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先生吵架我常用的伎俩便是哭,也许,眼泪这东西,用多了也就不好使了。前几次哭吧,先生就像个犯错的小孩不知所措总是小心翼翼的。可这一来二回熟悉了吧,我一哭,先生教育小孩的心就来了,你怎么像个孩子啊,这么脆弱啊,要学会坚强啊,不能动不动就哭啊,我又没把你怎么样......
他教育起人来可是一套一套的,我在想,他没去给祖国的教育事业添砖盖瓦算是可惜了。没办法,为了避免他冗长而无聊的说教,我往往哭的更大声了。当然我也有反击的时候,威胁加利诱,我常常劝他:一个女人对你哭,你该感到荣幸,你想啊,她在乎你才会那样,不在乎你跟你哭个毛线。他只是很无奈的看看我,表示拿我没办法。
其实呢,他的说教我私底下也进行过深刻的自我批评和自我反省。为啥这么爱哭,那些断了线的珠子从脸庞滑落,止也止不住,可真不受我大脑控制。我得一步步找原因啊,那样一直推后一直推后,记忆深处的第一次哭泣竟然是在三岁那年。
三岁的时候,搬新家,终于可以从那破旧的土墙屋搬到红瓦白墙的小院子里,这个红瓦白墙就连现在的同事去过都说,安逸舒适,跟地主似得。
想想在20年前,全家人的喜悦那可是溢于言表,村子里其他的住户也是羡慕嫉妒恨啊。可就是有个小孩儿,不知天高地厚的,抱着旧屋子天井旁边的柱子不肯撒手,人们忙进忙出的脚步轻快而有力,似乎全然不顾这个孩子怪异的行为。没错,这个小孩就是我。后来,爷爷发现了我,他拉着我去新家,我说我就是要住这个屋子。没办法,爷爷只好强行把我抱走。只记得,去新家的路上我的哭声大过了新家传来的爆竹声。
四岁的时候,记得快过年了,家家户户都在储存过年的腊货,爸爸发话,把家里养的那几只大白鹅杀了。于是,全家开始忙活起来,妈妈燃起了材火灶煮了大锅的水,哥哥负责看管那些肥肥的鹅,爸爸在一块石头上磨刀,我嘛?嘿嘿,纯属看热闹的。
就这样准备开杀了,只见爸爸拎起一只鹅的脑袋,迅速的拔完了鹅脖子上的一圈毛,手起刀落,鹅笨笨的身子还挣扎着,爸爸已经放完了鹅的血,然后把鹅的脑袋连同脖子一起塞进了鹅的翅膀里,放在了一个箩筐里。这便是杀鹅的全过程。
他们没想到的是鹅的生命力是顽强的,放了血的鹅竟然能够爬出箩筐,伸长了变形的脖子在地上歪歪扭扭。我那时便带了哭腔说放了它吧,多残忍啊。爸爸连头都没回便一把揪起鹅重新放到了箩筐里,当然上面还放了一块砖压着。我哭的更大声了,人们忙碌的似乎想要忽略我,只有哥哥没好气的来句:就没看你吃肉的时候哭呢?现在想来都有打人的冲动,你可真是我亲哥。
七岁,上小学了,我是一个内向而且不爱运动的孩子。上体育课,最烦老师玩啥丢手绢的游戏。这不就出事了。
我拿手绢在前面跑,后面一个女同学追,显然她的步伐比我快多了,没两步就快赶上我了,她用手揪住我后面的衣服,我呢平衡感不好顺势就摔了下去,哪晓得胳膊肘刚好弯曲着地,坏了,一下就骨折了。
隐约记得就是有点疼,不敢告诉老师也不敢告诉同学,顽强的忍到了放学,一个人回家,路上疼的就快哭了,还记得路上遇到个老乡他冲我打招呼,我竟然强忍着疼痛向他笑来着。
现在想想,我对于疼痛的忍耐力大概是从那时练就的吧。但这种顽强坚持到我站在家门口,看到我妈的那一瞬间,便土崩瓦解了。那一次可谓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我就站在自家门口嚎啕大哭,我妈慌慌张张跑来问我怎么了,我也不答,只是一个劲的哭。想来,那次大概是我最拼劲权力哭的一次。
