给同学朋友，不为博彩，只为抒发胸中对当今美好生活的感悟。

自二O一七年以来先后有文字发表于《写作嘉年华》《商洛日报》、《今日头条》、《陕西农村报》、《商山红叶》、《商洛作家》、《晒丹凤》《先生来啦》等报刋杂志及网络文学平台。系贾平凹乡土文学研究院院士、商洛市作家协会会员、陕西省散文学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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