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忘（六）

今天是九月十二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正午的空气是暖的，会使衣服变暖，暖进身体。热气从茶杯冒出，旋转地爬上远方。女孩的小姨正在办公。缓缓升起的热气隐去了她的脸庞，模糊间好像有裂缝，那里露出光来，是笑容的形状。

叮铃铃，手机响了，小姨接起放在耳边，是个年轻的女声，小姨反应过来，这是女孩的好朋友小玉。小玉的声音断断续续，像是不知怎样开口一般。她做了很久的心里斗争，随后传来短暂急促的叹气声，她放松下来缓缓开口。十分钟后小姨放下电话，靠在桌旁，盯着向上的水汽，手朝着水雾伸去，暖意轻轻擦过手心，随即快速变成水珠，风吹过，凉意袭来。小玉说的很对，小姨也发现女孩这段时期有些反常，总是静静的坐在一旁，好似在沉思，但眼里空洞无光，什么都没有，黑漆漆一片。初秋的冷风也不能溅起眼波一丝一毫的涟漪。那个大胆的猜测再次出现，和小玉猜想的一样。

小玉的话像尖刀一点点划开小姨冷静的表象。只有身体动起来，头脑动起来，才能抵挡那令人羞耻的犀利。思绪在飞，胡乱一通地一把抓住作为救命稻草，可抓住的都是女孩的影子，女孩的脸庞、声音、羞涩的神情、善解人意的眼睛、柔软的心、恶作剧的偷笑，以及她说过的每句话，她的哭声。小姨的心一阵紧缩，她请了假，给家里打电话，女孩的小姨夫接起，他正巧在家。小姨驱车向家驶去。

小姨和小姨夫面对面坐下，那个猜想最终要说出口了。轻轻的女声传来，小姨怀疑女孩遗忘了某些事，得了遗忘症。姨夫猛地抬起头，却还是一片沉默，两人相对无言，不知从何说起，紧握的双手透露了他们的不安。在小姨夫的记忆里，女孩一直是他疼爱的孩子，他看着女孩长大，看着那稚嫩如小花的脸庞慢慢有了坚定的模样。可他一直介意女孩不是自己的亲生宝贝，他爱女孩，是女孩的父亲，但却带给女孩一份有犹豫的爱。小姨夫知道女孩和小姨之间有矛盾，他能看到女孩的性格和妻子的碰撞，他看的很清楚，都很清楚，可他没做调和，他不知做什么，他没有仔细思考过。只是等待她们的伤口慢慢愈合，隔段时间再裂开，如此循环往复。

小玉的话在两人之间，一直挥散不去。小玉说：女孩对小姨的爱由期待逐渐变得迟钝，她没有安全感。她能清晰感到爱意，同样能清晰感到嫌弃，她怀疑却又相信。当然这些女孩没有和小姨说，她说不出口，这像是对小姨的责备，她不能说。于是她无助，她只是笨拙的自己抗，只是和小玉说。

夕阳来了，橘色的光打在小姨脸上，那里的情绪复杂甚至无法形容。

或许两个人的相处总是这样充满荆棘，两人需要披荆斩棘一直在路上，路上有风景也有戈壁。在寸草不生的地方要自己解救自己。

可是，这个女孩。明显地，她没有成功解救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