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最后的晚餐
母亲最后的晚餐
雨濛濛|文
母亲强打精神，吃下了小半碗稀饭。她半躺在土炕上，有气无力地叮嘱儿女们：“孩—子—们，我—走—之后，要照顾—好—你们—的—父亲。”
我端着饭碗，泪水却是满面。姐姐和两个妹妹在一旁哽咽，父亲还算坚强，督促着我们吃饭：“孩子们，好好吃饭，吃饭。”他自已含在嘴里的饭菜，却也难以下咽。
嫂子扶着母亲躺下，还不忘安慰：“您好好休息一下，会没事的，过几天就会好起来。”
母亲眨了一下眼睛，她已没有了任何表情，病魔已将她折磨的形如枯槁。
“四子。”
听到母亲的轻声呼唤，我赶紧擦干脸上的泪水，来到她的身边，强挤笑颜：“妈，您有事吗？”
母亲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不，我紧握住她的手。母亲用微弱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跟我说话：“四子，你—出门—在外—的—不容易，性子—又—善良，千万—要—照顾—好—自己。”
“妈，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您就放心吧！”我对她说。
母亲说完就昏昏睡去，可我却又一次地泪如泉涌。
我知道，母亲这些年一直放心不下我孤身一人在外闯荡。她曾不止一次地要我回来安分守己的种田，可我天生的骨子里就有一份不安分的因素，总想着外面的天地会大有作为，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是一事无成，竟成了母亲割舍不下的牵挂。妈妈呀，儿子不孝啊！
今天是母亲从医院回来的第三日，也是她与儿女们吃的最后的晚餐。
这一夜，母亲时而苏醒，时而昏睡。我们兄妹几个，守在母亲的身边，竟然无一人有睡意。
到第二日的黄昏时分，母亲离开了我们，离开了她眷恋的这个世界。
我们放声痛哭，悲切的哭声，惊动了乡邻，他(她)们知道，我们的母亲走了。
这些年，我们兄妹都已成家，日子也一天天地好起来。六十有二的母亲，看在眼里，甚感欣慰。她先前不止一次地与我们絮叨，要好好地享一享清福，好好地与儿孙们享受一下天伦之乐。她说以前太苦了。
可谁知，病魔竟慌急慌忙地将刚刚步入老年的她带走了。
我们明白，是艰辛，是苦难，是没日没夜地劳作，是为了儿女们付出的太多心血，将母亲的身体一点一点地拖垮，直到侵吞掉她的生命。
母亲出生在旧社会一个贫穷的家庭，而贫穷还算不得苦难。她的苦难，来自于她还没有长大到会叫爹爹，她的亲生父亲—我的姥爷就离开了人世。
姥姥迫于生计，带着女儿另嫁他人。而在母亲的继父有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后，母亲的苦难真正开始了。
她的继父—我的后姥爷，经常让小小年纪的她干这干那，稍不如意不是打就是骂，还常常不让吃饱饭。虽然有姥姥的呵护，可在那个年代，一个二婚的女人，连自己的尊严都得不到尊重，又谈何护犊子。
在母亲八岁的那一年，她的继父将她送给了别人家作童养媳。没想到才出狼窝，又进虎穴。那个大她二十多岁的男人，根本就不把她当人看。在那个家里，她所受到的虐待，简直可以书写一部血泪史。直到新中国成立的前一年，她才逃出樊笼。那一年，她十六岁。
解放后，母亲在县城里的一家公私合营的商场里做临时工，
直到遇到父亲，便毅然决然地跟着父亲回到了农村。
母亲这一生的伟大，就在于她拉扯大了七个儿女。这其中的艰辛，很难用文字来表述，这其中的滋味只有她个人能够体会。由其母亲是个要要强的女性，即使她心里有苦衷，也从不对儿女们流露，她生怕给孩子们带来不快，影响到我们的成长。我们所看到的，永远是她忙碌的身影，还有外表的坚强。只是在我们都成年后，母亲才偶尔与我们说起往年的忧伤。
回想儿时的情景，母亲是那么地辛苦。每天天不亮就要起来给全家人煮饭，等到饭要做好了的时候，母亲便唤醒我们。家里人吃完饭以后，她就收拾碗筷，然后就喂猪，喂鸡，打扫室内院外，等把这些做好了，她还得去田地里出工。等到中午收工回来，又要作饭，喂猪，喂鸡，还要抽空给全家人洗衣裳。别的人中午饭后还可以小睡一会，那时候叫歇晌，而母亲根本就没有这种习惯~也容不得她有这样的习惯，那些家务活，好像永远也做不完。母亲也常说：“营生营生，做完了还会生。”她还自嘲：“我天生就是劳碌命。”
到了下午，母亲还要出工，晚上回来又重复着早上与中午的事情。入夜之后，其它人进入梦乡，母亲却拿起针线，在昏黄的煤油灯下为全家人缝缝补补，正是“慈母手中线，儿女身上衣。”
就是这样长年累月地辛苦，加上她年少时的遭遇，使母亲的身体积劳成疾，让病魔过早地夺去了她的生命。
我们痛心，在儿女们都已长大成人，日子也越来越好的时候，她竟无福消受我们的侍奉。
我们怨忿 ，岁月无情，怎就不能让我们报恩，来敬一下孝心！
我们对天呐喊：“苍天啊，你为何如此地不公？你给了她那么多的苦难，为何就不能让她定享一个晚年？”
母亲走了，却给我们的心留下了痛。
母亲啊，今天我要大声地喊出：“妈妈，我们爱你！”
假若您在天有灵，请给我一个回音。
母亲啊，我还要说一声：“您永远活在我们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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