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3日(正月初三),太老塆村口的树
图文 | 倪志平 编辑 | Zar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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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老塆是一个穷乡僻壤的小山村,绝大多数的居民已经陆续搬走了,搬到城市里谋生,只剩下包括我母亲在内的不到十个人还留在塆子里。
沉闷的塆子在过年期间恢复了活力:村子的角落里停放着各种外地牌照的小汽车,平常空置的房屋升起了炊烟,小孩儿在村中嬉戏打闹,时不时在某家门口响起一阵鞭炮声。但,这些远不及往昔的红火热闹。从外地回来过年的人和留守的人心态不一样(村子和城市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乡亲之间明显产生了隔阂,没有以前那种质朴、直接的亲热劲。从外面回来过年的中年人双手插兜在塆子里转悠,脸上刻着骄傲、迷茫与失落叠加的表情。
生活并不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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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一家三口来给父亲母亲拜年,一直走到大门口大声喊了几遍,弟弟才懒洋洋地从屋子里走出来迎接,他从喉咙里沙哑地挤出“哥、姐”两个字算是打招呼了。
父亲把我们引到厨房后面的火塘,母亲站在炉子边望着儿子笑,他走过去拥抱奶奶,母亲布满沟壑的脸漾起了欢喜的微笑。她伸出右手的中指和食指高兴地向儿子比划她生了两个儿子,然后望望我再望望弟弟,儿子哈哈大笑不停地点头回应奶奶。
我们围着炉子坐下来,没有人给我们倒水也没有人说客气话,弟弟低着头拨弄手机,父亲和母亲怔怔地盯着炉火显得心事重重。时间慢慢流逝,最后儿子打破尴尬的沉默:“叔叔,你们不做饭吗?”弟弟抬头看了他一眼:“我们不饿”。儿子意味深长地看了我和妻子一眼,“叔叔,家里来客你们也不做饭吗?”“他们来拜年连水都不喝就走了”,弟弟没听懂这句话的含义,坐在炉子前的板凳上依然自顾自地拨弄着手机。儿子看着他的叔叔脸上露出善意的嘲笑“不管客人吃不吃,你都应该做饭啊”。
旁边的父亲如梦初醒,“辉,你快去做饭”他又自我解嘲地说:“我不会做饭,再说年纪也大了邋里邋遢的,做出来的东西怕你们嫌弃”。
弟弟起身去厨房拿锅和锅铲,再进来时,弟媳跟在身后。半年未见,她的脸变得浮肿煞白。父亲提醒她给我们打招呼,她看着我们目光黯淡离散,喉咙里滚动着微弱的声音,从嘴型上辨认应该是喊了“哥、姐”,我们三个人向她微笑,她的脸一红,变得拘束不安,转身躲出去了。
锅里的油热了,弟弟连着敲了三个鸡蛋丢进去,火很大,他拿着锅铲翻面,一会工夫煎了四锅十二个鸡蛋。他机械地操作着,脸上流露出无尽的苦恼和无奈。
“哥、姐,我好绝望,”弟弟的眼里闪烁着泪光,“雯雯的病情不稳定,前几天因为一件很小的事情,她拿刀差一点砍到我了”。
弟妹有癫痫和精神疾病,他们要不了孩子,弟弟也不敢把她带到打工的地方(2019年弟妹曾在黄州走失过一次)。“这样难过的日子看不到头啊,”弟弟痛苦地摇头。
祠堂边的细爹曾告诉我太老塆有二十多个小伙子找不到媳妇儿(这个数字对于不到百户人家的小塆子来说是非常恐怖的),2018年弟弟就是光棍队伍中的一员。他在外地打工的时候被婚托儿骗过两次:对方约他出去吃了两顿饭,一次一千多;回家通过职业媒婆到罗田相过一次亲,见一面2000块,人家以弟弟耳朵背为由拒绝了。
眼瞅着三十多岁了,他们焦虑不安,因为在城里没车没房,正常姑娘是指望不上了,于是把条件降到二婚、残疾也行,即便如此还是屡战屡败,直到听说麻城有个患癫痫的姑娘不要彩礼,于是急匆匆见了一面就把婚事定了。
历史总是周而复始,弟弟在重复父亲的命运,他当年也是三十多岁才找到刚刚丧偶的母亲。原以为生活变好了,在太老湾也盖了漂亮的楼房,弟弟不会重蹈覆辙,哪知道世事沧桑,如今在农村生活想找个媳妇儿比登天还难。社会看似发展了,他们依然在原地踯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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