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海海

看到对上校的描述，觉得很有冲突感，也很有吸引力，就找出《人生海海》来看。人生海海是闽南方言，意为“人生像大海一样变幻不定、起落浮沉，但总还是要好好地活下去。”作者的解读是“既然每个人都跑不掉、逃不开，那不如去爱上生活。”这让我想到“世界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就是看清生活的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

上校是个明白人，我相信他看清了很多真相。他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且一辈子是个能人，做什么成什么。哪怕在失去记忆和成年人的心智之后，也依然能够凭借专注成为养蚕高手。我一度认为，无缘无故背上了作风不好的冤案，被开除军籍，是他一生中最悲惨的事；但在他自己看来，一生的执念是身不由己，小腹被纹上了那样一句见不得人的话。他宁愿发疯，也不愿意清醒地被当众扒裤子示众、暴露出这一痛苦的秘密。他忘记了那么多事情那么多能力，唯独记得要修正小腹上的纹身，记得要把修正后的字给别人看自证清白。

他是孤独的。夫人至死照顾他，是因为对过去的他爱得深沉吗？还是因为对冤枉了他心怀愧疚？至少在爱慕他时，并不了解他——以为他是会趁黑偷偷摸摸来占便宜的人。老保长曾经看到了他秘密任务的一角，也曾得到过他的无私帮助，愿意不顾一切的站在他一边；但这是出于个人的感激，恐怕并不能理解他的选择与取舍。父亲与他一同长大，钦佩他的能力，愿意追随他一起做事，却并不明白他们分开那些年，上校做了什么、又背负了什么。

父亲也是很有意思、很有冲突的人，他一辈子仰慕、靠近上校，甚至到了小瞎子造谣上校是鸡奸犯时，所有人包括他亲爹都觉得他俩有一腿的程度——虽然我没看出他俩有基情。一生敬仰的好兄弟，被自己的亲生父亲出卖被捕，他的痛苦比被出卖的上校更甚。上校能够谅解被出卖这件事，父亲却一直无法释怀。他一边觉得家里人的悲惨遭遇是罪有应得，一边送出儿子奔个活命，一边又以牺牲自己、救出家人的赎罪心态，多年来死守老屋。

小瞎子说他是鸡奸犯，不知为什么，我倒莫名有几分相信。也许是因为只有取错的名字、没有起错的绰号，既然是“雌老虎”，必定有行凶的狠劲儿。也许是因为他困于过去的状态，与对小瞎子的格外宽容让我不解。也许是因为他的情绪一直深沉而压抑，没个出口；而被压下去的总要爆发出来的，而我没看到别的爆发之处。

上校夫人的一生也是曲折的，背负很多东西。爱慕上校之后，因为错判了夜里摸来的人，对上校由爱生恨，不惜毁他前途。上校明知道被冤枉，却也不申辩。我想，他大概觉得自己到哪里都是过日子，澄清的话反而要一个姑娘直面残酷的现实，于心不忍。被误解、被冤屈，于上校不过是过眼云烟而已。何况，他自己尚有不忍心直面的小腹，为此不打算结婚的，又怎么忍心逼一个姑娘非得看清既成错误的现实呢？

作者简介

文火，意淡息微，火力小而缓，愿为波动影响的源头——每个人都有自身的中心影响力，可能影响周围的人许多年甚至许多代；这些影响会再传递给更多的人，就好像池塘中的涟漪一样，一圈一圈地扩散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