后来,好像日子都平静了,我当然也有哭的时候,也许没那么深刻,我的大脑神经就选择了自动清除。
一直到高三,也许青春期吧,抑郁的一发不可收拾,陷在自卑的阴影里无法自拔,我跟老爸打电话说不想读书了。老爸没有像其他家长那样苦口婆心亦或不打不成才,第二天他拿了个编织袋帮我装好书,便跟学校领导帮我办好了辍学申请。天啊,老爸您的脚步不要这么快好不?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我就已经在镇上爷爷家了,爷爷跑过来问了一句:咋就不读了呢?我便开始嘤嘤的哭泣,他们在旁议论着:估摸这孩子还想读书。哈哈,我哭得声音更大了。
爸爸一向给我很多的自由,包括读不读书,考不考大学,去哪上大学读什么专业,毕业了去哪里,从事什么职业。
所以,大学毕业我就选择了离家很远的广州,老爸二话不说,给了两千块我就走了。对于远方的行程,我抱有更多的是憧憬与美好,但当生活张牙舞爪给你个措手不及时,那时的痛对于年轻的我甚至是致命的。
人生地不熟,无亲无故,领导毫无顾忌劈头盖脸的臭骂,还有那份微弱的初恋也渐行渐远。我坐在转角的楼梯口处,第一次那么绝望的哭泣,黑夜里,泪水模糊了双眼,只有电话那头有个女孩很轻微的声音。她在深圳我在广州,可是我们的心却触得那么的近,我想她会是我一辈子的朋友。
两年后的我决定回家,我丢掉了在广州所有的东西。在家乡的姗见我空手而归,为这,时常骂我太不扒家了。相反,我却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大概丢掉的不只是东西吧。
在家的日子,跟同学聚聚,跟朋友逛逛街,再谈个恋爱,上个小班,安逸而舒适。时间无疑是一副良药,无论你过去遭受多大的创伤,时间总是漫不经心的帮你淡却甚而遗忘。
终于决定嫁给那个看起来有点傻傻的男人了,家里也就张罗开了,我想最乐呵不开的应该是我妈,从大学刚毕业就催着别人给我介绍对象,到已经快大龄剩女了,我妈那个心啊急的啊,生怕她闺女没人要,就像商场换季打折的衣服,合不合适逮着个顾客就说您买了吧,很便宜的。
没办法,挑挑拣拣这么些年,再加上这唾沫星子都可以杀人的老妈,我心一横果然把自己嫁了。大家伙乐呵呵簇拥着先生来接亲,老妈却哭了,一把鼻涕一把泪说养这么大的姑娘,一直在读书,也没受过什么苦,脾气也不是很好,还请他以后好好照顾我。
老妈这一出我真是始料未及,姗在旁边看我眼泪在眶里打转,忙说,千万不能哭啊,今天你可是新娘。话音刚落唰唰两行泪便夺眶而出,还没来得及跟老妈说上话,就被先生抱上了花车。
透过车窗玻璃,妈妈锁紧了身子,微风中她的头发有点凌乱,一双憔悴的眼睛似望非望。这个单薄的女人,把她的一生都奉献给了她的丈夫跟孩子,她颤颤巍巍的站在那里,我要拿什么才能回报你,我亲爱的妈妈。
眼泪似乎就这样伴随在我一生的成长中,我并不认同先生所说的哭便是脆弱什么的。亦舒还说过:能够哭就好,哭是开始痊愈的象征。所以我们大可不必强忍心头的委屈,想哭就哭吧,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在路途中曾经陪伴、倾听过我哭泣的人们,我要送上一个大大的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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