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徽州147】官船坑：藏在山里的“战船”，多教师和砚雕大师
司马狂/文
在歙县，官船坑很有名气。原因是，徽州地区著名的歙砚雕刻大师、书画大家方见尘先生就是官船坑人。受他和他父亲方钦树影响的缘故，村里子弟从事歙砚雕刻者甚众，其中也不乏名家大师、后起之秀，因此僻处歙南深山里的官船坑，可谓实打实的“歙砚村”。你看，公路抵达的官船坑村口，那石壁之上，各路名家留下诸多墨宝，其中便有“官川砚圣村”。以官船坑一隅而言，不论从事歙砚雕刻者数量，还是他们所取得的成就，这砚圣村的称号，当之无愧。
从霞坑开始，一直往浙江方向，这一路方姓聚居的村落颇多。过了苏村，到磻溪，这三个歙南大村庄衍生出好几个徽州方姓的支派。越过磻溪，继续往山里开，到达唐里，出唐里村，有岔路，左边路蜿蜒直上山顶，那便是前往官船坑的公路。在岔路口处，刻有硕大的官船坑字样，其上有“枕砚待云归，赏檵探秘去”的slogan，下方则是官船坑的一些宣传照片。你就沿着这条路一直开，途中能远眺坡山，一路前行就能抵达官船坑。
停罢车子，往村里走，瞧见人家的时候，别急着进村，边上的小路一定要走上去。小小的山坡，走到顶上，顿时觉得有古村落的味道了。几株古老的樟树，蔚然成荫，树下从唐里上来的古道终点，有一方一圆两个门，一书“和谐乐园”，一书“大观园”。或许当时的设计者，心下存了方圆成规矩的念头吧。两门旁立有碑，碑后有桥形建筑，桥下是一艘小船，船上有龛样的三块区域，分别绘了穆桂英挂帅、白娘子传说、吕洞宾酒井的相关图案。这艘备受呵护的船，或许指代的便是官船坑这个村子了吧。这些建筑物虽然是水泥的，却也颇为雅致，它们建于上世纪90年代，是村中的退休老教师方钦忠捐资修建的。边上另有一亭，可观官船坑全貌，那是方见尘捐款修建的。
从这里往更远一些的山上走，这段路村里的耆老们给取了“摄影天街”的名字。途中左向可见唐里、坡山等村落，右边已然能近距离瞧见官船坑的人家。修剪整齐的茶树，沿着山坡形成错落有致的景观。山坡上亦有一亭，木结构的，顶上铺瓦片，一面设有美人靠。亭曰“採云”，乃是以村民方信仰打头，众人捐款修建而成。距离官船坑不远的坡山以云海闻名，殊不知，若遇云海翻腾，人伫立官船坑的採云亭中，真就有采撷白云的那种神仙般的感觉。
进入官船坑村中，最直观的感触就是古木繁多，最常见的莫过于樟树。乡野间传言，这些樟树乃是当年朱洪武带兵途经此地所植。其实，类似的传说实不足信，几乎都是无稽之谈。大多数徽州传统村落，樟树多植于村口，也就是我们常见的水口，以樟树形成水口林。间或有村子里见到一两株大樟树的，可官船坑的樟树却是整个村子里时不时就能见到。村民们的房屋和这些个古樟树和谐相处，甚至多有托庇于樟树，形成一幅天然的和谐山居图。
若说樟树在徽州各个村落里都能见到，很是寻常。那么，官船坑的那株古檵木放眼整个徽州都很少见了，前面提到的官船坑的slogan便有赏檵。坦白说，到官船坑之前，我压根不知道还有檵木这种树，更不知晓这个檵字究竟怎么读。入村时候，偶遇我的读者，作为当地村民一再叮嘱我去看看村里的檵木。这神奇的檵木，冬季看它，如同一个长了癞痢头的老人家，毫无美感，只有岁月更迭留下的沧桑感。可一旦到了三四月份，你再来看它，那白得胜雪的花朵开遍全身，似乎一夜之间，就从垂垂老矣的长者变成了花枝招展的年轻姑娘。檵木之下有水㘨，不知道这水是因檵木才蓄起来的，还是因了这水源檵木才能生长起来的。
你别看官船坑位处丛山深处，但就其交通而言却是极为便捷的。旧时，不仅有从唐里上来的道路。另有自外磻村上达官船坑的大道，这条石板铺就的古道，如今成为很多户外爱好者徒步的打卡地，只是很可惜我去官船坑是匆匆而过，未能走一走官磻古道，实为憾事。而官船坑另一侧，又有古道能通往岔口镇的井潭村。当年皖浙游击队的队员们也多次往返在大洲源和昌源河之间，官船坑就是其中最为重要的交通要道。
《歙县地名录》记载，当时官船坑有170户，总计人口668人。其中方姓占了大头，方姓的始迁祖有三支，明代中后期先后迁徙而来，分别属于外磻光裕、尚义、余庆三堂。方氏聚居之前，另有何程二姓，现在村内除了方姓，尚有胡、汪、吴、邵等姓。你别看三兄弟迁来之前从属不同的堂号，子嗣们也各自成派，但是他们祭祀还是在同一个祠堂里进行的，毕竟算起来大家其实都是一脉相承。这座建于清代的祠堂，名为“敦睦堂”。如今依旧是官船坑最为核心的位置，人们总是喜欢聚在这里噱蹩。
祠堂隔壁，有一栋二层小楼。一层是村史馆和歙州古砚馆，顾名思义主要是介绍官船坑的村史并着重介绍官船坑的这些歙砚大师的。二楼则是官船坑的老年大学和教师馆，里面布置成教室的模样，黑板、课桌、板凳，甚至是钢琴一应俱全。要说起来，古时官船坑人虽有尚武之风，村里也有中过武举的先人，但村里人对于文化人向来尊重，尤其是传道解惑的老师，更是成为家家户户的座上宾，人们对于老师的那份尊重刻在骨子里。于是，在砚雕大师之外，官船坑又有许多从事教育工作的人，这在小小的高山村落里是极为鲜有的。
官船坑的得名，据说是从远处看整个山脉走向，两边山涧若水流，官船坑所处的山峰凸出，如同一座巨大的官船，而村子就处于船舱之中，天然受到庇佑。徽州多山地，人们建村时候，观察风水，一般很少有船形的。距离官船坑不远的绩溪龙川，亦为船形之村，而龙川人胡宗宪的母家是磻溪方姓，胡宗宪又是以平定海上倭寇之乱而闻名。所以，这两个村子的船形之说，是否寄托着当地百姓对于胡宗宪的思念呢？亦或者，这真就是冥冥之中的天数，因了船形之村，才有胡宗宪最后的平定倭寇之功？
我们现在的徽州地区，传统古村落遍地都是，你走在村子里也会觉得大同小异，外地游客过来，走过两个村子，就索然无味了。而官船坑却有着非常显著的个性化标签，从景观而言，有船之形，有檵木。从人文而言，有歙砚雕刻大师，有各层级的教师。这就使得官船坑能够独树一帜，再加上村里这些乡贤们的鼎力支持，出资、出力，想来这里的未来定然很是出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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